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塊般的黑雲如吞噬生命的牢籠,將村莊圍困住,天上翻涌的,是暴戾與不安的氣息。應飛揚冷眼望天,負手而立,道:“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話音方落,便見村莊邊緣的三個方向,三條氣柱同時沖天而起,扶搖直上,氣息空靈縹緲,純淨透徹,帶着一股虔誠願力,散於無垠青冥之間。
霎時,應飛揚的衣襟無風自動,獵獵前飛,好似有股無形無狀,卻清虛浩蕩的氣息向眼前黑雲的中心處聚集。“果然,他們成功了!”
黑雲中心處,上清弟子劍尖一致向外,結成圓陣護住司馬承禎棺木,戰至此時,天地靈氣已被榨取的所剩無幾,一個術法施展出,威力不及原有的十分之一,面對洶涌的鬼軍越發難以招架,這等危機時刻,李含光盤膝坐在棺木旁,閉目調息,似乎身處與周遭喧囂相隔絕的一方靜室之中,對方圓之外的世界不聞不問。
而此時,表現最搶眼的反倒是杜如誨,靈氣不足,焚玉天衍印不適合再使用,少了奇妙術法加持,卻使他潛藏多年的武者魂魄慢慢覺醒,但見他雙拳緊握,再無仙家的玄妙縹緲之意,反而是狠、快、準、穩,一招一式,都是乾脆利落至極,端顯上乘武道修爲,哪裡陣勢將破,他便出現在哪裡支援,僅僅一人,便能當數十人用。。
眼見杜如誨身處絕地仍不減其威,厲傀氣得咬牙切齒,但此時他收藏的魂魄中,最強的地獄道修者已被派出料理外頭的援兵,而尋常厲鬼根本不是杜如誨的對手,上清派的看似圓陣一擊即潰,但在杜如誨護佑下,卻如海上的礁石一般屹立堅挺,厲傀心一橫,有所決斷。
此時一聲慘嚎,背後一名弟子被鬼物的斧頭當頭劈落,半邊身子都都似柴禾般裂開,血尚未及噴涌而出,就血蛇一般蜿蜒着往天上匪聚,弟子倒下,頓時現出一個缺口,杜如誨再度救場而來,轟然一拳擊出,但帶着陽剛血氣而動拳風卻飆起一陣颶風,將妖鬼卷得七零八落,但鬼厲之氣方被吹散,又再度聚攏,在空中凝出了一個陰森鬼手,帶着勾魂攝魄的魔力,直往杜如誨壓落,去勢雖極爲緩慢,卻如泰山壓頂,令人無處可避。。
“厲老鬼,終於忍不住出手了嗎?”杜如誨冷道。
“杜道長讓我損失不輕,待會定要將你魂魄好好炮製一番。”半空中,一個瘦小佝僂的鬼影浮現而出,正是厲傀,這鬼手自然是厲傀所爲,厲傀久戰不下後,終於不再拖延,冒着失去對殃雲控制,遭受反噬的危險將自己的神魂分出一部分投入下面的戰鬥。
厲傀出手,杜如誨自然不敢大意,武道修爲對厲傀無用,杜如誨指拈法訣,赤光大作,焚玉天衍印再出。
烈陽真火凝成的手印與陰風魂氣凝聚成的鬼手轟然相撞,兩股互不相容的力量天生就是死敵,但此刻卻是道消邪漲,鏘然一聲,烈火掌印崩解,散逸的火流若垂死的小蛇,嗚咽着消散,火光的消散帶走了衆人心中最後的光亮。杜如誨硬受掌威,足下頓時深陷三寸。
厲傀得勢不饒人,又是巨大鬼手壓下,而杜如誨反手向天,又是一個手印脫掌而出,只是這次手印的火光又更爲黯淡了,隨即被鬼手衝散,杜如誨再受一擊。接着又是轟然而落的第三掌,第四掌,第五掌……
厲傀身佔天時地利,自然捨棄一切變化,純粹以力壓人,一掌接過一掌,若一把錘子一般,夯着杜如誨這跟硬釘子,終於,在受了第十三掌後,杜如誨悶哼一聲,屈膝跪地,口吐硃紅,胸前被應飛揚留下的劍傷本就未痊癒,此時也在接連運勁拉扯下炸裂開來,鮮紅血流正往天上涌動。
厲傀得意狂笑道:“下一掌,萬魂殃雲中又多添一魂!”
巨大鬼手遮天蔽日,覆頂壓來,仿若能將一切盡操手中,鬼手轉眼已臨杜如誨頭頂,此時,厲傀感到一股不尋常的風吹過,溫暖,輕柔,帶着勃勃生機。
分明沒有肉軀,他卻仍感覺渾身一陣顫慄,只覺得有什麼東西跳出了他掌控……
下一瞬,乍見金光耀眼,璀璨非常,數道水蟒粗細的金色鏈條破土而出,盤結交錯,在杜如誨頭頂織出一張厚實巨網,護住杜如誨頭頂。
虛無的巨掌撼向堅硬的金網,如同細浪擊在山崖上,未撼動金網半分。
“怎麼可能,靈氣恢復了,難道是……”厲傀面色一變。隨即大駭道:“不好!”
