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猜的可真準,姜太醫可不是來了?”紫染笑吟吟的託着一盤洗得乾淨剔透的葡萄進來,放到了牀邊的小几上,親自挑開皮遞到蘇如繪脣邊,“太后還賜了許多藥材來呢。”
“姜太醫現在在何處?”蘇如繪吃下一個葡萄,把籽吐到牀下的痰盂裡,笑着問道,“沉痾散可準備好了麼?”當時嘉懿太后見蘇如繪病得厲害,又聽了齊雲進言,道蘇如繪若真的一個閃失病故在了宮裡,怕是蘇家心中有怨,其他門閥也必然認爲是宮裡害的,逼死門閥嫡女的名聲,就是天家也不想輕易揹負,因此才準了蘇家把女兒接回來。
但見蘇如繪回來過了這幾天也沒傳出亡故的消息,想必太后估計是開始好轉了,自然就要開始琢磨着把她弄回宮裡去。而蘇家好容易才把女兒接回來,雖然曉得最後還是要送進宮,卻打算多留着住幾日,一則是蘇如繪在宮裡着了暗手,需要調養,二則卻是武德侯膝下就這麼一個女兒,到底是親生骨肉的,能不想念?自然是要想着辦法推掉。
好在來的是姜太醫,這位太醫的醫術在太醫院也就是泛泛之輩,沉痾散他是診不出來的。因此蘇如繪聽說是他來倒也不急,只是催促着紫染快快的準備。
紫染聽了卻笑着道:“哪裡要小姐服什麼沉痾散?侯爺用一一支千年紫參王就把他給打發了!”
“這姜太醫好歹也是個太醫,在宮裡什麼好東西沒有見識過?如何會被一支千年紫參王給收服?”蘇如繪聽了撲哧一笑道,“你若想要損他卻也尋個象樣的由頭!”
“小姐這可是冤枉了奴婢,奴婢這話是從藍月姐姐那兒聽來的,情況是這樣的……”紫染一面替蘇如繪剝着葡萄一面將經過告訴了她,笑着道,“說起來這姜太醫倒是個識趣的人兒,也沒用侯爺怎麼多話他就自己走了。”
“姜太醫到底只是一個普通太醫,醫術、資歷,都沒法和餘太奇相比,他若不識趣,也不會在太醫院待這麼久。”蘇如繪聽了也不驚訝,懶洋洋的道,“這麼一來,倒是能有個三五日的悠閒,好在那餘太奇身份矜貴,輕易不會叫他登門來給我診斷,若不然,父親也沒那麼容易打發。”
“小姐且安心歇着吧,侯爺和夫人都不會叫您輕易被接走的。”紫染笑着勸道。
蘇如繪眯了眯眼睛,卻聽紫染掩口一笑道:“說起來這太醫倒也好笑,他來咱們府上,乃是奉了太后的懿旨,你道他順路還做了什麼?”
“做什麼?”聽她這麼一說蘇如繪也好奇起來。
紫染笑着道:“方纔藍月同我說話時,她的弟弟藍林湊巧路過,聽我們在說那太醫的事,就插了一句,說那太醫走時拉着總管問東問西,問的卻是咱們後宅的樓閣是怎麼個起法,說是他的一個親戚乃是鉅富,近來打算落戶帝都,買了一大塊地要建個宅子養老,在帝都看來看去,卻覺得咱們武德侯府的後宅從外面看起來最合心意,所以託了他打探一二。”
見蘇如繪若有所思,紫染笑着繼續道:“小姐你說這可笑不可笑?一來那太醫的親戚說什麼鉅富,不過是個商賈,也配模仿咱們堂堂侯府麼?二來,侯府的牆那麼高,從外面看不過是看到幾個樓尖屋檐罷了,能曉得裡面有什麼,倒竟合了心意?真真是商賈人家,就是這麼的不知道規矩!”
公侯府邸,自有朝廷制度,所謂士農工商,商賈之輩縱使富可敵國,卻始終是個不入流的身份,本朝定鼎的時候就定了重農抑商的基調,對商人的打壓十分厲害,到了先帝隆和的時候才逐漸緩和了許多,但是多少年來留下的習慣,商賈始終上不得檯面。
若非姜太醫問的是後宅,侯府後宅雖也是工部按着大雍禮制所建,但畢竟不像前面那樣有着許多侯爵方能使用的標誌,這樣最多隻能說是失禮,而不是逾越,否則就算礙着太后,蘇巖也必定要當場發作了。
“這姜太醫也是個笨的。”蘇如繪搖了搖頭,紫染卻會錯了意,點頭道:“是呀,那商賈不懂規矩,這姜太醫就算沒讀過聖賢書,但他好歹是認識醫書的吧?又是在宮裡貴人們身前伺候下來這許多年的,居然連這個道理也不曉得,那商賈這種話說得出口,他居然也代爲打聽得出口!總管礙着他是太后派來的人沒好意思甩臉色,但也不冷不熱的打發了他出去,聽藍林那小子道,那太醫上馬車時居然還一臉的怏怏之色,彷彿咱們府裡虧待了他一樣!”
