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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加固過的蔦蘿架上欣欣然生出了鮮嫩的葉芽,臨窗一隻青瓷繪海棠花枝美人瓠中插了一捧迎春花,上面灑了點點清水,一對彩羽錦翎的鸚鵡唧唧喳喳的站在架子上,霍貴妃放下手中的書,瞥了眼鸚鵡,笑道:“這對小東西在這兒吵得一個字也看不下去。”
“娘娘身子沉重,本不該再勞神。”念心一邊招呼人把鸚鵡拿出去,一邊上前拿走她手中的書,嗔道。
“不過是心情好,總想做點什麼。”霍貴妃抿嘴一笑。
念心自是知道她爲了什麼心情好,蒼老的臉上,頓時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恭喜娘娘,可算熬出頭了!今日陛下明詔立太子,娘娘多年籌算,可算有了結果!”她沉沉看了眼未央宮方向,“以陛下對娘娘的看重,只怕那鳳位,也該換一換了!”
“鳳位?”霍貴妃以袖掩口,輕笑了聲,“那個不急。”她思索了下,壓低嗓子問道,“太后清醒前派去寧王府的人都處理了麼?”
“回娘娘,人都已經封了口,娘娘放心,就算把整個帝都翻過來尋到了屍骨,也斷然認不出來身份!”提到此事,念心神色一凜,亦正色道。
霍貴妃滿意的點了點頭,眯眼笑道:“澂嬪倒是養了個好兒子,到底是衛家血脈,瞧不出甘美這些年謹言慎行,一旦發作起來,竟是如此決絕!”
“奴婢卻以爲四殿下到底是年紀小,不識大體,原本陛下就對他的身世存着疑惑,如今又多了一個毒害太后的罪名,若不是德妃苦苦哀求,蘇家小姐又搶先散佈了是餘太奇誤診才導致太后昏迷不醒的謠言,只怕四殿下早就沒了。”念心卻心驚膽戰道,“到底是四殿下的親祖母,而且太后雖然因爲盧王的緣故疑惑着四殿下究竟是不是陛下的血脈,可這些年來也不曾過於虧待他……”
霍貴妃搖了搖頭:“你知道什麼?甘美以從一品夫人之子卻只能由宮奴出身的許氏以從四品才人之位撫養多年,一直受着太后、陛下的冷落,歸根到底,就是因爲當年衛九歌瘋了的次年除夕,有人看到盧王在瓊桐宮附近出沒,而不久後甘美出生,他偏偏生得像了衛九歌,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陛下的孩子……但先不說盧王當時到底有沒有進瓊桐宮,便是進了,算一算日子,也該知道不會是盧王的!除了除夕之宴,其他時候,盧王幾時有機會進後宮?”
霍貴妃嘆了口氣:“只怪她得寵時太過張揚,惡了整個後宮!而且她瘋了之後……還偏偏對那位狀元郎放不下,太后着人去看她時聽到,原本太后就對她出身教坊、又經諸人之手進宮心存不滿,那時候原本的太子已立,本宮撫養了然兒,永信宮那位也誕下甘棠,陛下膝下的皇子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太后雖然勉強把甘美留下,怎會不遷怒?”
“老奴現在想着當時太后的臉色都覺得背後止不住的發寒。”念心唏噓道,“四殿下這條小命當初也算是撿來的,說起來澂嬪娘娘真是重義之人,瓔華夫人被沈淑妃弄瘋後,雖然陛下舊情難忘,偶爾還會去探望一二,可瓊桐宮裡那起子奴才打量着她迷惑了神智,單靠一個思煙根本壓不住,瓔華夫人沒少被虧待,那時候澂嬪娘娘乃是尚宮女官,本已到了年紀被恩准出宮,卻因爲瓔華夫人剛進宮時見到她受罰幫則說了話,這一件恩情一直記在了心裡,寧願不出宮,也要守着四殿下。虧得如此,和思煙一起在德泰殿裡把地磚都磕紅了,太后才點了頭。”
霍貴妃聽着,嘴角的嘲諷笑意卻越發明顯,搖頭道:“哪有那麼簡單?你看許氏頂着從四品才人之位在宮裡這麼多年,她容貌又不出挑也無過人才藝,不過是靠着謹慎二字過日子,四殿下又因爲盧王的事情被疑心血脈,這樣的景遇她都能夠逐漸扭轉過來,足見心性堅韌,豈是那麼容易被感動的人?”
