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紀黃安也沒留下多少有價值的線索,只又提供了些許二者共同好友的名單,蘇平便讓他離開了。
目送他走出奶茶店後,蘇平重新點了杯茶,嘬兩口,看着正在捧着筆記低頭思索的祁淵,拍了拍他肩膀,示意祁淵跟他出去。
此時,他們已經勾住了奶茶店內不少顧客的注意力,不適合再在這兒久留了。
等兩人都出了門,蘇平才問道:“怎麼樣,有什麼想法?”
“挺多的,不過都沒什麼根據,只是推測。”祁淵說道,同時將筆記本收好塞進褲子口袋。
“說說看。”
祁淵便大膽道:“首先……他太刻意的表明自己與汪華不熟了,乃至於以舉例論證的方式,突顯自己冷漠無情的人設,也一定要讓‘汪華僅僅只是他的一個普通的、不輕不重的朋友’這一說法站住腳。
我就覺得很奇怪,他這麼急着拉遠自己與汪華的關係,所謂爲何?況且,他是汪華目前最好的朋友這一結論是賀見提供的,而賀見也說這是汪華本人的看法,且紀黃安在得知此事時的表情也很複雜。”
蘇平輕輕點頭:“所以你懷疑,紀黃安與本案有關?”
“倒也沒到這種程度,只是覺得他有些心虛。”祁淵說道:“而在後頭詢問到他和賀見的關係時,他就像炸毛的貓一樣,小心、謹慎、敏感。”
“不錯。”蘇平再次頷首:“所以紀黃安和賀見,很可能有一腿。”
“蘇隊果然也想到了。”
“廢話。”蘇平翻個白眼:“老子從警這些年,休的假都比你上班時間多好些。”
“這是什麼神仙對比……”祁淵嘴角一抽,接着又道:“算了,言歸正傳吧。
紀黃安在最後關頭話太多了,這也是我覺得他有問題的主要依據。而如果他真的和賀見有一腿,那麼他的心虛,以及賀見在面對我們時的諸多不合理之處倒也可以解釋得過去。
但,現在還沒有任何線索表明他們與本案是否存在關聯,就……”
這時候,蘇平忽的開口打斷他:“不,有線索。”
“噢?”
“首先,通過汪鵬的證詞及對其死亡原因判斷,汪華確實被不法之徒給綁架了,不論他們的目的是單純綁架,還是除此之外還別有所圖。”蘇平說道:“那麼有一個問題,爲什麼他們只給汪鵬打了電話,而未打給賀見呢?”
“嗯?”祁淵若有所思。
蘇平則繼續說道:“既然綁架了汪華,且打了勒索電話,就說明他們的目的,或者說至少目的之一便是圖財。若汪鵬這邊無法溝通,始終不相信他們,那他們總得再換個人聯繫吧?”
“如果勒索只是個幌子呢?”祁淵問道:“他們的根本目的就是爲了殺害汪華,打這個勒索電話只是爲了干擾我們的判斷,將案件定性爲綁架勒索案,藉此逃過偵查……”
“哪有那麼多如果?”蘇平翻了個白眼:“行,這麼說你肯定不服氣,那我跟你辯一辯。
最簡單的,如果他們只是虛晃一槍,那麼當第一次給汪鵬打電話過後,他們的目的便已經達到了,爲什麼還會打第二輪電話,爲什麼汪鵬再次認爲他們是騙子之後,纔將汪華殺害?他們難道不知夜長夢多的道理?”
祁淵張了張嘴,卻啞口無言。
見狀,蘇平下了定論:“這就足以證明,不論這幫劫匪的根本目的究竟是什麼,撈一筆錢,也絕對在他們的計劃中,而且佔據的比重不輕。”
祁淵頷首。
“所以……汪鵬這兒走不通,他們一定會轉而聯繫其他家屬,比如汪華的妻子賀見。”蘇平說道:“他們或許不知道賀見的聯繫方式,但別忘了,那會兒汪華還沒死呢,完全可以讓汪華提供號碼。”
祁淵抿脣:“可賀見根本沒提這茬。”
“這說明,要麼她知道這事兒,但因爲各種原因而不以爲意,在面對我們的時候不免心虛了,便乾脆言說不知曉此事。”蘇平猜測道:“要麼……汪華被綁架之事,她也有參與。”
“聯合紀黃安麼?”祁淵問道。
“未必。”蘇平搖頭:“如果聯合了紀黃安,之前她不應該將紀黃安給抖出來,至少不該說紀黃安是汪華最好的朋友,兩人在事先怎麼也該對過些許口供。”
“那是……”
“其實我個人傾向於第一種可能。”蘇平說道:“賀見並未參與到綁架案當中,但她知情。”
“那會是因爲什麼原因而‘不以爲意’?”
