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王屋山,日已西沉,樹木拖曳長長影,而樹木之上,是應飛揚踩踏着枝椏直往洛陽城飛縱而去。此次前往弔祭,以心入字,以字抒懷,到令他心中塊壘全消,身形似也輕了幾分,所以便藉着趕路之機,練起了他一向不擅長的輕身功夫。
若是法修,趕路時可以藉助些乘風御氣,駕鶴西行的術法,但對劍修來說,在修爲練到御劍飛空的境界之前,只能乖乖依靠兩條腿,而他所學雖雜駁,但卻沒什麼拿得出手的輕身功夫,唯一算得精妙的,就是姬瑤月所傳的那幾路“花間遊”的身法。
然而他在劍道上的資質算是出類拔萃,在身法遁術上的資質卻只算中游,且這身法講究個“身姿曼妙,如戲花間”,須得女子才能練到極致,應飛揚自學來後也練了好些天,但花間遊的身法依然是失靈時不靈,難以融會貫通。
可他過往練劍時都是一點就透,一觸即通,以致養成自視甚高的性子,此時久久練不成,心中反而念道:“姬瑤月這小妖女真是小氣,教都教了,還不教全,這麼看來越蒼穹說得倒也沒錯,便是這門戶之別,層層藏私,才使得大量功法失傳,不復往昔勝景,呃,好像我和姬瑤月那小妖女之間不只是門戶之差,還有人妖之別……”
心中正想着,忽而打鬥之聲依稀傳來,應飛揚佇立樹上,向聲源處望去,便見視野盡頭,兩人正在打鬥,二人他方纔都也見過,正是參加過司馬承禎喪禮的魚伯約和黑松道人。
應飛揚又靠近一些,靜觀二人相爭。
魚伯約衣袂飄飛,真氣鼓盪,身上便有流霞萬道,溫潤光潔,與天上晚霞交相呼應,正是流霞神功催生至頂端的徵兆,而雙袖間,青色霞光凝成水桶般粗細的兩股,氤氳輕嫋的霞光竟有了厚重的力量感,隨着魚伯約袖袍舞動,便如兩條青蟒一般向黑松道人襲去。
魚伯約的攻勢無形無狀,無常無相,黑松道人被逼出十丈之外,手中斷劍揮舞,將青霞絞斷碎化,但霞光卻是方斷,又蠕動般的新生,轉眼黑松道人周遭已繚繞一望無際的迷茫霞光,濃稠的如同奔流的天河,化作一道道匹練也似的巨浪,轉眼將黑松道人吞沒在沸騰翻滾的雲霞中。
“黑松道人也不過如此,憑這些微末技藝,也敢挑釁於我?便讓你淪入幻境之中,繼續做你癡愚之夢!”須知流霞神功對神識同樣具有攻擊作用,青霞籠罩下,可以混淆氣機,屏蔽視聽感應,並通過光線的投遞,折射出中招之人心中幻影,可謂是力與法皆合的一招。
魚伯約自以爲勝券在握之際,觀視的應飛揚突得劍心一動,隨後便見青霞之中,一道澄藍劍光沖霄而起,冷徹幽寒,周遭青霞如被劍上寒意所逼,潮水般的退散,隨後劍光直直斬落,挾帶這侵骨錐肌的淬厲森寒,在雲霞中開闢出一道一往無前的直道。
魚伯約心頭一慌,青霞急速收攏,在面前凝聚成一堵厚實的牆壁,卻聞轟然一聲,牆壁破碎,魚伯約被劍氣轟得倒飛數步,口嘔硃紅,面上泛出驚異之色道:“是玄水真君的淬幽劍,怎會落到你的手中?”
青霞散盡,露出黑松道人陰鶩又得意的面容,手中所持的不再是古拙厚重的黑松斷劍,而是一把鋒刃狹長,劍身剔透若有寒水流動的奇兵。
魚伯約問題方拋出,隨即心中瞭然,自答道:“看來是沒錯了,劍皇前輩將玄水真君的《覆水劍訣》交由你,玄水真君定然尋你索取,卻不想竟被你殺害!”
