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瞧此物是不是件稀罕的東西?”蘇如繪笑容滿面,指着匣中錦緞上的玉佩道,“莫看它單獨這麼一件普普通通,聽徒兒的三哥說,另外還有一個一般模樣的墨玉佩,合在一起,猶如太極,正是一黑一白,一陰一陽,真真是從未見過!”
劉修儀手微微一抖,不動聲色的看了眼平兒,平兒會意,示意殿中餘人退出去,只留她與浮水伺候。
“這是衛家嫡系子女纔有的東西,它的名字確實與太極有關,據說叫做太玄感應佩,衛家有兩座玉礦,一出墨玉,一出白玉,每代嫡出子女,都會得到匠人精心打造的一對,成婚後便將另一對交與對方,身故時隨之入葬,傳說此玉上陰刻的圖案內含天機,長年隨身佩帶,可滋養肌理,驅邪解厄。”劉修儀淡淡的道,“除了衛家嫡出子弟外,就只有他們家媳婦或女婿纔有,既是你的三哥所得來,莫非你三哥將娶衛女爲妻?不過依着他們家規矩,這東西可是不能交給外人的。”
蘇如繪頓了一頓,方道:“師傅真是博聞廣記,徒兒可從來不知道衛家還有這麼一回事。”
“幾十年前,帝都有句話,衛文劉武,那時候兩家關係親近得很,雖然不像衛、宋世婚,可我們劉家也有女兒嫁到衛家去,多少知道一點。”劉修儀臉上徹底沒了笑容,沉聲道,“說吧,你到底告訴了衛羽青什麼,他竟把此物給了你?”
蘇如繪仔細端詳着白玉,驚歎道:“此物竟如此重要?我只當是個稀罕些的東西。”
“若是如此,你也不必拿到本宮面前來了。”劉修儀徹底沒了耐心,冷冷催促。
“師傅莫急,還記得師傅那日在太液池邊撫琴,徒兒過去躲雨的事嗎?”蘇如繪淡笑着合上蓋子,將玉佩交給了浮水,才悠悠道,“那日徒兒本是去與良王見面的,良王替徒兒說了個故事,徒兒覺得,師傅也許願意聽一聽?”
劉修儀面沉似水:“說!”
“良王說,從前有一個皇朝,也與如今的大雍一樣門閥林立,其中最最強盛的兩個門閥,儼然就是師傅方纔說的衛劉,把持文武,勢逼天家,而當時皇座上的,又偏偏是一位明君,自然是不肯放心這樣的望族的。爲着正朔君權,滌盪朝堂,表面上,那位明君對兩家信任有加,私下裡,卻暗暗聯絡朝中直臣,挑唆這兩家與其他門閥之間的關係,如此過了些年,原本閥閱之中也對這兩家心有嫉妒,漸漸的,這兩家被孤立出來,那位明君又火上澆油,將兩家選進後宮的女子不斷加封,恩寵連綿,這樣一步一步的捧殺,萬事俱備之時,兩家屹立多年,卻也不是傻子,察覺到明君的意圖,頓時謹慎起來,叫那明君一時間拿不到他們的把柄。”蘇如繪悠悠道,“於是這位明君,毒死了自己的皇后,讓兩家在後宮的女子爭奪後位,希望以此來拿到兩家的把柄,誰曉得其中一家的女子,卻是深深愛上了這位明君,主動退讓,明君發現這一點,乾脆攤牌,那女子被情所惑,忘記了家族忘記了自己,甚至連自己的兒子都顧不得了,幫着那位明君如願以償,自己卻落了個身敗名裂,連累家族子嗣的下場!”
蘇如繪對劉修儀與平兒慘白如死的臉色視同不見,繼續道:“徒兒原本聽了這個故事,雖然有所悟,卻還不知道這兩家到底是哪兩家,可是一想,那位明君雖然忍心把如此深愛自己的女子連同子嗣犧牲掉,但心裡到底念着些許情份,所以同樣的巫蠱罪名,衛家女子不可再入宮,但劉家卻沒受到這個限制,這就是那位明君最後一點的愧疚了,是嗎?師傅?”
