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下,亂石叢生,從上面滾過去,根本就沒有生還的可能。儘管如此,柳絮還是用雙手護住了肚子。
她想留下這個孩子。
在生與死這種抉擇面前,她寧願把生的機會留給曲子晉。從打過來的子彈中,柳絮發現,子彈幾乎是全部朝着她射來的,似乎有意避開曲子晉。
曲子晉也正是因爲看透了這一點,到後面時奮不顧身朝柳絮撲去,而且在滾落懸崖前,曲子晉左肩已經替她擋了一槍。
但還不致命,留下來,一心想對付她的人不會對曲子晉怎麼樣,這樣一來,他還有生存的希望。
臂膀被尖銳石塊滑過,柳絮吃疼叫出聲,然下一秒聽到的熟悉嗓音,瞬間讓柳絮整個人怔住,心臟的跳動也跟着停了下來。
“把手給我。”曲子晉說。
這聲音意味着,曲子晉放棄了生的希望,一併跳了下來。
身體還在下墜,柳絮猛地擡眼,在看到那熟悉的英俊容顏時,眼淚突然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
再接着,就聽到柳絮發自內心深處,不滿的低吼,“你跟着跳下來幹嘛?誰稀罕你跳的。”眼淚順着臉頰滑落到嘴裡,澀澀的,鹹鹹的,一如柳絮此刻的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看了眼身下,灌木叢生,還是望不到底,柳絮一顆心抽痛抽痛的,再擡頭看向曲子晉的目光,充滿了責備。
柳絮不肯把手遞出來,曲子晉內心很焦急面上卻儘量表現的沉靜,尤其在看到柳絮嬌弱的身體被岩石頂的一個飛起時,心底擔憂焦急更甚。
曲子晉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沉穩而富有安全感,“乖,把手遞給我。這崖我已經跳了,上不去了。”
眼淚止不住的流,柳絮看了眼越來越遠的崖邊,徐徐朝曲子晉伸出了手。兩人的指尖幾乎是剛碰到,柳絮就被曲子晉一把攥住。
另一手在岩石上借了下力,柳絮被突來的這股力道一震,下降的趨勢停了那麼一秒鐘,就在這一秒鐘內,曲子晉一把將人攬進懷裡,四肢緊緊纏住柳絮,將人護了個嚴嚴實實。
而他自己,後背則不停撞擊在岩石上,撞擊的力度很重,窩在他懷裡的柳絮,都能感受到震動。
柳絮想掙脫開,替曲子晉分擔一部分疼痛,可曲子晉的雙臂雙腳,就好像銅牆鐵壁般緊緊護着柳絮,容不得她動彈一分。
“曲子晉,你爲什麼這麼傻?”柳絮腦袋悶在曲子晉懷裡,嘶聲喊着,環抱住曲子晉雙肩的手,能感覺到黏膩。
那是血,從曲子晉身上流出來的血。
“噓……”曲子晉示意柳絮噤聲,不要說話。背部被無數岩石碾過,曲子晉能感覺到皮膚戳穿,四分五裂的疼。
鮮血在流失,氣力也在流失,除了竭盡全力護住柳絮,他沒有多餘的力氣去跟柳絮說話,因爲他不知道,剩下的陡坡還有多長。
“嗚嗚……”柳絮很聽話,曲子晉說不準說話就不說,於是埋在他懷裡,壓抑的嗚咽着,纖弱的肩膀一抖一抖。
那隱忍的嗚咽聲聽得曲子晉心都擰了起來。曾說過,此生不再讓柳絮到眼淚,即便偶有例外,也只許是幸福的眼淚。
然到底,他還是失言了。
這個姿勢,曲子晉無法爲柳絮擦眼淚,只能柔聲安慰,“乖,別哭了,哭不能讓我們停止下墜,也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我現在做的,是護着你,而你要做的,便是護住我們的孩子。”曲子晉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和平常無異。
可最後,聲音還是不由自主的變輕。
對,她和曲子晉還有孩子。拼着他們當父母的受傷,也一定要保住肚子裡的孩子,那是她和曲子晉的全部。
柳絮止住眼淚,自動找着能減輕震動的姿勢,與曲子晉相擁着一路滑下。
到後面,對面胸膛的氣息越來越弱,柳絮心一下子慌了,顧不得遵照曲子晉剛剛不準說話的叮囑,輕聲喚着曲子晉的名字。
“子晉,子晉……”
沒有得到一丁點的迴應,柳絮整個人都變得六神無主起來,加高了分貝顫着音繼續喚,甚至還用身體拱曲子晉。
“曲子晉,你醒醒,你千萬不要丟下我……”悽愴的聲音在幽深的山谷上空一遍遍徘徊,聽的人痛徹心扉。
甚至,連從天際掠過的鳥兒,也停止了歡快的鳴叫。整個山谷,除了柳絮的聲音,一片靜寂。
那種靜,就好像死亡來臨前的徵兆,避無可避,連空中刮過的風,都是悲涼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每一秒都是那麼的漫長,柳絮眼睜睜的看着,曲子晉胸前雪白的衣衫,被身後的鮮血一寸寸浸染,變成刺目的紅,而無能爲力。
這得流多少血,才能洶涌氾濫成這個模樣?
