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日夜兼程,總算趕在八月二十八前回來,沒錯過畫兒的婚禮。對了,賀禮準備好了嗎?”翻着大紅燙金禮單,蘭傾旖雙眸亮晶晶。
七月初,皇帝給司徒畫衣和慕忘賜婚。因司徒家人丁凋零,直系長輩都已戰死沙場,加上皇帝對慕家多少有幾分愧疚和補償之意,爲表恩德,乾脆責令禮部辦理這場婚禮,日子就定在八月二十八,時間很趕很急,禮部爲此忙得昏天黑地。
這消息蘭傾旖早就知道,但她忙着處理平康郡的事實在抽不出身,她和司徒畫衣表面上也不能親近接觸,只好把這事拜託給赫連文慶,讓他看看能不能幫上忙,順帶準備好嫁衣嫁妝,務必要讓司徒畫衣風風光光出嫁。
“你放心就是。”玉瓏嘆氣。
“最近難得有空,我去看看她!”蘭傾旖滿意點頭,沒驚動任何人,帶上禮盒悄悄出門。
司徒家上下張燈結綵,爲即將到來的婚禮做準備,人來人往喜氣洋洋。
蘭傾旖對司徒家的佈置十分熟悉,靜悄悄避過衆人,直奔後院。剛進門,司徒畫衣的貼身侍婢墨竹就迎上來。“見過赫連小姐。您好久沒來,今天來訪,小姐肯定會特別開心。”
“前段時間麻煩太多。”蘭傾旖頗帶歉意地笑了笑。
“哎喲我的好姑娘,您和小姐都是大忙人,奴婢哪有怪罪的道理?”墨竹嘻嘻直笑,“您趕緊去吧!別讓小姐等急了!”
“小妖,我還以爲你趕不上參加我的婚禮了!”司徒畫拍着她的肩膀,神色驚喜交加,覺得她的速度還真夠快。
“哪能呢?就算半途溜號我也不能錯過這麼重要的事。”蘭傾旖看似玩笑神情卻認真。
兩人對視,不由大笑。
笑着笑着,驀然都覺得心酸,蘭傾旖一把抱住她,把臉埋在她肩頭,呢喃道:“畫兒,我肯定會回來,不管在哪裡,我家和你有事,我都會回來!你別動,先借我靠靠。”
司徒畫衣拍了拍她的背,手勢輕柔,如母親拍着令她憐惜的女兒。
她不問她原因,不問經過,卻隨時在她需要的時候,遞出溫暖的指尖和無聲的安慰支持。
沒關係,她有她,她們相互支持着走下去,一直都是在的。
這世間,感動人心的不止是愛情親情,友情同樣珍貴動人。
蘭傾旖很快平靜下來,她甚至沒有哭,似乎只是想借她的肩頭平定心緒。
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讓自己喪氣的哭泣觸了黴頭,不然她絕對無法原諒自己。
司徒畫衣彷彿得了瞬間失憶症,完全忘記她的失態,拉着她坐下說話。
桌上放着剛送來的嫁衣,蘭傾只看了一眼便讚不絕口。“好漂亮!”
輕輕展開的豔紅嫁衣如綻放在天邊的雲霞,瞬間整個房間都亮起來。雙層絲繡綵線渲染,金銀雙線攢刺鳳凰于飛的圖案,細微處的裝飾也是不厭其煩的華貴,連鈕釦都是用的上等的黑曜石,做工精緻,針法細密,配色出衆,繡工精巧逼真,絕對是難得一見的絕品。
這是燕都所有繡坊集體聯合,聯手爲司徒畫衣免費製作的嫁衣,精緻講究到一針一線,絕對華麗精美,務必要讓她成爲最美的新娘。
“這是給你的。”蘭傾旖從袖囊裡掏出禮盒。
司徒畫衣打開一看,愣在當場。
盒子裡裝着厚厚一疊銀票,每張面額都是一千兩,看那厚度少說也有大幾萬。
“這是我個人給你的壓箱底銀子,你好好收着。”蘭傾旖說得輕描淡寫,彷彿自己隨手給出的不是十萬兩銀子,而是一堆廢紙。反正這些銀子是她的私房錢,她想給誰給多少,誰也管不着。
“這不成!”司徒畫衣連連搖頭,“侯府要用錢的地方多着,你們家三兄妹都要成親,各家迎來送往開銷極大,你們爲我準備過不少傢俱。再說慕忘不過是個普通百姓,家裡也不需要什麼打點。這錢我不能要。”
“傢俱是侯府的心意,這是我個人的表達,怎麼能混爲一談?”蘭傾旖按住她的手,“我們這麼多年都是過命的交情,也不用客套,說句不好聽的,我對你比對無憂還要親近。閨閣女子就算是交情不怎麼樣的,都會給即將出嫁的同齡人添妝,何況我們?你就當是我給你的添妝禮好了!我們家的情況你更不用擔心,我娘和哥哥妹妹都極善經營打理會賺錢的。至於我自己,這些年多少也攢了些私房錢,起碼一輩子衣食無憂。可你呢?你哪有那麼多時間管這些?何況你還要賙濟那些陣亡將士的家人?我不是嫌你窮,只是你肯定沒我家寬裕。拿着吧!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話說到這份上,司徒畫衣也只好收下,心裡暗暗想大不了等小妖成親時自己再多加表示就是。
“明天鋪妝,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蘭傾旖問。
司徒畫衣搖頭,“你就放心吧!我都準備好了!就等着你來喝喜酒。”
蘭傾旖抿脣微笑,心說喜酒肯定要喝,但只能是應景式。
兩人嘰嘰咕咕說着體己話,扯了好幾個時辰仍不覺厭煩,夜幕將至時蘭傾旖才告辭。
最近司徒家忙得很,她不能幫忙,至少也不能添亂,哪還能讓他們張羅留飯?
