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華山劍宗院外,一片濛濛細雨中。
藏劍一馭着一道法力,在頭頂形成一層護罩,雨點輕輕落在護罩上,傳來滴滴答答的清脆響聲。
他手中拿着一個造型和法紋都很罕見的符籙,謹慎地看着眼前兩位來自常元宗的地橋境修士。
一個自稱何靈心,另一個名叫何晶晶。
雖然兩個人已經仔細說明了來意,但藏劍一還是忍不住確認一遍:
“二位前輩的意思是,魏不二很有可能就是幾年前秦南血夜的兇手,所以需要我在大比的時候出手,幫忙確認他的身份?”
“沒有錯,”何晶晶指了指他手中的符籙,“你手中的特製符籙,可以較爲隱蔽地攝取人的精血。只要能拿到魏不二的精血,我們就有辦法驗證他究竟是不是兇徒。”
“既然如此簡單,”藏劍一很快找到了對方話中故意隱瞞之處,“二位前輩爲何不親自出手——你們是大宗前輩,對付一箇中等門派的通靈境弟子,還需要顧忌麼?”
何晶晶笑道:“畢竟他眼下還是我宏然正宗弟子,我們手中又無實證,沒道理強行搜查的。”
藏劍一心中冷笑一聲——常元宗的修士何時這般客氣不霸道了?
但嘴上卻客氣回道:“無法強行搜查也無妨,”他攤開手掌,將手中的符籙亮出來,“不是有這符籙麼,以二位前輩的修爲,藉此符籙,無聲無息地取下魏不二的精血,也應輕而易舉的。”
何晶晶眉頭一皺,怒意像柴堆着了火。
一個微末門派的通靈境低階弟子用這樣的態度跟自己說話,這是她根本無法忍受的。
如果不是何靈心事先提醒她,這件事必須要爭得藏劍一的主動與同意,否則很有可能白費功夫,她一定以力壓人,絕不多費口舌。
何靈心看出何晶晶的情緒不大對頭了,也許是調查長時間沒有進展帶來的煩躁。他代替她回道:“想必你也知道,魏不二是李雲憬大帥的弟子。如果可以,我們也不想招惹麻煩,能暗中解決最好——倘若確定魏不二就是兇手,想必李大帥也沒有包庇的立場了。”
“爲什麼找到我,”藏劍一皺了皺眉,又問道,“和魏不二分到一組的隊伍很多……”他只是本能的覺得這件事不是想象中這樣簡單。
“實力的問題,”何靈心笑了笑,“雖然【精血符】攝取精血的法門不大容易被人察覺,但魏不二爲人極其謹慎小心,”
這是二人半年來調查得出的結論——小心的有些過頭了,很難想像一個自身沒有問題的人會如此警覺。
這也是何靈心一定要將魏不二查個水落石出的原因,他接着說道:“再加上魏不二的修爲在通靈境修士之中算是很不錯的,尋常的同階修士多半不是對手——我們需要一個戰力遠超魏不二的修士,在大比中,藉着浩蕩的法力攻擊,讓他在不知不覺中被攝取精血。”
“這個人選非你莫屬,”這不是給藏劍一戴高帽子,他的確有這個實力。
何靈心大有深意地瞧了對方一眼,又說道,“如果你願意出手,並且拿到他的精血,我們允諾可以協調一處合適的三階靈脈祝你突破地橋境,還可以提供一些突破修爲的輔助丹藥,陣法,符籙。如果你不肯相信,我們可以許下神魂之誓。”
說完這句話,他就此打住。
三階靈脈的對於藏劍一這樣一個出身低微又走了劍之求魁大道的修士,具有何等巨大的吸引力,他十分清楚。
藏劍一眼神一滯,臉上的神情果然有些被觸動,似乎是在認真地思量,半晌纔回道:
“如果我不答應呢?”