但見厲傀捨棄攻擊,身形急速上升,欲與殃雲再度合二爲一,卻見金鍊快了一步,搶先攔住厲傀,厲傀雖是魂體,但金鍊也是由靈力凝成,轉眼已將厲傀層層束縛住。
“不錯,正是三才歸元陣!”透過金網縫隙,但見李含光手掐道訣,白衣翻飛,昂身護在杜如誨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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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雲外,商影看到這三道氣柱,面色一變,驚道:“三才歸元陣?”
“不錯,李含光道長方纔以紙鶴傳聲於我,授意我佈下三才歸元陣,三才歸元陣採天地人三才之氣,可將天地元靈匯聚一處,萬鬼殃雲雖看似神奇,實則也就是以人血肉爲媒介,以自身魂魄爲陣眼,所創下的術法與陣法想結合的法門,所以存在陣法能改變天時地利的優點,卻也保留陣法固有的缺點,比如一經施展,就難以移動。謝靈煙,明燁和苗淼以三才歸元陣陣外開陣,二陣一者斷絕天地元氣,一者灌注天地元氣,相抗之下,自然便是強者得勝。”應飛揚解釋道。
商影眉頭卻不減惑色,道:“這也不對,那三個小子小妮,雖然實力不差,但裡頭那老鬼有千鬼之力加持,以他們的根基結出的三才歸元陣,根本無法與萬魂殃雲抗衡。”
應飛揚搖頭道:“可他們若同樣有外力加持呢?千隻受人奴役驅使的枉死之鬼,如何能與千人虔誠信奉的願力相比。”
商影是半途而來,不知事情前因後果,面上依然有着惑色,應飛揚也不再賣關子,將事情原委娓娓道來。
應飛揚剛趕到時,因爲一路上的顛簸,跑到了牆角大吐特吐,卻被李含光的留聲紙鶴找到,李含光神識方受重創,又要瞞過厲傀目光,在重重鬼軍包圍中將這紙鶴送出,可說極爲艱難,但所送達的,自然也是與這番艱難相匹配的,足以逆轉局勢的信息。
那便是這三才歸元陣的佈置要點,尋常的三才歸元陣無法與萬魂殃雲抗衡,但李含光卻選取了極佳的佈置地點。
學堂,開啓民智,傳授教化,啓迪人生,無數英才皆是從學堂誕生,正合天地人中的“人”。
鎮橋石牛,是橋樑的標誌,連通泥與水,起俯身低垂,供人騎乘的外形正與橋樑一致,合天地人中的“地”。
道觀,禮敬上蒼,祭天祀神,祈願求福,是以人道求天道之所,正合天地人中的“天”
而這村內學堂,村東石橋,都是上清派出資協助興建,這造福一方之舉,令每個學堂的孩童和他們家長,每過過橋的旅客和路人,都心生對上清派的感激之情,而村西受人供奉的道觀,更是上清派名下的房產。
感激之情,信仰之力,積蘊了數十年,攢聚成一股虔誠浩瀚的衆生願力,藉助天地人三才之勢引出,便將化作一股盪滌邪惡的洪流。
李含光存留的聲音告訴了應飛揚這些,而將那留聲紙鶴取開,便是一張三才歸元陣的術訣和佈置圖,
應飛揚不通陣法,但十分相信李含光的判斷,於是便與謝靈煙臨場演了一齣戲,看似生死之別前的道白,話語卻與事實全然不符,又在話語中點出了,學堂,石牛,道觀三處地點。之後扔給謝靈煙的平安符,自然就是記載三才歸元陣的術訣和佈置圖的符紙。
謝靈煙亦是冰雪聰明之人,取開符紙,再聯想應飛揚的言外之意,很快便明白了該如何進行。
李含光,應飛揚,謝靈煙三人,便在神不知鬼不覺間,完成了信息的傳遞。
商影聽完,覷眼道:“一段時間不見,你竟多了這麼多花花腸子,彎彎繞繞的,也不知跟誰學的?”
言者無心,聽着有意,應飛揚腦中竟突得出現慕紫軒高深莫測的笑臉,連忙晃晃頭,將那令他生厭的面孔甩開。又面色一凜,道:“師姑,現在好像不是該說這些的時候,你下手沒做乾淨,要我幫忙嗎?”
隨着應飛揚的話音,三尊被凍成冰雕的怪物,皮膚上的堅冰如蛛網一般寸寸裂開,身形一震,竟是破冰而出。
“邪魔歪道,倒也命大!”商影滿是寒意的哼了一聲,長劍折射出道道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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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那幾個小輩?怎麼可能?”厲傀心內疑惑,急欲掙脫鎖鏈,事情至此,以全然出乎他意料,如今當務之急,就是趕緊將這部分魂識迴歸黑雲之中,然後解除萬鬼殃雲,趕緊逃竄,然而鎖鏈卻是越縛越緊,魂體被擠壓變形得如一節一節的香腸。
此時卻聽李含光道:“上清弟子,結普化天尊降雷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