“呸!什麼明君!”劉修儀再也忍耐不住,狠狠將手邊一整套茶具砸向地面,瓷片飛濺之中,劉拒戎切齒冷笑道,“只怪當年家族嫡系沒有合適的女孩子,而祖母愚昧,不許旁支出頭,寧願將外姓甥女送進宮,偏偏挑了那麼一隻白眼狼!害得六位叔伯至今流落江南,不能歸回故土!整個家族戰戰兢兢……”
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平兒慌得直勸:“娘娘快別生氣了,仔細身子!”
“劉家委屈,可衛家更委屈。”蘇如繪輕輕的道,“衛家自此再無女子入宮,唯一的一位卻又因衛家不敢認她懷了滿腔怨恨!不過衛家吃了這麼大的虧,到底意難平,苦心把嫡子衛羽青送到前太子身邊,可不正是爲了這個緣故?可惜良王沒把這件事告訴他們,卻告訴了徒兒,師傅,你說此事巧不巧?”
劉修儀倏然警覺:“……這不是衛羽青的玉佩?”
“是與不是,師傅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又何必在乎?”蘇如繪淡淡的道,“徒兒也是被逼急了,纔出此下策,還請師傅見諒!”
劉修儀見她如此,卻拿不定主意了,定了定神才道:“你待如何?”
平兒心裡實在氣不過,忍不住出聲道:“蘇家小姐真是好良心,當初你遇雨又和宮女失散,是娘娘主動讓奴婢喚你進精舍躲避,娘娘的琴技連靜婕妤都不肯教授,卻耐心指導着小姐,這幾回小姐與外面聯絡,都是娘娘幫忙,沒想到你還要與娘娘來這一手!”
蘇如繪聽了她的指責,眉峰不動,淡淡道:“平兒姑娘這話說得偏心了,戮蠻侯的妻子早逝,聽聞劉家家主夫人身子也不大好,所以連四公子入京成婚,竟連個象樣的主母都沒更過來,這也罷了,九小姐是要在帝都等着眼下的採選的,沒有長輩帶着,連個門子都不好串,因着師傅教導徒兒琴技,家母在外,可也操了不少心的。”
“你!”平兒氣急,劉修儀皺眉輕斥:“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說這些廢話!”
蘇如繪淡淡道:“劉衛兩家從前一直交好,哪怕因隆和八年之事避嫌生疏了,到底沒有什麼仇,可若這個故事傳開,怕兩家之間難免就要留下縫隙了。衛家與宋家有世婚之誼,當然,九小姐若是嫁給了徒兒的二哥,那劉家和蘇家之間的關係,總也要再近一步,蘇家和宋家,素來也是不和的,可是徒兒的父親昨兒請辭,大伯是早就因病致仕了,如今蘇家朝中最高的不過是忠勇伯,下來就是徒兒的長兄與次兄。而尚書令宋英宋大人年富力壯,卻是來日方長,加上衛家沉寂多年,蓄勢待發……恐怕劉家難免要被打壓。”
“你蘇家似乎也是?”平兒冷哼,“劉家和蘇家不是就要成姻親了麼?”
“平兒姑娘也說了,是就要,而不是已經。”蘇如繪淡然道,“如今帝都只知道我三叔要過繼我二哥爲嗣子,可沒說這個嗣子要娶誰……未來的關鄉侯,蘇家嫡系三房獨子,能娶的閥閱女兒……多着呢!再說,衛家那邊,總會承這個人情的。”
這回劉修儀也動了怒:“聽你的語氣,似乎蘇家不大看得上本宮的侄女?”
“師傅且不要生氣,徒兒若是專門爲了氣師傅而來,也不會悄悄帶了浮水拿玉佩過來,而是直接一封信箋把事情經過告訴了衛羽青,豈不是乾脆?”蘇如繪悠悠道,“而且徒兒雖然不算懶,卻也不甚勤快,沒有好處的事情,徒兒也是不做的,徒兒今日來,只是想求師傅兩件事。”
“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