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虎安縣公安刑偵大隊回報,於六峰山溪流中發現蔡鵬程屍體。
五點二十分,蘇平帶着祁淵、凃仲鑫、老魏等一干人抵達現場。
蔡鵬程的屍體,已化爲腐敗巨人觀,凃仲鑫穿戴好防護服,才小心翼翼的挪過去展開屍表檢查。
巨人觀體內充滿了氣體,且不同部位氣壓並不相同,加上曬了一白天的太陽,有爆炸的風險,且內部的腐敗氣體有劇毒,凃仲鑫也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半晌後,凃仲鑫才走回來,長呼口氣,說:“屍體腐敗眼中,有部分軀體缺失,初步判斷應該是被肉食性、腐食性的魚類啄食的,另外屍體四肢有牙印分部,判斷爲犬科動物及齧齒類動物所啃食。”
蘇平輕輕點頭,又接着問道:“死因與死亡時間呢?”
“死因大概率是溺死。”凃仲鑫說:“屍體左腿膝關節脫臼,脛骨可捫及斷裂骨折,體表存在多處擦傷,另外背部、雙足可見高墜傷,推測死者系高處墜落,摔入河流中最終溺死。
至於死亡時間……現在不太好判斷,初步推測應該也有四五天以上了,否則不會形成腐敗巨人觀,時間不夠。
我對屍體做了簡單的腐敗氣體排放處理,使得脹大的顏面部略微恢復原樣,再次與死者身上發現的身份證進行對比後確定,應該是蔡鵬程沒錯,不過最終結果如何,還得驗證指紋才能判斷。”
蘇平輕輕頷首,說聲辛苦了,接着又問:“你覺得是他殺還是意外?”
“不好說。”凃仲鑫搖頭說:“死者身上未見搏鬥造成的徒手傷,雖手臂處有幾處抓撓傷,但看傷痕都是他死前幾天留下的……總之現在沒法判斷,得確定他墜落地點之後,才能判斷死亡性質。”
頓了頓,他接着補充道:“反正目前看,他殺、自殺與意外摔跌三種情況都有可能,但考慮到他莫名其妙的跑來這座山上……我個人覺得意外摔跌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蘇平若有所思,想了幾秒,又問:“你剛剛說……死者身上有幾處抓撓傷麼?”
“對。”凃仲鑫輕輕點頭,想了想,又補充說:
“從這方面看,他確實很可能是安和村滅門案的作案人——該案死者指甲縫內發現有殘留皮屑組織,兇手並未下意識的對其清理,可惜時間過得太久,DNA提取工作很困難,目前還在嘗試,如果能驗證……”
“那個,”這時,老魏走了過來,打斷凃仲鑫的話,對蘇平說:“蘇隊,基本能確定就是他了。”
“噢?”
“死者身上還穿着一隻鞋,我對比了下,花紋能對得上,身高也對得上,蔡鵬程還是典型的低足弓,同時腿部肌肉相對發達、勻稱,目測體脂率也十分低,大概率是長跑愛好者,這些線索都能對應。”
蘇平再次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隨後左右瞧了瞧,納悶道:“這麼說來,這個蔡鵬程大概率便是兇手了……他怎麼會死在這兒的?是本案另有隱情,他被幕後元兇害了,還是單純來自殺的?如果是自殺,跑這麼遠做什麼?”
正這時,祁淵小跑着過來,跑到蘇平身邊,說道:“蘇隊,剛剛鬆哥查到一件事兒——六峰山對面,那座何翠山山陰處有一片公墓,蔡鵬程的妻子盧晴的骨灰就葬在那兒。”
蘇平挑眉:“何翠山公墓?”
凃仲鑫側目:“你聽過?奇怪了,六峰山你都不知道,何翠山你倒是聽說過。”
“我堂哥也葬在那兒,聽堂嫂說過幾句,有點印象,但沒來過。”蘇平撇撇嘴。
祁淵接着說道:“蘇隊,我想不明白,這兒距離市區挺遠的,爲什麼買這兒的公墓?這樣祭拜起來不也麻煩的很嗎?”
