219 你裝我也裝
我是個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我只上過初中,但我不服氣有點文化就趾高氣昂的人。沒有那一紙文憑、沒進過高等學府的人,就活該受到歧視?就活該去死?沒有顯赫出生,出生貧寒的人,就必須給你劃個圈子,讓你老實呆着,別有什麼跳出圈子的想法?
什麼道理!
那晚,我沒熬到最後,走出包間,我就直接回到了新草房,回到了我跟麗麗的小愛屋。
令我意外的是,從那天的次日開始,陳平君變成了我們八兄弟的嫂夫人。
陳哥把陳平君變成了自己的女人。陳平君理所當然的進駐了辦事處,睡進了陳哥的臥室裡,翻滾、雲雨在那張席夢思牀上,那是我們曾經隨意躺着看錄像的地方。
陳哥的女人,我們得叫陳姐了。
據弟兄們反映,自從這個陳姐來到公司,他們就沒再到陳哥的臥室裡看錄像了,而是聽這兩人在臥室裡演錄像。據說陳姐的叫聲響亮無比。這羣小子真是無聊找揍,連老大臥房裡的事情,你們也要去偷聽!
陳哥一直沒找到好的項目。
陳姐每天在辦公室裡給弟兄們擠臉上的小豆豆,或者跟弟兄們掰手腕勁。
拿過舉重冠軍的女人,如今雖然看起來嬌滴滴的,但手上的力道依然健在。連我這個可以舉60公斤槓鈴三組、每組舉20下的吳清泉跟她較勁,都感覺吃力。
八弟就掰不過陳姐。
我每個月拿着500元的收入,整天與麗麗恩愛着過我們的小日子。
當然,白天是必須呆在公司的。不管白天或者晚上,哪裡有打架的事情,我是必須得趕去的。
一天閒着無事,我就拼命看書,跟書上的這些小方塊過不去。
武俠小說,我最最愛不釋手的是金庸的《神鵰俠侶》,我非常佩服金庸的語言表達能力,總是那麼精練貼切。上初中時就看得我三天三夜不睡不吃不拉不尿。如今,又弄來從頭到尾再仔仔細細的看。
《論語》、《中庸》、《大學》、《孫子兵法》、還有那本老是琢磨得似懂非懂的《哲學》,翻過來覆過去的看。
我的那幾個哥們不看書,白天沒事,總仗着陳哥的慈悲心胸,只顧着去舞廳趕那每日三場的舞會,有的泡了女人夜不歸宿。有的半夜三更回來,樓下大鐵門關了,從辦公室窗外的下水管爬上來。有幾晚上被陳哥發現,故意給這些哥們留面子,不抓現行。但總會在第二天召集開會,每次開完會,陳哥就會故作憤怒有所指向似的:“管好你的那根鳥/東西,不找女人你就活不下去了?別半夜三更爬下水道,摔下去不死也是個半殘廢,你還能幹什麼?沒事多跟清泉學學,看看書,裝點知識在你的腦子裡,撐不死你的!”
他們如何能管得住自己的那東東?沒找到合適的女朋友之前,蒼蠅一樣四處亂竄是他們的天性。對於這些青春蓬勃的小夥子來說,生活要是沒有女人的參與,那還不如要了自己的命。
沒多久,辦事處又多了一個人,幾乎天天來辦事處,這個人就是劉詩音。
再後來,辦事處更熱鬧了。隨着陳姐的到來,一羣一羣的單身非單身美少婦時時在公司出現,都是些什麼航空公司空姐、服裝老闆娘、美容美體某某店老闆娘之類的。於是,廚餐廳裡又多了一張麻將桌,專爲這些少婦們準備的。
陳哥陪着他的朋友,陳姐陪着美少婦,兩桌麻將幾乎每天晚上要打到半夜三更,甚至通宵達旦。
這些少婦,一來到公司,眼睛就花癡一樣在我們幾兄弟的臉上檢視來檢視去,最後總無不感慨的說:“陳平,你的這些小弟,怎麼一個賽一個的帥!能不能轉一兩個出來讓給我們,不行的話借用幾晚上也行……”陳哥蔑視着這些娘們,說:“你們這些老婆娘呀,還想老馬啃嫩草?”婆娘們就說:“老婆娘咋的?老婆娘有老婆娘的滋味!……看着真叫人眼饞!”
我想:這些女人,她們從姑娘變成了女人,又從女人變成了單身女人,是不是因爲這些女人本身就有着這種“老馬啃嫩草”的齷齪心理,所以最終落下了單身?
