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出去?”柳絮端着杯子從茶水間出來,邊走邊喝,看見曲子晉胳膊上掛着外套似乎要出去,停下腳步問道。
“嗯,去孫氏一趟。”曲子晉沒瞞柳絮,也覺得沒那個必要。
柳絮表情沒什麼異樣,點點小腦袋,“你早點回來。”
“不吃醋?心裡不酸?”曲子晉挑眉,感興趣的問道。
眉目朗朗,西裝筆挺,背脊挺的筆直,宛若屹立於凜冽寒風中不倒的一顆松柏。
見曲子晉當着整個辦公室人的面問,柳絮有些羞赧,嗔了他一眼,“不酸,我知道你很矜持,自律。”
曲子晉緩緩勾起薄脣,噙着薄笑沒再說話,卻突兀的伸手,溫熱的指腹輕輕拂過柳絮的脣角。
等收回時,指尖多了一點檸檬沫。
脣角還殘留着異樣的微微有些灼熱的觸感,柳絮臉上熱度更甚,滾燙滾燙的,總覺得所有人都在看他們。
然看過去時,每個人又端端正正的坐着,沒有絲毫的不對勁。
深深凝了柳絮一眼,曲子晉含笑丟下一句,“我會記得你剛說的話。”話落擡腳,大步流星的離開。
曲子晉前腳剛踏進電梯,後腳柳絮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天吶,柳姐,曲總私底下原來是這個樣子,我還以爲他跟在公司一樣,悶騷高冷,少言寡語。”
“這簡直就是暖男的典範啊,完全顛覆了以往我對曲總的印象,柳姐,你撿到寶了。”
柳絮呵呵的笑着,沒說話。
對同事們這種巨大的落差柳絮並不詫異,因爲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相處的規則。在完全不瞭解一個人時,你看到的,只是你以爲的,等實際接觸了,就會發現他與你想象中的大有不同。
就好比,走在大街上,你看到一個美女,給她定位爲女神,而現實中,她卻是十足一個不折不扣的女神經。咦,她好像把陳潔自動帶入了。
其實,一開始,曲子晉給她的印象也是如此,然等真和他相處起來時,才發現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貼心,細緻,他的心,也有柔軟的一面。哦,對了,要是能把骨子裡的流氓氣質改掉一些,就更好了。
當然,柳絮知道這是妄想。
孫氏附近一家小咖啡館,靠窗的位置坐了個人,面容姣好,透着精緻,單手託着腮不知在想什麼,神情很專注。
曲子晉一眼就看到了發呆的孫婕柔,只是她好像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
直到推拉椅子的聲響傳來,孫婕柔纔回神,脣角挽起一抹弧度,只是笑容帶着苦澀的味道。
“我還以爲……你不會來。”孫婕柔慢悠悠道。
“我時間不多。”曲子晉答非所問,但意思很明顯,希望這次的談話快點結束。
才經歷一次震撼,孫婕柔也沒有挑撥兩人關係的興致,無意識的轉動着咖啡勺,“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叔……”
說到這兒,孫婕柔停頓了會兒,末了繼續開口,念出這個名字時,帶着咬牙切齒的味道,“孫忠明他有不軌之心的?”
“很早就注意到了,只不過那時是猜測,如今證實了而已。”曲子晉靠在椅背上,雙腿優雅的交疊,淡淡道。
孫婕柔擡眼,“很早是什麼時候?”
“你還沒回國就注意到了。”
“那時候你爲什麼不告訴我?”孫婕柔質問,“那時我們的交情還沒破裂,要是告訴我,也不至於我被打個措手不及,連一絲準備都沒有。”
越往後,聲音也漸漸的弱了下去,變得無力而蒼白。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該發生不該發生都已經發生了,時光也不可能逆轉,重來一遍。
“我提醒過你,只是你忘了。”看着孫婕柔的歇斯底里,再到恢復平靜,曲子晉棱角分明的臉龐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
孫婕柔身子狠狠震了一下,挺直的腰肢彎了下來。是啊,曲子晉有提醒過她的,只是那時她在國外,並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
“自從你父親走後,孫氏就出現了嚴重內訌,奪權之戰演變的不可開交,甚至被搬到明面上來。”
“一開始,由孫忠明聯合你其他幾個表親叔伯把持,後來孫忠明想獨攬大權,便暗地裡用手段將其他的人趕下臺。”
孫婕柔怔怔的聽着,“你說的這些,後來我有所察覺……”
“可已經遲了,你勢單力薄一個人,鬥不過權力已經滲透到孫氏每個角落的孫忠明。”曲子晉一句話點破孫婕柔的處境。
“是啊,或許當初我就不應該出國的。”此刻,孫婕柔忽然有些恨,恨自己母親的不作爲。倘若她當初堅持一下,勢必會得到當初還忠心擁護父親後來被孫忠明攆出去的元老級別的人物,那樣哪還有孫忠明的後來崛起。