黑松道人也不否認,道:“越蒼穹那老匹夫見識不錯,玄水真君的《覆水劍訣》倒也有幾分模樣,配上我的《丹元劍訣》也不算委屈,這淬幽劍更是罕見的神兵,等將《覆水劍訣》練得純熟,再將黑松劍重鑄,雙劍同使,修爲定然大進!”
黑松道人隨後面色一轉,露出森然之意,道:“不過在這之前,貧道要先將《丹元劍訣》收回,否則若讓外人得了,鑽研我劍法破綻,豈不是要壞事?”
魚伯約面露赤紅,道:“這劍訣是劍皇前輩送我,你若是不想被他人得到,方纔怎不敢向他討要?”
黑松道人臉色一暗:“哼,劍皇?那隻敗犬也就囂狂這一陣了,待我劍法大成,定然讓他後悔今日之舉,莫廢話了,將我的劍譜還來,我或許還能饒你性命。”
魚伯約面色變了幾變,咬牙道:“算了吧,我也不是第一天走跳江湖,今日既然已撕破臉,哪有不殺人滅口斬草除根的道理,要來便來,今日我縱然不敵,也要在你身上捅幾個窟窿。”
“哈哈!”黑松道人長笑道,“你倒是比玄水真君聰明些,不過死得也會更慘!”說罷,劍鋒縱劈而下,每一招都是古樸質拙卻又剛猛辟易,威勢凌人。
魚伯約強壓內傷,雙掌凝聚霞光,化用柔勁,將流霞化作刀槍劍戟,棍斧鞭錘十八般武器,變化無端,但任他千變萬化,黑松道人卻總能以拙克巧,手中長劍寒澈,氣勁雄渾,若冰川傾倒,垮壓而來,將青霞凝結成的氣形一一碾碎。
片刻之間,魚伯約身上已添了多道傷口,“死吧!”,覷得破綻,黑松道人眼中兇光大作,一劍當胸斬下,便要將魚伯約開胸破肚,忽而一道劍氣破空襲來,撞向黑松道人劍鋒,勁力雖不算強勁,卻恰恰擊在淬幽劍七寸之處,淬幽劍被撞得一偏,只在魚伯約胸襟劃破一個口子,一個劍形的鐵符從胸襟掉出,又被劍氣擊得向上旋飛。
“丹元劍訣!”黑松道人呼道,這鐵符對他來說再熟悉不過,就是記載着《丹元劍訣》的秘笈。黑松道人急欲將它搶回,忽得一道人影尋若閃電,翩若驚鴻,從他眼前一掠而過將鐵符抄走,又輕飄飄的落在眼前的一棵樹上。
“是你!”黑松道人認出眼前之人,狠狠道。
“現在的修道之人都怎得了,動輒便是殺人奪寶,當真與土匪無異。”應飛揚高立樹上,居高臨下,眼露鄙夷道。
“乳臭未乾的小子,也敢替人強出頭?”黑松道人嘴上冷硬,姿態卻是戒備十足。
“也算不上強出頭,忘了介紹,在下應飛揚,現在是司天臺之人,諸位入了洛陽,行事總該有所收斂。”
“司天臺又如何?不過皇帝的走狗,還真以爲能管得住道爺我?”黑松道人冷道,司天臺的勢力範圍僅限於長安洛陽兩都附近,黑松道人所在鐵仙觀卻是南方派門,所以上清派和白馬寺這等大派都需禮遇的司天臺,在黑松道人眼中卻不足爲懼。
應飛揚長長一嘆,道:“師兄啊,你這司天臺也太不爭氣,難得我生平第一次想以勢壓人,結果偏偏還漏了氣,罷,果然靠山不如靠己。”
應飛揚揚聲對魚伯約道:“那個……魚兄,你可還能再撐半柱香的時間?”
魚伯約已暗暗調息片刻,此時吐出口濁氣道:“沒有問題。”
“好!那你撐着點,半柱香後,我再接手。”應飛揚說罷,大咧咧的盤坐在枝椏上,手中真氣一催,鐵符上憑空浮現出綠油油的氣形文字,竟是在此時旁若無人的看起了《丹元劍訣》的劍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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