“哈!”聽她說的有趣,蘇如繪也禁不住笑出了聲,對紫染道,“你說的倒是有意思,不過這太醫卻未必是不懂得規矩,只怕是讓他前來詢問的人他拒絕不了,之所以一臉怏怏也是因爲沒完成任務罷了。”
紫染不解的問道:“姜太醫不是太后派來的麼?太后想要知道侯府的後宅是個什麼模樣,讓工部把圖紙找出來可不是就清楚了?”
“太后要侯府圖紙幹什麼?”蘇如繪懶洋洋的笑了笑,“怕是其他人想要呢,這個人,偏偏又不方便去工部要圖紙,但卻能夠威脅得到姜太醫,紫染你可要猜一猜是誰?”
“小姐這是爲難奴婢了,奴婢連那姜太醫的面都沒見過,卻哪裡曉得他身邊還會有這種人?只是小姐,這人居然打聽起咱們家的後宅建築,只怕是不安好心,可要告訴侯爺和夫人,好生提防纔是!”紫染聽了,先是輕嗔一句,接着正色的說道。
蘇如繪卻只是笑了笑:“無妨的,咱們蘇家哪裡就這麼好欺負了?”紫染看着她這胸有成竹的模樣,倒是愣了一愣。
到了這天傍晚,蘇如鋒從宮裡回來,先去給父母請過安,便到了召南苑,劈頭便道:“有人託我給你帶了東西!”
“哦?誰?”蘇如繪有些奇怪的問道。
“是皇后的侄女小周氏。”蘇如鋒在她面前的凳子上坐下,隨手從旁邊的盤子裡拈了一顆葡萄吃,道,“除了東西還有一封信,說是十分的想念你。”
“東西和信呢?”蘇如繪聽了,看着蘇如鋒兩手空空,忙問道。
蘇如鋒瞪了她一眼:“你當我傻的?她讓我給你什麼我就直接拿到你面前來?東西和信剛纔給母親請安時我已經全部交給母親處置了,先請顏大夫和嬤嬤們驗看過了,若是沒有什麼問題,母親覺得可以給你,那時候再說!”
說着,蘇如鋒還不忘記教訓妹妹:“咱們家裡什麼東西沒有?你做什麼要去用別人的東西?宮裡的齷齪難道你待了這些年還不曉得?真是……”
“誰稀罕什麼東西,不過是好奇到底給了我什麼罷了。”蘇如繪嘀咕了一句,猛然想了起來,“這兩年,我倒是常用過周家那叫棄病的女孩子從江南捎過去的胭脂之類……”
“你傻了?!”蘇如鋒聽了頓時臉上變色!“母親早就叮囑過你飲食用度不可鬆懈,那周棄病雖然沒養在宮裡,與你本是沒有仇怨的,但是她的堂妹可就住在你隔壁!你怎麼還敢用她們的東西!”
“哥哥你老實告訴我,我的身體是不是被下了暗手,否則爲何這些天來接連不斷的喝着藥?別以爲這些藥一般的苦澀我就喝不出來,我喝的不止一副藥,是兩副,對不對?”蘇如繪聽了猛然喝道!
蘇如鋒猝不及防,竟脫口而出:“是有這麼回事……”他話音剛落,便見蘇如繪臉色大變!
“果然、果然……”蘇如繪彷彿失魂落魄一般,雙手緊緊的攥着被子,兩眼無神的看着帳子頂道,“我道常喝的茶是苦的,在家裡喝來微甜還以爲是在宮裡苦悶的緣故,卻沒想到竟是被人下暗手下了這麼久……”
“妹妹你不要多想!雖然被人下了一段時間暗手,但是那人大約也是怕你發覺,所以都是少許少許的藥下來的,你如今的身體只是比較難以……呃,這兩年怕是不會有……那個……子嗣,但家裡如今請了顏大夫來給你調養,也就是吃個一年藥就成。”蘇如鋒見她這個樣子嚇得不輕,慌忙勸道。
其實蘇如繪回家第二天就被顏大夫斷出了身體的隱患,這件事情安氏早就告訴了家裡人,不過怕蘇如繪難過所以暫時還沒告訴她,安氏打的主意,卻是等蘇如繪調養好一些,或者重新回宮前再告訴了她。
卻沒想到那日紫染隨口說起了野蜜參茶惹得蘇如繪猜測深去,察覺到了不對,這會果然從蘇如鋒這裡證實實在是好不難過,聽了蘇如鋒的勸說只是冷笑着道:“我在宮裡這些年,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卻沒想到這些溫馴謹慎全然都是做給了瞎子看,人家根本就不介意這些子!早知道如此,還不如學了懷真,又何必如此的委屈自己!”
“妹妹,這是沒辦法的事情,當初黃之淵出來挑選過目的時候,家裡一直以爲會是大伯家那邊的堂姐、堂妹中中選,畢竟一來大伯是蘇氏的族長,二來卻是因爲大伯膝下很有幾個女孩子顏色好,比如四堂姐,選中你是家裡也意外的事情。”蘇如鋒在這件事情上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勸說妹妹了,門閥畢竟是門閥,皇權正盛,也只能乖乖的臣服,雖然疼着蘇如繪,可是這件事情卻是實在幫不了她的,“但你如今嫁入皇家已經是必定的事情,這些事以後說不得還要經歷更多,做哥哥的只能勸你一句——既然避不過,不如想法子習慣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