“可能性就多了。”蘇平嘬口奶茶潤喉,繼續說:“但認爲對方是騙子這種可能性可以先排除。”
“噢?”祁淵挑眉:“爲什麼?”
“因爲汪鵬給她打過電話。”蘇平解釋道:“就算開始時她也以爲對方是騙子,接到了汪鵬電話,也該起疑心。
何況剛剛我給她打電話時,她並非如汪鵬一般直接將電話掛斷,而是直接相信了我警察的身份,這說明她的防詐騙意識並不強烈。”
說完,蘇平深吸口氣,道:“我傾向於認爲,她是對汪華的死活完全不上心,甚至可以說,巴不得汪華死了。”
祁淵:???
“從剛剛的談話也可以看出來了,”蘇平細細解釋:
“賀見對汪華早已沒了夫妻感情,甚至可能還在婚內出軌,與紀黃安有了一腿。
除此之外,他們夫妻說不定還欠了一屁股債——即使他們的高消費有汪鵬兜底,但管汪鵬要錢,總沒有刷信用卡乃至消費貸來的方便。
換句話說,就算能向汪鵬吸血,這對夫妻的經濟壓力仍然不小。而且,賀見說不定會認爲,自己考上公職之後,與因身體原因註定無法考上的汪華已不是一個階層,她說不定會想方設法的擺脫汪華。”
祁淵聽到這兒,不由得擡手揉揉眉心:“想的再陰暗些,如果汪華購買了保險,他這麼一死的話,說不定還能獲取百萬保費。同時,綁匪落網,附帶的民事責任賠償,也是一筆不小的金額。”
“陰暗些想,確實是這樣。”蘇平頷首說道:“所以……賀見完全有理由對汪華被綁架一事置若罔聞,甚至可能在心裡竊喜。”
祁淵沉默。
過了幾秒之後,他又說:“但看賀見剛得知汪華遇害消息時,那股震驚與難過的模樣,卻也不似作僞……”
蘇平斜了他一眼:“人心哪裡有那麼簡單純粹?好歹十多年夫妻了,即使完全沒了感情,甚至巴不得他死,驟然得知消息,回憶起這十來年的一幕幕,傷心也是正常的。
再說,你怎麼知道她是真的傷心,還是狂喜,亦或者二者兼有呢?徒手捏滅菸頭的行爲,可以理解爲激動情緒下的行爲,但你如何去分辨這激動的具體性質呢?”
祁淵揉揉太陽穴:“若真是如此……我感受到了深深地惡意。”
“人心很複雜。”蘇平說道:“千萬別小瞧了這兩個字。”
“那麼,紀黃安呢?”
“不確定。”蘇平搖頭:“線索太少,只能看出紀黃安心虛,但無法判斷他心虛的緣由是參與了本案,還是因爲與賀見有一腿,怕被我們發現,影響他的聲名,甚至被我們懷疑而影響工作。”
頓了頓,蘇平又補充說:“不過按我判斷,不論是哪種可能,賀見應當都並不知情,兩人不會是‘同夥’性質。”
“這倒是不難理解。”祁淵頷首,接着又問:“那我們接下來應該做什麼工作?”
“你覺得呢?”
“繼續走訪把,問問紀黃安提供的,汪華的其他朋友。”祁淵說道:“獲取更多線索,有利於接下來的判斷。”
“那你再說說看,”蘇平道:“接下來的問詢,重點方向是什麼?”
“這……”祁淵捏捏下巴:“搞清楚賀見跟紀黃安是否真的有一腿?”