忽然,柳絮原本清澈的眸光,被滿目的紅替代,再接着,雙目一陣刺痛般的疼,彷彿被灼熱的火光烤過一般。
不知滾了多少圈,在得不到曲子晉的迴應之後,柳絮的表情變得麻木起來。她和曲子晉,難道真的要葬身於這人跡罕至的山谷嗎?
忽然,感受不到震動的胸膛突然開始了顫動,柳絮眼睛瞬間睜大,欣喜若狂的叫了一嗓子,“子晉,你還活着?”
許是覺得自己話說的不對,柳絮連忙呸了幾聲,“不,你會活着,我們,還有孩子都會活下來。”
全身每一處肌膚和骨頭都就疼痛傳遞到神經,曲子晉忍得很辛苦,以至於最後,意識漸漸變得模糊。
就好像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裡是一個無論怎麼走,都走不出來的困局。正在爲難之際,一到火紅色的身影,出現在視線的盡頭。
她什麼也沒做,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看着他溫柔的笑,朝他伸出手,淺聲呼喚。一襲紅色衣衫,被風吹得鼓舞,似乎隨時會飛走一般。
那是嫁紗的紅,那個朝他低眉淺笑的女子,是他認定了一輩子的妻子,她的名字叫柳絮。
於是他拼盡全力,走出困局,只爲了追隨上柳絮的腳步。
曲子晉眼睛微微掀開一條縫隙,透過縫隙能看到柳絮淚痕斑駁的臉,聽着她語無倫次的辯解,微微的咧開薄脣。
弧度很淺,很淺,卻是真的在笑,凝向柳絮的眸光,溫柔憐愛到了極致。
聲音虛弱,卻還是安慰柳絮,“乖,別怕,我哪有那麼容易就死掉。”
一年多的相處,雖然短暫,卻將他和柳絮緊密連接成一個整體,缺了誰,都是一個不完整的圓。
倘若可以,他願此生此世都和柳絮不要分開。可造化弄人,越是求什麼,老天就越是不願給你。
就好比此刻,他必須做出生死抉擇。
“別說死字,太不吉利了。”柳絮想去捂曲子晉的脣,可接連不斷的顛簸感,讓她連這個平日裡做來倍加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
耳旁是呼嘯的風聲,像極了嗚咽,聽的人心頭憂愁,久久不散。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柳絮和曲子晉身體突然懸空,開始做自由落體運動,下墜的速度比之前快了數倍。
柳絮抽空往下看了眼,視野所及,只看見一片茫茫的白,依稀有濃霧浮在上面,而對於霧下,一無所知。
沒過多久,柳絮和曲子晉身子摹的一沉,緊接着就被無邊無際的水包裹住。從高空墜下的衝力太大,之前一直沒動靜的肚子,因爲這一摔,開始絞疼起來。
柳絮倒抽一口冷氣,瞬間咬緊了牙關。漸漸地,抵擋不住那股疼痛,意識漸漸變得而模糊。
昏迷過去前,依稀聽到,耳旁有極度虛弱的聲音傳來,斷斷續續,柳絮卻聽了個真切,“柳絮,我愛你。”
和曲子晉在一起這麼久,從不曾聽見他說愛之類的話,猛一聽到,柳絮瞬間就明白了是爲什麼。
曲子晉,是意識到他自己很可能挺不過這一關,不想她留有遺憾,纔會突然對她這麼說。這句平常情侶之間溫馨的對話,到了柳絮和曲子晉這裡,卻莫名添了幾分悲傷的氣息。
“不,我不要聽,我永遠也不要聽。”柳絮想開口,然一張嘴,便是無數的水涌了進來,將她想說的話,通通堵了回去。
再之後,柳絮徹底失去意識,曲子晉亦如此。
兩人墜落時,濺起大片大片水花,不過頃刻間的功夫,波浪滔滔的水面,就又恢復了平靜。
從高空往下看,被層層水霧覆蓋住,饒是視力再好,也根本什麼都看不清,唯有曲子晉和柳絮跌落的地方,有一縷縷紅向四處擴散。
細白的陽光灑了下來,穿透濃霧照到了水面上,那豔豔的紅折射着眼光,將上方的霧都染了個紅。
乍一看,很美。可誰又知道,那份驚心動魄的美,是由人的鮮血造就的呢。
懸崖上,古老桃樹,桃枝上桃花綻放依舊,粉紅似火。太陽西斜,細白光線變成了橘色的柔和,打在數不清的桃花上,更給其添了幾分美豔。
從粗壯樹根上蔓延出無數細根,而其中一根,上面掛了個人,那不是別人,正是被孫婕柔踹下懸崖的eric。
只是他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因爲胸膛正中一槍的緣故,上衣被鮮血染透,靠一個纖細樹根支撐的身影,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有掉下去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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