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回到澤惠殿,一踏進殿門,跟着他的心腹沈信就對左右使個眼色,宮人們皆極有默契的退了下去。
只見甘棠快步走到殿上,順手抄起一個天青繪芭蕉承露的瓷盤狠狠砸了下去。
伴隨着清脆的響聲瓷器飛濺滿殿,沈信苦着臉上前勸道:“殿下息怒!”
“息怒,息什麼怒!不過是個宮婢子,什麼東西,也配與我和二哥一起住進嘉木宮!”甘棠咬牙切齒,他的生母,是西涼沈氏嫡出之女,言傳身教給他的門第之見根深蒂固,甘美雖然沒得罪過他,可是對方身上那一半來自生母的血脈足夠讓甘棠厭棄他了。
從前甘美一直住在倚晴齋,難得一見,一直到過了十歲,也沒住到嘉木宮,這讓甘棠心裡更加認定了連太后也不待見甘美。卻沒想到許氏靠着謹慎小心,又撫育着榮壽公主,到底給甘美爭取到了皇子應有的待遇。
“殿下,恕奴婢多一句嘴,其實楚王說的很是,四殿下最多也就是拿個皇子份例,何必要去打壓他,讓未央宮和東宮抓把柄?”沈信從姓氏上就可以知道他是西涼沈氏特意送進宮的人,自然事事都爲淑妃以及甘棠盡心,苦口婆心道,“其實要說低賤,楚王的生母也是宮婢,且那人如今纔是佳麗……”沈信本來的意思,自然是拿甘然來對比,讓甘棠不必再糾纏甘美的生母身份低賤,做無謂的樹敵行爲。
哪知甘棠聽了,厭煩的瞥了他一眼:“甘美怎麼能和二哥比?你可知道甘美的生母……”
沈信一頭霧水,只是甘棠說到一半卻沒再說下去,搖了一搖頭,嘆道:“算了,二哥說的對,這會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是我們大意了。”
“奴婢不明白,殿下既然有志大位,爲何不也防着楚王?”沈信忍不住道,“楚王雖然沒有外家,可他與那蘇氏之間不清不楚,一旦有了青州蘇作爲依仗,即使太后恐怕也要忌憚一二,如今殿下連秋狄入覲這樣的大事也要告訴楚王,難道不怕楚王趁機奪去這一次的機會?”
“哼,青州蘇!他們家的嫡女有這麼好到手?”甘棠冷笑着道,“我雖然不喜歡蘇如繪,但也不能不承認,什麼樣的人家出什麼樣的女兒,蘇氏沒那麼好騙,再說有皇祖母在,他們兩個想在一起,難吶!要不是這樣,二哥還會被我們拖下水麼?”
“霍貴妃與皇后之間仇深似海,也是幫着敲邊鼓的,但以貴妃來想,若真的要報仇,還是楚王坐了那位置方便,殿下,楚王原本是什麼性情不去論,但不可不防。”沈信提醒道,“其實楚王建議讓表小姐嫁進蘇家也沒什麼不好,除了蘇如峻,奴婢聽說武德侯府還有一個嫡次子蘇如鋒也未婚配,年紀與表小姐相仿,反正當初殿下和淑妃娘娘交好楚王,一是看中了貴妃的得寵,二是想借楚王拉上蘇氏。如今淑妃娘娘也不是不得寵愛,要拉攏蘇氏,嫡女哪能比得上嫡子?”
甘棠皺眉道:“沈家也不是沒有其他嫡女,你以爲蘇如鋒的主意沒人考慮過麼?因着蘇如鐵的正妻裴氏只是一個世家女子的緣故,鄭野郡夫人公然說過,爲府中和睦計,其餘二子的妻子身份不可高過裴氏,以免長嫂難爲!”
“鄭野郡夫人?”沈信頓時目瞪口呆,“她就這麼喜歡那裴氏?”