蘇平嘴角一抽:“你搞清楚這事兒幹什麼?八卦啊?他倆有沒有姦情和這樁案子有錘子的關係?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
“確定他倆是否具備作案動機啊……”
“我覺得我應該跟你說的很清楚了纔對。”蘇平撇撇嘴:“首先,賀見的作案嫌疑很小;其次,不論紀黃安是否和賀見攪和在一塊了,單純就綁架而言他都具備作案動機。”
“是了。”祁淵又摸出筆記本掃了一眼,點頭:“就從紀黃安剛剛的表現看,至少在他心目中汪華確實沒什麼地位,而且他還知道汪華父親有錢。”
“對。”蘇平說:“所以……證明或者證否紀黃安的作案嫌疑,主要還是看他是否具備作案條件,需要針對他同事及他親朋展開問詢。”
“那我懂了。”祁淵瞭然:“紀黃安提供的名單,都是汪華的朋友,應當對賀見也算熟。而我們的目的,是判斷賀見是否明知丈夫可能被綁架卻置若罔聞,甚至試圖藉此獲取高額保金的可能,問詢也要圍繞這個方向進行展開。”
想了想,他又補充說:“不,應該說,這只是附帶的,關鍵還是命案本身才對,先逮住那幫子劫持犯。而賀見若真的接了電話,說不定能給我們提供一些有價值的線索。”
“總算說對了。”蘇平輕嘆口氣:“這點,纔是我帶你追蹤這條線的根本原因。”
“我早該想到的。”祁淵撓撓頭:“蘇隊你的好奇心根本不像我這麼重,要不是對偵破案件本身有着直接幫助的話,你不會浪費精力在‘解謎’上。”
蘇平打個響指,算是認同了這話。
祁淵便掏出手機說:“思路理的差不多了,那我給這幾人打個電話?”
“嗯。”蘇平點頭。
但話音剛落,他手機便響了起來,不由微微皺眉,豎起手掌示意祁淵稍等一下,便摸出電話看了眼,跟着接通直接問道:“老荀,怎麼說?”
同時,祁淵摸出煙,散給蘇平一根,自己也點上,默默的站在一旁。
蘇平眉心很快展開來,沉默兩秒左右,便說:“我就先不過去了,你那邊審吧,審完結果告訴我,我還有幾個人需要問詢過一遍。
嗯,我這不一定能有什麼收穫,但總歸是條線。這案子太迷了,調查上還是儘量全面些的好,免得一條路走到黑後發現又走不通——至少,我現在不認爲抓住汪海本案就能告破。”
說完他又停頓了兩秒,才接着道:“成,那先不多說,保持聯繫。掛了,拜。”
放下手機,他看向祁淵,說:“汪海落網了。”
“這麼快?”祁淵略顯詫異,道:“我還以爲他躲挺好呢。”
“躲再好也沒用,他這身高太具標示性了。”蘇平攤手:“在這年頭追蹤這麼特殊的目標個體再容易不過。”
“也是。”祁淵瞭然的點點頭:“他這樣的人,一旦犯罪被鎖定,就意味着逃無可逃了。”
蘇平嗯一聲。
……
與此同時。
荀牧放下手機,側目看向身後的派出所大樓。
汪海正在被扭送過來的路上,離着倒是不太遠,一會兒後就能到。
他是在網咖被抓到的,被抓時還很詫異,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已經進入警方視線了,甚至可能都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暴露的。
就如絕大多數人一般,即使具備一定的反偵查意識,也不具備相對應的反偵查能力,哪怕小心翼翼的抹去大多數痕跡,也抹不乾淨,難以避免的在他們不瞭解的方面徹底暴露自己。
此後的事兒,荀牧也並不清楚,派出所民警的彙報也只侷限於汪海被抓的表現。
兩分鐘後,一輛警用金盃車開入荀牧視線,緩緩停在停車坪上,爾後車門被拉開,一名大高個的男子,有些吃力的從車上下來。
金盃車內車廂高度並不算低了,可他雙手被反剪身後銬着,行動不靈活,身子總習慣性的直起來一些,下個車就碰了好幾次頭。
而當他終於“擠”出來後,那高大的身影,讓荀牧都不由得嚥了口唾沫。
兩米一的身高,加上一身腱子肉,壓迫力卻是足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