次日一大早司徒凌源帶着幾個親近的本族同輩送妝。女帥成親,嫁妝極其豐厚,是正兒八經的十里紅妝,第一擡嫁妝送進烏衣巷,最後一擡還沒出門。裝嫁妝的也不是普通的可以看清物品的擡子,而是特別打造的加寬加深加大的箱子,一擡嫁妝至少抵普通人四擡,每擡嫁妝都有四個軍士擡着,那分量讓這些看起來極健壯的軍士都覺得吃力。
雖還沒到真正的大喜之日,燕都已萬條街巷燃放彩焰,處處紅綢張舞,有如九天勝景。三五成羣的民衆不時互問安好,喜氣洋溢直上眉梢。
街上挨挨擠擠全是看熱鬧的人羣,在送妝隊伍經過處灑落滿地歡笑祝福。
名不見經傳的烏衣巷徹底出了名,紅毯從巷頭一直鋪到巷尾。
陸旻原本打算給兩人在京中另行賜宅,畢竟司徒畫衣嫁人後不可能還住在司徒府——當然,如果慕忘入贅又另當別論。不過被兩人婉拒,反正慕家人口清簡,房子也夠住,實在不行他們婚後也可以擴建,沒必要勞煩皇家。
八月二十八,整個燕都都在狂歡。
司徒府內,聲勢之浩大達到空前。綵衣奴僕競相穿插往來各個府院,腳步匆匆疾帶風聲,軒室樓閣紅綢環繞、層層盛張如霧,風過庭院,喜綢回舞,澹盪虯縵,當真是偌大府邸鑲嵌朱紫藻繡,華美之極。
燕都內外更是一片沸騰處處張燈結綵。整個燕都都在忙碌,百姓們有自發的慶賀舞龍節目,官員們忙着備禮,府裡和宮中更是早早開始準備,數月一直忙碌操持這盛大婚禮。
蘭傾旖的大轎到慕家時,烏衣巷早已是水泄不通,她一來原本熱鬧的場面猛地一靜,像突然潑下冷水。
誰都知道雲國雙璧關係不和,也就保持着面子情,此刻長寧侯前來,衆人下意識靜了靜。
這兩個女人,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見面必有紛爭,不知道今天會不會例外?
官員們尊敬地稍稍退開半步,略帶敬畏地垂眸。
長寧侯復出後,行事手段比當年更詭秘莫測,她受理刑部後,刑部的風氣明顯一清,很多積年陳案到她手裡都被破除,處事公正嚴明賞罰分明,又頭腦清醒判決謹慎,那些想挑刺的人都找不出藉口。
那樣可怕的洞察力甚至讓他們心驚膽戰,想犯事都得考慮一下能不能瞞過這位的耳目。燕都的治安爲此達到歷史最佳水平,皇帝因此沒少表示嘉獎。
此刻見到她,所有人不得不關注。
蘭傾旖倒沒在意他人的目光,她自然地上前,和衆人打招呼,遞上禮單,進門。
她閒庭信步,悠然消失在門後,一羣人仍舊呆呆地仰望着她的背影。
蘭傾旖一進門,就有人迎她入席,她着胭脂紅長裙,戴銀面具,打扮得很中庸,身邊誰也沒帶——嫌煩。
此刻吉時未至,來客已有不少,見到她自然有一番熱鬧,都被她四兩撥千金隨意打發。
聞人楚楚鬧騰着要看新娘,昨晚就易容改裝跑去司徒家,蘭傾旖也由她去,反正司徒家她熟得很,再說該說話的人都沒說話,自己多什麼事?
沒等多久,門外鞭炮嗩吶齊響,花轎到了。
新郎踢轎門,新娘下轎,跨火盆,進喜堂……一應程序有條不紊,喝彩聲連連。
主婚人是桓老親王,三拜後送入洞房,四周鼓掌歡呼聲連天。
蘭傾旖站在角落,看着那對年輕秀挺的般配新人,眼神欣慰而祝福,不由露出個淺淡卻真實的微笑。
笑容裡幾分寂寥,如浮雲,瞬間越過青天。
不多時新郎出來,不僅容貌出衆禮數週全,面對衆多簪纓貴臣也從容不迫文雅自然,壓根不像平民百姓,反而像哪家王公府邸精心教導出來的貴公子,看得不少女子臉泛紅暈。
紅衣黑髮,氣質清雅,身姿挺拔,眉目如畫。在場的人都滿眼讚歎暗暗稱奇,敬酒時的笑容更燦爛幾分。
燕都成爲不夜城,百姓家家掌燈徹夜狂歡,彷彿家家戶戶都在辦喜事。七彩煙花從黃昏時開始到次日日出,整夜不謝,奼紫嫣紅開滿天幕。火樹銀花亮耀天際,盛放之下,整張夜空已無點滴縫隙。
這場盛世婚典很多人終身難忘,很多人含笑祝福,很多人歡慶豔羨。但對於主角而言,不過是人生美滿,心有皈依。
佑玄二十四年深秋,煙花銷燼,極致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