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如此無常, 想不到的事情太多。
當我清醒過來的時候,只看到了自己滿手的血腥,和躺在眼前的三具屍體。
稍微驚異了一下, 我隨即恢復平靜。
我是怎樣殺死他們的, 這問題已經不重要了。想要玷污我清白的幻冥界敗類, 我的冥契盒尚未被鎖, 是你們非要闖入這無門地獄, 休怪我出手無情。
裹緊身上的被單,我赤腳踏出門外,鮮血的味道刺激得我不能多待, 我急需逃離這處夢魘不斷的地方。
是誰要害我?是誰非得讓我墜入這痛苦的深淵?倉惶數載,我再次被陷害。
冥王不信我, 冥女一向討厭我, 朵拉的態度不明, 達納特被牽涉其中,克洛諾會來幫我麼?小閻王、牡丹……
想不到其他的人, 我在幻冥界中,根本就沒什麼朋友。
天色微微泛白,漫長的黑夜就要過去了麼?可是,我依然只能感到黑暗無邊。
走到了添胤閣的院門口,我沒有繼續向前邁步。
出去了又能怎樣?幻冥界, 還有我的容身之所麼?
失去了冥王的信任, 我在幻冥界中無以爲存。
調動了冥契盒的力量, 我啓空劃界, 引幽門大開。
逃出這裡, 我需要清醒,我需要溫暖, 我需要留住自己這條命,來查出謀害我的人。
冥王,我等着你派人來抓捕我……但是,請給我一點點恢復的時間,只要一點點就好。
-×-×-×-
從引幽門中踉蹌跌出,我臥倒在地板之上。
沾染了血跡的白色被單,還有赤身裸體的我,形象未曾改變。
幻冥墜沒有了,我連應界換衣的能力都沒有了麼?自己還真是個廢人呢。
從地上爬起來,我打算出門找人。這裡是跡部的別墅,我不敢回伊武宅,也不願去屍魂界,所以我只能來向景吾求助。
剛走了沒幾步,就聽到推門了聲音。
我頓在原地,看着門被打開,看着景吾出現在眼前,看着他露出駭人的表情。
“景吾——”我感到體內的力氣突然被抽空了,雙腿軟軟的,向前栽去。
“琉璃——”景吾接住了我,我將頭埋在他的胸前,失控地開始啜泣。
“琉璃,琉璃……”景吾低低地喚着我的名字,身後的胳膊收得很緊,讓我感到安心。
好累,我想睡。緊繃的神經鬆懈了下來,我終於可以什麼也不想地闔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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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睡了很久,醒來的時候發現景吾歪在牀側,抓着我的手,也在沉睡之中。
景吾看起來睡得不怎麼安穩,眉頭皺在一起,形成了好看的‘川’字。
我發現自己身上穿着乾淨的睡衣,照頭髮的蓬鬆程度來看,應該是有人幫我沐浴過了。
我輕輕抽出自己的手,坐起來,靜靜地看着守在我身邊的這位少年。
這麼優秀的孩子,爲什麼會執着於我這種反覆多變、毫無優點的蠢人呢?
有時候我會想,其實在某種程度上講,我和冥王是十分相像的。
我們冷漠,明明知道對方對自己的心意,卻從來不去正視;我們自私,明明知道繼續保持現狀只會害得對方越陷越深,卻爲了那一絲溫暖與習慣,執意不伸出雙手將對方推開。結果,只能累人又害己。
我自詡不是什麼好人,我會傷人甚至殺人,我對自己殘忍,對別人也不寬容。
在幻冥界生活了百餘年,又去人界輪迴了七世,我到底變成了什麼樣子?一句話,我絕對不如別人表面看到的那般呆滯、純良。
有些東西,我看得明白,可我卻不願意說明;有些事情,我非常清楚,可我卻刻意忽略。
景吾曾贈給我一把小提琴(詳見第一卷第18章),後來無意中,我在琴箱底部發現了一排刻得非常細小的字。
我找來放大鏡仔細地看了一下,那排字寫的是:送給我的特蕾澤(其含義亦詳見第一卷第18章)。
這讓我想到了景吾彈奏《致愛麗絲》時的專注神情,琴音將他的感情傳達給我了,可我卻無動於衷地站在那裡默然聽完,對他的傾訴不置一詞。
我把轉學的事情拜託給他,有困難的時候總是找他幫忙,他從來沒有說過一個‘不’字。
這次我惹下了天大的麻煩,從幻冥界逃至異界,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來了這裡。
在這異界之中,景吾的靈魂,投生往世,就算是我再怎麼想方設法地接近他、幫助他,也比不上他這一世爲我所付出的一切吧?
爲什麼自己不被感動?我真的是個鐵石心腸、一無是處的大壞蛋!一定是這樣的。
……
景吾眼睫輕顫,睜開了眼睛,停頓一秒,立時恢復清醒。他迅速轉頭看向我,焦急地詢問:“琉璃,你還好嗎?身體怎樣?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會有那麼多血?你……”
景吾的雙眸有光彩流轉,他嘆了一口氣,將我擁入懷中。
他自己也意識到了一口氣問的問題太多,我無法回答了吧。
我用手背抵住他,將他撐開一段距離,仰頭問他:“你幫我換上的衣服?”