“現在說這些已經無用。”對於孫婕柔遲來的感慨,曲子晉無動於衷,像孫婕柔這種富養出來嬌滴滴的大小姐,根本就不適合掌管龐大的家業,更何況出國留學期間,她一直學的是藝術,跟商業管理不沾半點邊。
“知道爲何前段時間,他一直極力促成曲孫兩家聯姻麼?”見孫婕柔保持沉默,曲子晉又拋出一個問題。
“先前我以爲,他只是出於我對你深深的愛慕,想成全我,可此刻既然被你拿到明面上來說,恐怕遠不止那麼簡單。”孫婕柔並不笨。
“沒錯,霸佔孫氏後,他還妄想吞併秦晉,而最便捷的方法,便是聯姻,促成秦晉和孫氏的合作,之後一步步蠶食秦晉集團的資產,架空我的權力和地位。”
孫婕柔聽的目瞪口呆,她一直以爲孫忠明只對孫氏有不軌之心。不料,他居然還盯上了秦晉。
怪不得,在得知聯姻與合作都無望的情況下,孫忠明卻說他有辦法,甚至短短几天之內,讓外資方下了兩家公司必須合租的指令。
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爲捨不得秦晉這塊肥肉。
“我本就不屑用聯姻的方式壯大秦晉,而後覺得不對勁調查出孫氏高層的陰謀更是堅定了我的決心。”說着擡眼,直直的盯着孫婕柔,“而斷掉孫氏聯姻年頭的最好辦法,就是娶一個,我愛,亦愛我的人,結婚。”
“所以,你選了柳絮?”孫婕柔咬脣,眼裡有着隱隱的不甘,頓了頓話鋒一轉,“可據我所知,她在你公司三年,你都無動於衷,卻偏偏趕在我回來前下手,這時間外面也太巧合了。”
“你選她,真的是因爲愛她嗎?倘若是,你蟄伏了三年,不像是你會做的事情。”
心裡藏着陰暗的人,總是愛鑽牛角尖,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她關注的永遠不是放手,安安心心找一個喜歡她的人去過日子,而是專挑別人言語間的漏洞。
“的確,三年的時間裡,我對她有好感,但一開始也只當成一個協議,可漸漸地,我發現,她身上有着別人所沒有的優良品質,繼而愛上她。”說到這兒,臉色變得嚴肅而凝重,有着認真,“而她,將是我曲子晉這一生,這一輩子,唯一的妻子。”
話擲地有聲,落在孫婕柔耳朵裡,卻宛如刀割,深深戳進肉裡的指甲,硬生生折斷,孫婕柔卻不覺得疼。
因爲身體上的疼痛,遠不及心口上,血肉模糊的疼。
曲子晉用的詞,不是喜歡,不是有好感,而是“愛”這個字。
曾經,她以爲一輩子都不會從曲子晉口中聽到這個字,因爲他是那麼的不解風情,骨子內外都透着冷。
可今天她聽到了,卻對對着另外一個女人。
眼淚爭先恐後的涌出眼眶,眨眼的功夫視線就變得模糊,精心畫着的妝容也因爲沾了淚水的緣故,暈染開來,花花綠綠的掛在臉上。
曲子晉就那麼看着,半晌見孫婕柔沒有要停止的趨勢,叫來侍應生拿一疊紙巾過來,他能做的,也僅此而已。
侍應生拿着紙巾過來時,看見眼前這一幕,有微微的詫異,孫婕柔哭的傷心不已,而坐在對面的男人,卻無動於衷。
曲子晉知道侍應生在詫異什麼,薄脣微勾,繼續保持着優雅的坐姿,面無表情的看着對面不住抽噎的孫婕柔。
人的心說起來很大,其實很小,小的裝下了那麼一個人,就再也容不下旁人。
倘若此刻流淚的是柳絮,他會感同身受,會想方設法的安慰,會把她攬在懷裡,輕柔吻掉她眼角的淚。
哭了有一陣子,聲音漸歇,孫婕柔拿過紙巾,輕輕拭着眼角,原本奢望着曲子晉替她擦掉眼淚,可等了許久都不見,孫婕柔便知道,是她妄想了。
從小到大,她在曲子晉面前哭了很多次,而他,從沒親手爲她擦過眼淚,連一次都沒有,頂多,就是將她從地上扶起來。
心冷到,絕情到這個程度,孫婕柔忽然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他。
走進他心底的人,能享受到他寵溺入骨的愛,而在外面徘徊的人,卻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希望。
而她,是後者。
情緒平復之後,眼眶仍有些紅腫,孫婕柔回到正事上,“你把錄音發給我,而不是直接交給警局,目的何在?”
“覺得,你應該知道這些。”微挑眉峰,曲子晉聲音淡淡。
“只有這麼簡單?”孫婕柔不肯相信。
曲子晉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今天我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當年你父親的死,怕也不是單純的意外。”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瞬間吸引了孫婕柔的注意力,眼底有着深深的不敢置信,帶來的震驚比那段錄音更加強大,“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