“我有一千種辦法叫你後悔,”何靈心尚未開口,何晶晶便搶先說話了,“但世上卻沒有後悔藥可吃。”
話到此處,終於到了何晶晶所擅長的部分和令她感到舒服的說話方式。
雖然何靈心向來不喜歡強迫別人,但以兩個人現今的處境和立場,也不容他心懷慈悲了。
藏劍一臉上似乎抽搐了一下,木訥地看了何晶晶一眼,又低頭瞧地,許久把精血符接了下來,回道:“讓我想一想罷。”他一生很少有猶豫不決地時刻,但這會兒真的不得不慎重思量了。
“好好想一想,”何晶晶冷笑一聲,“一步踏錯誤終身,別幹蠢事。”
何靈心看到藏劍一爲難的樣子,還想說些什麼。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出來。
“我們走吧。”
他說完,招了招手,帶着何晶晶,一併離去。
兩個人的身影漸漸融於一片雨霧濛濛中,就像撲朔迷離的故事。
(二)
何靈心和何晶晶離開之後,藏劍一獨自在雨中又待了一會兒。
很難想象,他會因爲別人的事情,陷入巨大的掙扎之中。
何靈心與何晶晶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
答應對方的要求,對於自己突破地橋境的夢想而言,算是邁出了一大步。
但是他走的是劍之求魁大道,是光明磊落的求魁之道。而魏不二是勝過自己,成爲李雲憬徒弟的人。是他大道的心結,也是他曾經暗中發誓一定要堂堂正正勝過對方,圓滿了自己求道之路的對象。
倘若藉由旁人之手毀了魏不二,還是他親自推波助瀾,日後多半要給自己留下心魔,阻礙大道長路。
雨一直下。
他將法力護罩卸去,任雨水打溼自己,陷入漫長的沉思。
(三)
“我有點奇怪,”
離開華山劍宗院外不久,何晶晶跟着何靈心到了降世營外的翠湖山林中——自從蚩心於此消失,這裡已經成爲兩人休息活動的大本營。
她終於忍不住問道,“你爲什麼突然這麼着急對魏不二出手——你不是一直說,要查到實證才能去作進一步的懷疑麼?”
“哦……”說着,她從灌木叢中扯下一片落葉,在手裡略作把弄,緩緩撕成幾瓣,輕輕笑道:“原來你所謂的什麼‘公平,公正,平等’,都是糊弄人的啊——想用就用,想丟就丟,想撕就撕……”
“你若是這樣想,我也無話可說。”
何靈心苦笑一聲。
天上落下的雨本來就不算密集,透過林葉落下,就更加稀疏了。
隨着二人的行進,林木越加高大茂密,把天空遮得嚴嚴實實,雨滴更是這有三五滴稀稀落落的滾下來——就像何靈心現今所能看到的線索,越來越少,越來越單薄。
他仰起頭看上面,腳下不停頓,小心翼翼地找到一處林葉稀疏所在。
然後默默站在那裡,仰面朝上,昏暗的光照下來,又有些雨滴輕輕撒下來,落在他的臉上,像無助者的眼淚。
“我聽到了最新的消息,”他閉上眼睛,輕輕說道,“我們不動峰最新一次功業盤點茶會正在籌備,據說請帖已發出,茶會的流程、採購、會場擺設都着手佈置了——獎懲名單峰主也在研琢……”
他口中所說的功業盤點茶會,其實就是不動峰每隔一段時間召開的峰內功績盤點大會。
會上,峰主會根據各家分支的表現,獎罰懲戒,重新確定各峰支牌位,分配靈脈,法寶,卷軸,試煉名額等資源。
“怎麼……”何晶晶面色一驚,隨即黯淡下來,一時間竟有些結巴,“怎麼……怎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到?”
“【三花洞】的處境不必再說——倘若現在就排位,我們鐵定一落千丈,排到最末。在這個盤點週期裡,我們所做的努力全部付之東流。倒數第一,唉……自我【三花洞】在不動峰有了名號,還沒有如此慘不堪言的時候……”何靈心面露苦澀,“不過,現今還有一線希望,”
他忽然睜開了眼睛,看到林葉間隙中,有一束光照了下來,“如果能趕在分配之前,查清真相,證明魏不二就是血夜兇徒,雲隱宗就是叛逆的大本營,李青雲就是魔角交易背後的主使者,我們之前犯下的錯誤——包括血夜慘案、放走兇徒、調查雲隱宗等等,都可以一筆勾銷,重新算過。”
說到這裡,他長長嘆了一口氣,“就是這個原因,我也不得不放棄我的堅持,哪怕大道有損,也不能叫【三花洞】受此劫難,一落千丈。”
聽他這般說着,何晶晶的心頭也驟然沉重起來——因爲她陷入心魔的緣故,心情本來就陷入低谷。而現在,就好像一臺稱,早就到了稱量的上限,卻還有人在不斷加碼。
“對了,”她忽然想到一件事,當即開口問道:“我聽說,何無病也來到了西北。難不成也是因爲這件事?”
說着,她在十分不喜歡的堂弟——何無病蠟黃又銳利的面孔在腦海中一晃而過,令她整個人哆嗦了一下——就好像夜裡走過墳墓,陰風悄無聲息拂過她的後背。
這個堂弟,據說是走了偏執大道,是【三花洞】裡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不達目的誓不擺休的典範。
“大概是吧,”提起何無病,何靈心面色也不大好看了。他想了想,情緒有些低落,“倘若藏劍一沒有成功,何無病大概會接受這件案子……”
而作爲無能者,我只好黯然退場,從告別【三花洞】核心圈了。他這樣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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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週簡直過得是慘無人道的日子,我待會兒發個單章說一下情況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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