“大多數公墓都在郊縣。”蘇平淡淡的說道:“這個公墓,不算太遠了。況且祭拜什麼的,一年才幾次?幾十公里都嫌遠,工作調動或別的什麼搬到別的城市怎麼辦?”
“火氣別這麼大嘛,年輕人不知道這些也正常。”凃仲鑫說道,隨後看向祁淵說:
“小祁啊,公墓什麼的,距離確實是個需要考慮的維度,但並不是關鍵因素,他們更多的還是考慮像風水啊、價格啊、環境還有管理這一塊。
說風水可能玄乎了點,但像價格、管理就是實實在在的了,價格太貴一般家庭也承受不住,管理更是關鍵,因爲一年到頭估計也就祭拜一兩回,要管理不好雜草叢生垃圾遍地,你讓祭拜人怎麼想,是吧?”
祁淵瞭然,輕輕頷首。
這時蘇平又皺眉說:“如果是他亡妻的公墓在這附近,倒是好解釋些……難不成,真的是自殺?殺人,自殺,他和自己岳父岳母一家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
凃仲鑫搖搖頭,說:“查到這一步,真相恐怕不遠咯,這樁案子,並沒有咱們想象中那麼複雜嘛。”
“先不急着下定論吧凃主任?”老魏說道:“還是先將他墜落地點或者說落水點找到再說,萬一他是被人推下來的呢?這都不好說是吧。”
頓了頓,他又道:“如果幕後還有人,咱們或許得轉變轉變思路。如果說蔡鵬程和自己岳父岳母有仇的話,手段殘忍也說得過去,但幕後之人呢?他有什麼動機?”
說完,他又自問自答:“換個思路嘛,琢磨琢磨,盧喚山一家死了,對誰最有利,或者誰能獲利,誰自然就有動機撒,比如他的兄弟?兩百萬的遺產和一套房哎……”
“得了吧!”蘇平翻個白眼:“推理不是亂推,同夥什麼的有沒有還不確定呢,你就急着把同夥揪出來啦?別的不說,蔡鵬程需要同夥嗎?同夥能幫他幹啥子?而且調查到現在,各方面線索都表明,兇手是獨自作案。”
“冰庫嘛。”老魏聳聳肩。
“那個,”祁淵說道:“鬆哥也查到了,蔡鵬程是搞冰淇淋批發的,租了個冷庫,六十平,生意不錯,藏幾具屍體絕對夠。”
老魏一噎。
祁淵接着說:“另外,蔡鵬程原先是電工,幹了好些年,有證,和盧晴結婚後不就,纔像家裡借了一筆錢,轉行做雪糕批發。而且,就在上個月月初,他買了臺手扶式的小型切割機。”
老魏擡頭吹起了口哨。
“看吧,蔡鵬程從兇器製作,到冷庫,到肢解工具,一應俱全,根本沒必要找別人幫忙。”蘇平淡淡的說道:“他完全不需要同夥,你剛剛分析的那些東西,毫無意義。”
“咳咳。”老魏忍不住乾咳兩聲,說:“這不早上一展身手,忽然就有點手癢嘛,想到個思路就說出來咯。”
“得了吧。”凃仲鑫也跟着翻個白眼,說:“咱就幹好自己分內的事兒也就是了,不擅長的領域沒事兒別瞎摻和,裝逼不成反被操,怪丟人的。”
老魏又幹咳起來。
隨後工作繼續,這兒距離縣城並不遠,凃仲鑫便將屍體拉到了縣局,在縣局法醫科展開細緻的屍檢以確定死亡時間,而其餘警力則沿着溪流往上游走,以求尋到蔡鵬程的墜落地。
別說,這溪流還蠻深蠻闊的,加上前些天山上下了幾場雨,水流量不小,確實足以將屍體一路沖刷下來,但到了山腳,水流緩了許多,溪面開闊不少但也淺了很多,屍體也就“擱淺”了。
六峰山佔地不小,山路也不好走,而這條溪流並未被開發,兩側散佈着許多嶙峋的怪石,石面上長滿青苔,溼滑無比,刑警們走起來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滑倒摔跤。
這要摔一跤,指不定就得嗑掉門牙,倒黴點趕上寸勁兒,斷了骨頭也不奇怪。