“哼,她喜歡不喜歡裴氏不知道,不過,原本與蘇如鋒同爲太子伴讀的端木勁和衛羽青,本來都有將族中姊妹許嫁蘇如鋒的意思,端木氏、衛氏的族長據說還在定國公面前迂迴提過一回,那之後都偃旗息鼓了。”
沈信恍然大悟,隨即擔心道:“這麼說蘇氏並不想參與到皇子之爭中來。”
“他們是想袖手旁觀,然後好待價而沽,只是從當年皇祖母詔令蘇如繪入宮,蘇氏這個主意就打不成了。”甘棠皺着眉,“如今看他們的意思,還是站在太子那邊多,所以想把蘇氏拉過來,還真的只能指望蘇如繪!”
沈信頓時擔心起來:“蘇家這個嫡女不過是個女兒,這種大事,她未必有這個能耐。”
“所以必須阻止她嫁給太子,要盡力讓她和二哥在一起,這樣就算他們盡心盡力的幫着太子,太子那邊只怕也會疑他們三分,到那時候由不得蘇氏不站到二哥這邊來!”甘棠慎重道,“我原本倒也沒打算拆散蘇氏和二哥,畢竟蘇氏如今對我們很重要,那樣還不如干脆什麼都不管,任憑皇祖母的意思!本想着讓表姐委屈點做個側妃,等事局定了再補償表姐,總不能讓蘇如繪真的捏住了二哥!只是想不到二哥早早看穿了我的心思,要把表姐打發出去。”
“殿下別擔心,反正表小姐是被淑妃娘娘接進宮來的,就算現在不離宮,到了臘月也不能不回府過年,如今也不差那麼幾天,何況六宮人多口雜,還不如在宮外,殿下多帶楚王與表小姐見上幾面便是,表小姐出身與蘇氏齊平,又都是端莊明豔的,楚王既然喜歡蘇氏那樣的,見得多了,沒道理不對錶小姐動心。”沈信安慰道。
“動心?”甘棠搖了搖頭,“我如今擔心的是,來年選秀,二哥會不會爲了絕我們這個打算,讓貴妃做手腳,把表姐給指出去!”
沈信頓時一驚:“什麼?”
“父皇自來寵愛霍貴妃,如今她又懷了身子,就是皇祖母也要對她寬容一二,這個時候只要她挑的人家不是十分的不好,父皇和皇祖母都不能駁了她面子,就算婚事不成,表姐也別想進宮,更不要說許給二哥了。”甘棠嘆了口氣,“這是我心急了些,原本選秀時表姐自然也會進宮,到那時候未必沒有這個機會,這麼早讓表姐進宮來住,讓二哥看了出來,他嘴上沒直說,心裡哪有不怪我又算計他的?”
“殿下,選秀的事兒好歹也要到明年,時間還長。”沈信見狀忙轉移起了話題,“眼下最要緊的,依奴婢來看,還是德妃娘娘的事和秋狄入覲之事!”
甘棠目中閃過一道陰狠:“回頭我會告訴母妃,盡力讓崔御妻的孩子平安出世,並促成德妃撫養!至於秋狄,這一回接待述平的差事我一定會要拿下來。”他低低一嘆,“也借這件事,讓我看看,父皇的心裡,到底是不是真的那麼信任他的好太子……”
沈信愕然道:“秋狄之事,奴婢明白,可是德妃娘娘……崔氏並無資格撫養皇嗣,但除了德妃娘娘,還有端瑤夫人也不是沒這個資格,殿下何必如此?只管讓德妃收養一個長大快成人的四殿下不是更好?”
沈淑妃與林德妃之間的仇怨可不淺,單是新平郡夫人進宮哭訴那回,要是沈純現在真的搬進了仁壽宮,恐怕第一件事就是讓林氏暴病身亡。
所以爲了全太后和長泰優待忠烈的名聲,這個時候應該趕在崔氏誕下子嗣前,讓甘美過繼了纔對。哪怕崔氏就生了個公主,但從小養大的怎能和一個快束髮的養子相比?
要知道不是每個大雍公主都是倒黴的去和親的,因着大雍這一代的公主不多,如榮壽公主,生母身份不高,養母身份也不高,可她一滿週歲,長泰就賜了江南兩個縣爲其湯沐邑,要知道皇子束髮封國前,那可是什麼都沒有。
甘棠森然一笑:“你當我們母子在這件事上使絆子是爲了林德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