念心奇道:“那澂嬪娘娘爲何要如此替瓔華夫人賣命?難道瓔華夫人拿了她的什麼把柄?”
“就算有把柄,衛九歌是真瘋,瘋了之後也威脅不了她了。”霍貴妃搖頭道,“她的確是報恩,不過報的絕不是衛九歌剛進宮時替她說過一回話那樣的小恩……本宮彷彿記得,寧王世子的生母,也是姓許的?”
念心動容道:“莫非是姐妹?”
“衛九歌未進宮前,梳攏她的是顧太一,不過顧太一自詡世家子弟又是蟾宮折桂的魁首,對她並無真心,後來因返回家鄉乾脆將她一棄了之!”霍貴妃說到此處,嘴角又浮上一絲譏諷的笑意,淡淡道,“接着她就被盧王相中,在顧太一身邊時,因顧太一併未成婚,也不曾替她贖身,自然不可能有什麼應酬的機會。但進了盧王府後,盧王很是寵愛她,衛九歌倒是在帝都女眷聚會之中露過幾次面……本宮記得,寧王的寵妾許氏,懷着身子時,好像曾與衛九歌有過接觸?寧王性.好.漁.色,王府內美妾成羣,府外的外室也不少,世子排序爲三,那之前寧王只有二子,許氏沒有外家幫助,在王府裡又極得寵,上面還有將堂堂江南宋家女兒宋側妃壓得不敢擡頭的端木氏爲王后,這樣都能生下甘遠,並大得寧王疼愛,或者與衛九歌有關。以本宮看,澂嬪要報的恩,該是這個纔對。”
念心不解道:“瓔華夫人既然有這等能耐,當初又怎會着了沈淑妃的道兒?”
“這些年來本宮一直着你看拂她,你可知道爲什麼?”霍貴妃不答反問。
“娘娘心善。”念心道。
“這會沒有外人,這樣的惺惺之語就先收了吧。”霍貴妃被逗得撲哧一笑,“你當本宮是蘇氏那小姑娘?連冷香炭都直接送了過去?”
念心想到此事,也有些啼笑皆非:“蘇家這位小姐也不知道是心善還是狠辣……”
“本宮幫她,和她發瘋失寵其實是一個緣故。”霍貴妃斂了笑容,表情顯得很是奇異,悠悠道,“因爲她一點也不喜歡陛下,她喜歡的是她瘋了都惦記着的顧太一顧元生,那個在她十六歲時梳攏了她的翩翩佳公子,雖然最後他還是棄她而去,可她恨了怨了瘋了……所記得的,也不過就這麼一個人而已……陛下遷怒甘美,盧王窺探瓊桐宮不過是個引子,她始終惦記着顧太一,纔是讓她兒子吃了這許多苦頭的根源!”
霍貴妃慢慢向後躺了躺,冰冷的笑出了聲:“念心,你可是覺得她很傻?”
“奴婢確實這麼想。”
“所以本宮纔要幫她,因爲若沒有她的下場點醒本宮,本宮……只怕還不如她!”霍貴妃從齒縫裡笑出聲來,“少年相好時候的海誓山盟不過是一時兒戲,可這世上多得是傻女子將它當了真……當年本宮若不傻,依了父親的計策不進宮,又怎會落到今日的下場?”
念心手一顫,原本要徐徐澆在旁邊一盆蘭草根部的水一下子嘩啦一聲落下!
“多餘了,拿出去倒一倒吧。”霍貴妃瞥了一眼,悠悠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