艱難的順着往前走了許久,蘇平忽的一皺眉,停下腳步。
祁淵跟着停下,並本能的擡頭一看,便瞧見一處小懸崖,溪流自懸崖上流下,形成道小瀑布。
落差倒是不大,七米左右,懸崖也並非完全陡峭,坡度目測應該在六七十度上下,還有不少巨石探出。
下邊是個深譚,因瀑布沖刷產生的水花影響,看不見底,不好評判究竟有多深,但估計應當有兩三米。
片刻後,蘇平才皺眉說:“剛剛也忘了問老凃,屍表發現的高墜傷是生前傷還是死後傷……不,應該是生前傷,但不知道是不是夾雜着死後傷。”
“怎麼了?”老魏問道。
隨後他很快反應過來,哦了一聲,又說:“也是啊,屍體從這個瀑布上邊砸下來,肯定也會形成高墜傷。
如果確定死者屍表高墜傷都是生前傷的話,就意味着他死後屍身並沒有從高處墜落,落水處不可能在這個瀑布更前,要麼就是這兒,要麼就是咱們一路走來忽略了什麼,還得回頭去找。
但如果他屍體上有死後的高墜傷,那就麻煩了,這兒還不是終點,咱們還得繼續往前找。”
蘇平斜了他一眼,點點頭:“差不多就這個意思。”
老魏嘿嘿一笑,接着又瞧見周圍人一副淡定的模樣,不由明白,這個道理貌似只有他還得想一圈才能明白,別人都是秒懂……
得,解釋給自己聽了。
他強行將自己有些活躍起來的心給壓制了回去,免得再丟人。
祁淵摸出手機,搖頭:“蘇隊,沒信號啊。”
蘇平瞥了他一眼,取出對講機遞給他。
“那個……”祁淵爲難的說道:“咱們在大山裡頭,沒有中繼器,對講機也傳不出太遠的,聯繫不……”
“你不會聯繫警車嗎?”蘇平翻個白眼:“咱們充其量走了兩公里,還是有可能聯繫上警車的,那邊有兄弟守着。”
“哦。”祁淵趕緊照做。
片刻後,幾人聽到回覆,死者屍表的擦碰傷有不少是死後傷,但幾處高墜傷與骨折,無一例外都是生前傷。
也即是說,他們已經找到終點了。
聽到這消息,幾人都不由得鬆了口氣,如果這還不是終點,得繼續順着往下找的話,那可真不知道要找到什麼時候。現在好了,範圍大致確定,左右不過一兩公里距離,工作強度不算太大。
這時祁淵又納悶道:“奇怪,這水流也算湍急,一兩公里距離,用得着飄蕩這麼長時間嗎?難不成期間屍體被什麼地方掛住了?又或者其實已經擱淺很久了?”
“你不都已經把答案說出來了麼?”蘇平撇撇嘴:“發現屍體那地兒,也是人跡罕至,森林公園並沒開放到那邊,到現在沒被發現也再正常不過。”
祁淵哦一聲。
隨後他眯了眯眼,擡頭一看,說:“等等……蘇隊,懸崖上那幾塊石頭不太對勁,上邊是不是還掛着片衣服?”
“嗯?”蘇平擡頭,也跟着眯了眯眼,略微調節視力,隨後看向老魏。
老魏早已不聲不響的摸到了懸崖下,仔細研究起來。
想了想,蘇平讓人將登山繩之類的取出來,但很快又皺起眉頭,這會兒登山繩貌似發揮不了什麼作用,他們也並沒有接受過攀巖方面的訓練。
同時,老魏取出了相機,利用鏡頭的光學變焦功能,對着懸崖拍了幾張照片,隨後說:“基本錯不了了,這處懸崖,確實存在近段時間重物墜落的一些痕跡,屍塊上掛的那一小片,也是蔡鵬程身上穿的衣服。”
“我先爬上去吧。”祁淵想了想,說:“繞上去的話指不定得饒多遠……我練過一陣子徒手攀巖,這點程度沒啥問題,我先上去釘好鉚釘,你們再借住登山繩爬上來。”
“不行。”蘇平搖頭:“性質完全不同,這裡的石頭太溼滑了,還是小心爲主。“
“是啊,”老魏說:“繞就繞一點,別拿自己安全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