劉詩音跟那些女人不一樣,劉詩音不打麻將。辦事處的弟兄,她不放在眼裡。一來到辦事處,要麼跟陳姐侃白話,陳姐打麻將去了,她就坐辦公室裡有意無意的翻報紙雜誌。
那幫小子知道我不泡舞廳,所以守電話的工作都推給我一個人。
最後就形成了這樣一個局面:經常是我坐辦公桌前看書,劉詩音坐沙發上看報紙雜誌。
似乎看得還全情投入的。
不管你是不是投入,與我吳某人沒有半毛錢關係。自打那天晚上之後,我幾乎不再跟這個女人說半個字。所以她看她的報紙,我看我的書,井水不犯河水。
這樣的局面一直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我還以爲會一直維持到老死。雖然我們近在咫尺,但可以不相往來到老死的。
有天晚上,劉詩音打破了這種微妙的局面。她似乎做了好長時間的思想鬥爭,終於主動開口跟我說話了。
“吳清泉!你叫吳清泉是吧?”
裝逼!我大名鼎鼎的吳清泉,你今天才知道我叫吳清泉?你還是放不下你的虛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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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故意跟她裝逼,說:“你是想跟我打聽我們八弟嗎?——練健身去了。”
這個女人給弟兄們的感覺實在冷漠,都不愛搭理她。只有八弟仗着自己超羣的帥氣,總是有一茬沒一茬的跟她瞎扯/蛋。
她沒明白我的意思,傻不拉幾,以爲我沒聽懂她的意思,說:“我是問你,你的名字叫吳清泉?”
這不是廢話嗎?我說:“是呀!你怎麼知道的?”——看你怎麼爲你的虛僞和做作圓謊。
她說:“我……”
辦公室頂上的日光燈閃爍跳躍的白光照在她的臉上,本來臉紅,卻變成了紅不紅紫不紫的。
沉默了一陣,她說:“我很不喜歡問別人的名字。所以,我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不好意思啊。”
原來如此,可以原諒。
不過,吳某人也是向來大概不喜歡問別人名字的。於是我繼續故意裝逼:“沒什麼……嗯,對了,你叫什麼來着?”
這種下三濫的裝逼,怕只有我吳清泉在用。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
她知道我在嘲諷她。臉變得更紫了。
好一陣的不自在。
最後終於找到了一個自己似乎覺得很合適的話題:“你是學什麼專業的?”
哦!奶/奶的!吳清泉是初中畢業的。劉詩音是大專院校畢業的,是搞音樂藝術的嘛。所以,吳清泉跟劉詩音是有很大差距的。——你是在提醒我,我們之間的差距?你是在提醒我:吳清泉,注意你的級別和你的身份,是嗎?
我清清嗓子,氣壯無比:“我是初中畢業!”
我是初中畢業的,那又怎麼的?有差距,那又怎麼的!級別?呵!級別多少錢一公斤?
劉詩音一臉的慍怒。皺起了眉頭:“別那麼小心眼!你是個大男人,怎麼就沒點男子漢的風度呢?”
什麼意思?這跟風度也扯得上關係?
我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說:“你能不能不那麼仇視我呢?”
是呀,我爲什麼要仇視你呢?你找過你自身的原因嗎?別人爲什麼要仇視你?同樣是女人,我爲什麼不仇視我家麗麗呢?因爲她善良。你缺乏善良。因爲她善解人意,而你自以爲是。但我也沒必要仇視你。你是人是鬼是神,絕對與我沒有一絲一毫關係。
我說:“我沒有呀!你覺得我有必要仇視你嗎?你跟我有什麼深仇大恨?我非得仇視你呢?”
她沉吟了一陣,問:“你在哪裡上的大學?”
我啞然。
我說:“你看我像上過大學的嗎?我只不過是初中畢業而已。這麼大的差距,你竟然沒看出來?”
裝逼,太裝逼了。一個大老粗,一個潑皮杵在你的面前,你竟然看不出這只是個初中水平的人?
劉詩音打量我老半天。確信我沒仇視的意思,確信我並沒撒謊。
搖了搖頭,似乎覺得不可思議。
我感覺,我其實跟這女人沒什麼可說的。於是,我想迅速結束這種無聊的盤問。我問她:“你究竟想要問什麼?你究竟想要知道什麼?你就直說吧!”
她不看我。只是望着我。
似乎透過我的兩隻眼孔,望見了我艱難的過去,望見我吃着滿鼻子臭蛋味的包穀飯,望見我那維艱的初中生活了。於是搖了搖頭,嘴裡呢喃着:“沒有,我沒什麼要問的。”
我說;“那好。看你的報紙。我要看書了。我這個只上過初中的粗人,必須抓緊看點書,不然的話,我們之間是沒辦法化解仇視的。”
我掉過頭去,繼續看我的《哲學》,“哲學基本原理——對立統一原理 :矛盾是事物自身包含的既對立又統一的關係……矛盾雙方相互依存,一方的存在以另一方的存在爲前提;矛盾雙方在一定條件下相互轉化。”
我跟劉詩音是矛與盾的關係。我的敵視是矛,她的驕傲是盾。我敵視的存在,依存於她的驕傲。化解我們之間的矛盾,除非我放棄敵視,或者她放棄驕傲,或者我們都彼此放棄,那麼我們之間的矛盾是可以化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