其實,我就是隨便這麼一問,真的一點多餘的意思都沒有。
但是,景吾的臉倏地紅了。這情景,讓我睜大了雙眼。
不管是在動漫中看到過的,還是我的記憶中的,景吾從不曾爲任何事羞紅了雙頰。
這樣一個遇事沉穩,做什麼都特別講究華麗禮儀的孩子,居然在臉紅?我禁不住要反省自己的話,是不是讓他會錯了意思?
“不是我,是管家安排的女僕……”景吾支吾地解釋道。
不是你,你臉紅什麼?我特別想把這句話問出口。可是,我又不想太過刁難這個孩子。
想那動漫之中,不管是體力透支輸球給越前龍馬還是喝了乾貞治的變態蔬菜汁,景吾都能立地化佛般地保持王者姿態。
可是,現在,他到底在臉紅什麼啊?不就是一副裸體麼?這裡不是很開放麼?都有男女共浴的溫泉、人體刺身什麼的。
而且,景吾你實在是太可愛了。紅着臉,說話支吾,可目光卻沒有開溜。
他這樣與我相視,我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果然,只有在異界之中,我才能擺脫那份沉重的陰霾心情。
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讓我禁不住地也臉紅了一下。
如果我能有機會繼續好好地活着,是不是給自己、也給少年一個機會,讓我們彼此相愛,在這異界之中,幸福地度過一世……
美好的念頭,彷彿一簇希望的火種,在我的心底稍稍燃起。
美麗的少年,如果我有什麼閃失的話,我一定會捨棄自己的尊嚴和清高,跪求冥王,讓他抹除你們多餘的記憶,重獲快樂的人生。
我擡起手撫上了景吾的淚痣,對他說:“放心好了,我沒事的。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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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景吾聯繫了深司,我們三人來到了浦原商店。這次,我見到了夜一。
據夜一說,她讓白哉暫時先回到了屍魂界。如今的現世,平靜地太過不正常,想必藍染又在動什麼歪心思,估計不久後將會有一些大的動作。
精明的浦原發覺了我的靈壓很弱,我告訴他,因爲景吾和深司的事情,我在王界受到了處罰,體力的力量流失了。
夜一和浦原很詫異,他們問我,難道現在我是逃到這裡來的?
我很坦誠地告訴他們:“是,我現在是個逃犯。我來這裡,就是想讓浦原幫我想想辦法,看能不能讓靈壓全部消失,而且最好讓別人察覺不到我的氣息。”
浦原說:“這個太困難了。靈壓可以完全隱藏,這個沒有問題。但是,要想讓王界的人完全察覺不到你的存在,除非將你的靈子濃度大幅度改變。但是,這樣一來,你的力量也就被削減了。如此,可能會有危險。”
“而且,我還不能保證一定會成功。”浦原補充道。
“沒關係,你盡力做就是了,我已經走投無路了,你就只當是把死馬當作活馬醫吧。”
說實話,我睡了一覺,都沒見幻冥界有人前來拿我。對此,我猜測了很多。其中一個很大的懷疑就是:我沒有佩戴幻冥墜,是不是難以鎖定我的位置?
但是,猜測歸猜測,準備歸準備。我想置之死地而後生,只能鋌而走險。來找浦原只是第一步,接下來,我還有其他的打算。
“浦原、夜一,答應我,我在王界受罰這件事,不要讓景吾和深司知道。”他們已經受到了我的影響,脫離了正常的生活,我不能再給他們添加心理負擔了。
聽到我的請求,夜一打趣地笑道:“哈,琉璃,想不到你變化這麼大。想當年你拒絕白哉的時候,可是斬釘截鐵般地冷漠。現在,你居然也體貼關心起年輕人來了?”
我白了夜一一眼,不理她,問浦原:“景吾和深司已經決定走異能者的道路了吧?現在,他們在修煉麼?我能感到他們身上的靈壓已經起了變化。”
浦原展開小白扇,搖着回答:“呵呵,他們兩個真是好料子啊,我帶着他們才訓練了一天,第二天便有人登門造訪,強烈要求查看他們的資質。”
“是誰?”這種情況,有點出乎意料。
“其中一個,你認識的。”浦原收斂了嬉皮的神色,開始嚴肅起來。
我不動,等他揭曉答案。想吊我胃口?浦原你再修行個一百年吧。
“呵呵,”浦原帶了點小神秘色彩地說,“其實,現在帶伊武修行的人,你肯定想不到。”
嗯?什麼意思?轉移話題不說了?誰來造訪,誰在帶深司修行?我眯了眯眼。
“夜一,我去找景吾和深司了。你和浦原桑在這裡慢慢喝茶吧。”我起身打算離開。
在你這裡問不出什麼,我不會直接去問他們倆啊?浦原你到底是大智若愚呢,還是笨得無可救藥?
“誒誒,琉璃隊長,稍安勿躁,坐在這裡聽我把話講完嘛。”浦原出聲相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