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盡全力,努力了一次又一次,小傢伙像是再跟人捉迷藏似的,怎麼都不肯出來,血越流越多,再這麼下去,怕會大出血。
於是,醫生們決定剖腹產,徵求着曲子晉的意見。
連着數小時,曲子晉心底那根弦一直緊繃着,目光掃過柳絮虛弱不看的臉龐,點了點頭。之前的例行檢查都好好的,醫生說可以順產,不料到了關鍵時刻,卻出了這樣的意外。
柳絮喊得嗓子都啞了到最後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是張大着嘴喘息劇烈,瞳孔渙散的望向天花板,無法聚焦。
這模樣,看的曲子晉心疼不已,薄脣貼在柳絮耳邊,柔聲呢喃,“乖,再忍會兒,一會兒就好了。”
柳絮沒看曲子晉,小巧的下巴卻點了點,曲子晉知道,這代表她聽了進去。
間或詢問的目光看向主醫生,用眼神詢問他,還要多久。柳絮再多疼一分鐘,他都恨不得伸手將鬧脾氣的小傢伙給拽出來。
剖腹產要比順產快很多,醫生遞給曲子晉一記示意他安心的眼神,便着手準備。柳絮入住的病房準備很齊全,就是爲了預防意外情況的發生。
因而,醫生們幾乎不需要花費時間準備什麼就開始了手術。
紅燈閃爍不停,裡面撕心裂肺的呼痛聲卻在漸弱,楊秀娟和柳岸遠對視一眼,心想着折磨應該是結束了。
然而,意料中嬰兒的哭聲沒有響起,迎接他們的是,是面色凝重而焦急的醫生,“快,你們哪位是柳絮家屬?病人出血嚴重,急需要輸血。”
怔楞了片刻,楊秀娟和柳岸遠齊齊回神,異口同聲,“我們就是。”
助手迅速給兩人換上防菌服讓他們進了病房。進屋,看到病牀上虛弱不已的柳絮,雪白的牀單被鮮血染了個透,楊秀娟眼淚當即啪嗒一聲落了下來,一旁柳岸遠亦紅了眼眶。
“小絮……”楊秀娟喚了一聲,卻沒得到迴應,心下更是擔憂,想幫忙卻又不知該從哪裡入手。
看着柳絮受罪,曲子晉心裡也很不好受,全身的衣服都汗溼完了,整個人彷彿才從水裡撈出來一樣,不停在柳絮耳邊唸叨着,給她加油打氣。
驗過血液後,醫生將從楊秀娟身上抽出的血輸給柳絮,並不停給她止血,忙了很久,血才堪堪止住,衆人舒了一口氣,心卻不敢懈怠。
陷入半昏迷的柳絮彷彿預感到了什麼,中途突然理智迴歸,手死死扣着曲子晉的胳膊,發音艱難,每說一個字都極其費力,卻還是要說,而且咬音很清楚。
“子晉……如果……如果我和孩子……只能要一個,保……孩子……”一句話停頓了數次才說完整。
聲音落,楊秀娟的眼淚當即成串成串的往下落,柳岸遠眼淚也奪眶而出,連見慣了這中場景的醫生,都不由動容。
曲子晉眼中有水霧在打轉,卻強忍着沒有落下,指腹堵住柳絮的脣緩緩搖頭,嗓音不自覺帶了顫音,“柳絮,別亂想,你和小傢伙,都會沒事的。”
“不。”柳絮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吃力的擠出一抹笑容,“子晉……答應我,答應我。”柳絮知道,如果她不叮囑,真出現了她所說的情況,曲子晉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留她。
可小傢伙是她辛辛苦苦懷了十個月,眼看着就能睜眼看到這個世界,卻在最後一刻因爲她……
不,她不能那麼做。
曲子晉始終沒有點頭,一旁站着的楊秀娟和柳岸遠亦搖頭。
孩子可以再要,可柳絮,這世上就只有一個。
見曲子晉遲遲不答應,柳絮將目光挪到親生父母身上,極度虛弱的開口,“爸媽,你們……你們要監督他。”
楊秀娟和柳岸遠避開柳絮看過來的視線,狠不下心來答應。病牀上,躺的可是他們親生女兒,他們下不了這樣的狠心。
“爸,媽……”柳絮又喚了一聲。
柳絮交代的空當,醫生正竭盡全力搶救,忽然主醫生髮話,“柳小姐,你情緒千萬不要激動。”
醫生話落,曲子晉、楊秀娟和柳岸遠聞聲看了過去,這一看差點沒把魂魄給嚇出來。原本已經止住的血,又開始汩汩的流。
曲子晉視線與楊秀娟和柳岸遠交錯,繼而齊齊落在柳絮身上,眼裡滿是震驚。柳絮再用這種決絕的方式,告訴他們,她的選擇。
柳絮烏黑釀着水霧的眸子睜得很大,直挺挺的瞪着曲子晉,眼神盡是執拗,彷彿在說,如果不答應,她就無法心安。
眼中釀着的水霧再也沒忍住落下,曲子晉流了自打記事起,唯一的一次眼淚。從前,和柳絮歷經了數次危險,他都沒哭。
這一刻,再也忍不住。
曲子晉不情願卻不得不忍着劇痛點頭,出口的聲音抖的很厲害,“好,我答應你。”話落,空氣中莫名,有股悲涼的氣息。
終於聽到肯定的答案,柳絮像完成使命般,失去血色蒼白的脣緩緩勾起,扯出一抹淺笑,繼而像是熬不住般,睡了過去。
那一刻,沒人能明白曲子晉的心情。恨,夾雜着無可奈何。恨他自己,從很久很久前沒有保護好柳絮,以至於她懷了孕還要經歷危險。
如今,卻因爲難產,而被逼做出這種選擇。
如果,如果他當初保護了柳絮,今時今日也不會……
楊秀娟和柳岸遠同樣被逼接受這個選擇,看到曲子晉眼裡不亞於他們的痛,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曲……”想安慰,話到了嘴邊,卻突然不知該說什麼,末了纔開口,“即使小絮她……也不怪你。”
曲子晉沒說話,就坐在柳絮旁邊,雙手牢牢攥着柳絮的手,任由眼淚一滴一滴,從眼角低落,沿着棱角分明的臉龐滑落。
柳絮暈過去沒多久,鬧騰了許久不肯出來的小傢伙,終於被取了出來。渾身染血,緊閉着雙眼。
出來後,見小傢伙不哭不鬧很安靜,主醫生一巴掌拍在小傢伙屁股上,過了數秒,嬰兒獨有的嘹亮的啼哭聲,響徹在病房上空,再沿着空氣,傳遞到病房外。
聽到哭聲的那一刻,門外守着的秦映芝和曲震腦子先是一懵,數秒鐘後看向彼此的眼睛,裡面滿是驚喜。
“生了,終於生了。”曲震興奮的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裡放,胡亂在空中揮舞着,秦映芝要稍微好些,但已然打破了多年來保持的處變不驚。
曲子辰和陳潔亦守在病房外,聽到哭聲也是一喜,下一秒陳潔就被曲子辰懶腰抱了起來轉了好幾大圈。
“媳婦兒,我要當叔叔了。”這興奮勁兒,跟他自己生了兒子似的。
曲震看不得曲子辰那傻樣,當即打擊,“只是叔叔,又不是你兒子,興奮個什麼勁兒?”
曲子辰四兩撥千斤的還回去,“那還不是你親生兒子呢,你剛不也樂的手足舞蹈?”
“你……”曲震被曲子辰噎的說不出話來,你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那是因爲你能生,我不能。”
“爸,你腦子進水了還是得了老年癡呆症?你見過男的生孩子?”曲子辰鄙視的看着自家,高興過了頭連事實都分不清的老爹。
“行了行了,你倆別爭了,孩子他親爹在屋裡呢。”秦映芝打斷兩人喋喋不休的爭吵。陳潔也爲柳絮高興,孩子生了卻不見柳絮病房門打開,疑惑的嘀咕了一聲,“咦,小柳子怎麼沒動靜?”
這一嘀咕,瞬間讓高興的氣氛冷了下來,秦映芝和曲震表情齊齊變得凝重,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眼裡都帶了擔憂。
病房內,小傢伙嘹亮的哭聲結束後,主醫生讓助手把孩子洗乾淨,再給他檢查下身體狀況,而他自己,則和另外幾個助手全力搶救柳絮。
寶寶很健康,助手用提前準備好的小棉被裹起來後,遞給了楊秀娟。
楊秀娟接過,小心翼翼的抱着,看着粉嫩可愛的嬰兒眼裡有驚喜,只是視線落在陷入昏迷的柳絮身上時,又換上了憂愁。
孩子從柳絮肚子裡剖出來起,曲子晉就沒看過他一眼,視線,心力全部都集中在柳絮身上。
雖然,在柳絮的逼迫下,他選擇了孩子,但並不意味着,他就放棄了柳絮。
這個世上,這個家,缺少任何一個都不行。
“爸媽,你們先出去吧。”曲子晉沒回頭,話卻是衝着楊秀娟和柳岸遠說的。小傢伙已經平平安安出生,再待在血氣瀰漫的病房,不好。
“小曲……”楊秀娟懂曲子晉什麼意思,卻還是有些擔憂。
“媽,沒事,我能撐得過去。”曲子晉啞着聲音開口。
楊秀娟低低嘆了口氣,抱着孩子出病房前,不忘叮囑,“小曲,有事記得叫,我們就在門外。”
“嗯。”曲子晉應了一聲。
忙於搶救的主醫生視線不經意間掃過曲子晉,手中手術刀幾不可見的抖了下。眼前的男人,眼淚無聲無息的流着,順着臉頰蜿蜒而落。
深邃的瞳孔,眼角遍佈紅血絲,背脊挺的筆直,宛若一張緊繃的弦。這,與他們平日裡看到的,沉着冷靜,睿智孤傲的曲子晉,相去甚遠。
曲子晉,總是把最真實的一面展現在最愛的人面前,對外人,則永遠是疏離和冷漠。
搶救結束,醫生在縫合傷口,看着線一針針穿透柳絮的皮膚,曲子晉只覺得那針仿若紮在了自己的心上,細細密密,無窮無盡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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