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的話音方落罷,不二心頭便是一跳。
他下意識以爲,秀秀識破了魔女的身份。
只因她話裡面說的情形,絲毫不差對應了這場大戲的一個核心要點——不二認識魔女,但卻裝作毫不知情。
不過,稍作思量,他又冷靜下來。
琢磨秀秀絕對不可能認出魔女來,因爲對方的僞裝實在太過完美。
這是從外貌到氣質徹頭徹尾的僞裝,如同換了一個人。
若不是她有意用咬字提醒,連不二也要繼續蒙在鼓中。
那麼,現今的情況便很有意思了。
秀秀話中舉的例子如此生硬,又毫無根據來由,分明是在向不二暗示:你認得李山夕,卻在我面前裝作不認識她。
回想方纔魔女的言談舉止,她的確是在不停地把話題往不二身上引導,也難怪秀秀會如此敏銳的猜忌。
不二接着往下推斷,眼下的情況便是:
魔女仍然在暗處,但已經知道自己認出了她。
秀秀雖然在明處,不過猜到了自己和魔女原先認識。
這兩位現在都處於非常不美好的負面狀態,好比兩個蠢蠢欲動的火藥桶子。
倘若自己一個處理不慎,很有可能把捻子點着,把火藥桶炸飛。
而不二就站在兩個火藥桶中間,只怕也要炸得粉身碎骨。
至於木晚楓,卻不知因爲什麼緣故,也摻和到了這場大戲之中,撥雲布雨。
木晚楓知道自己和秀秀的事情,並不遺餘力地向魔女推銷自己和秀秀光榮往事。而且,層層遞進,一環扣一環,一點點把魔女的情緒挑撥起來,把不二推入火坑之中。
她的舉動乍一看,着實讓人覺得莫名其妙,而且毫無動機。
但仔細分析,似乎可以推斷,她也認識魔女。
又或者,她事先也知道自己和這個所謂的“李山夕”有“故事”。
否則她爲什麼要這麼賣力地跟魔女對話。
由此,他立時想到了在自己腦海中紮根很久的疑惑。
傀蜮谷大戰之後,秀秀便從種種跡象中推測出,除了古有生之外,人族衆修士中應該還有第二個內奸。
不二曾經一度懷疑過木晚楓。
因爲在入谷之前,木晚楓就曾極有先見之明地提示不二,那次傀蜮谷大典與以往不同,很有可能十分危險。
之後,不二進入寒冰界,眨眼三十年過去,他幾乎要將此事忘掉。
不過,今日木晚楓的舉動,又讓他生出疑心:木晚楓很有可能就是第二個內奸!
這個念頭在腦袋裡一晃而過,馬上又消逝了。
不管木晚楓到底是不是內奸,他現在也顧不上琢磨此事。
火藥桶爆炸就在眼前,他必須趕緊滅火。
他冷靜分析,很快抓住應付當前局面的的三個要點:
第一,不能讓魔女的真實身份暴露。
第二,不能讓自己和秀秀的事繼續觸動魔女的神經,否則,按照幻境中的提示,魔女有可能殺了秀秀。
第三,不能再讓木晚楓興風作浪。
只要牢牢抓住這三個關鍵點,不管着三位姑娘再做別的什麼,都無關大礙。
這便好比乘船出海遠航,突遇暴風驟雨,縱然情況危急,但他已經降下了船帆,穩穩抓住了船舵,那麼大船就可以平安度過暴風雨。
想了想,當即傳音給木晚楓:“木大仙師,您的交易最近做得如何?”
話是如此說,但人卻不看木晚楓,神色好不嚴肅。
木晚楓聽了,下意識想轉頭去瞧他。
身子微微一動,才強行穩住,神色一慌,少許傳音回道:“臭小子,你敢威脅我!”
“誰讓你胡說八道。”不二傳音回道。
木晚楓做賊似的看着秀秀和魔女。見兩個人劍拔弩張地對峙着,根本顧不上搭理自己,這才鬆了一口氣,冷哼一聲:“誰讓你沾花惹草的,臭小子。”
不過,看不二的神情,便知道他真的有些不高興,一時也不敢再開口煽風點火。
但秀秀和魔女早就被她引入狀態,場上的火藥味再次瀰漫開來,局面再度失控。
發難的人正是魔女。
她聽了秀秀的話,也讀懂了其中的意思,但眉頭一揚,神色閒適,並未有絲毫的遲疑和畏懼,反衝着不二笑道:“按照鍾道友所說,原來魏道友經常說謊。”
一邊說一邊走了過來,臉上全是玩味的笑容:“我在想,有沒有可能咱們兩個原先也曾相識。但你和我卻故意假裝不認識呢?”
說着,把不二從頭至腳打量一番,美目間笑意濃濃:“我好像的確是見過魏兄的。”
不二聽得一愣,哪裡料到她如此大膽,竟然用半真半假的話,把秀秀的暗語接了過來。
魏道友就在一句話裡便成了魏兄,二人的關係瞬間顯得親密很多。
而且,如此一來,便把是否相識的問題拋給了不二。
不管是真是假,反正魔女已經大大方方接了秀秀的招,至於到底認識不認識,便由魏不二你自己看着辦。
“李道友很喜歡開玩笑,我們本來就不相識,所以不必假裝。”
不二心中稍作思量,轉向魔女,面如止水地回答道。
的確,兩個人非但認識,還是非比尋常的關係,但是這關係誰敢說出來?
他猜測魔女也只是想通過玩笑的方式化解秀秀的難題。
但這個回答,顯然無法讓秀秀滿意。
她面帶微笑走在不二身旁,身上悠悠的花草體香徐徐蕩入了不二的鼻孔。
但她說出來的話,現在不似花草香那樣怡人:
“認識便是認識,不認識便是不認識。假若分明認識,卻裝作不認識,那某些人就不大老實。你說是不是?”
她瞥眼看了看魔女,纔回頭去看不二的眼睛,溫柔地笑道。
這是不二和秀秀相識以來,他第一次感覺到秀秀笑得不是那麼賞心悅目。覺得她接過了木晚楓手中的鏟子,開始坑裡扔石頭。
但他還是毫不猶豫迎上了秀秀的目光:
“當然如此,不認識,就是不認識。”
不二多年磨礪的養氣功夫終於發揮應有的功效,使得他可以保持鎮定,從容回答。
秀秀顯然想通過不二的口,知道事情的真相。但這個真相,恐怕會叫她大吃一驚。
爲了讓秀秀繼續保持良好的心態,他也要毅然決然把這個秘密繼續隱瞞下去。
火藥味當然不會就此消散,不安分的空氣又開始活躍起來。
“我們應該不認識,過去也不曾見過。”
魔女也湊到了不二身邊。
她現今雖然換了一副尋常的面孔,但不知爲何,笑起來似乎要比秀秀要好看一些:“但我看到你,就覺得很眼熟,很親切,好像咱們兩個原本就是認識了很久的好朋友,一起經歷過很多事情。”
她說着,望着不二的眼神漸漸深邃:“你有沒有和我一樣的感覺?”
魔女問的十分鄭重,證明這並不是一時的意氣用事或玩笑話,而是她的確想要不二認真的回答。
不二忽然有些奇怪,方纔這段時間,魔女一直在跟秀秀較勁,這似乎並不符合她往常的性格。
他不由自主捏了捏藏在袖口中的拇指和食指,也不知這是緊張的表現,還是思考的身體反應。
思量了許久,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感覺腦袋快要炸鍋。
秀秀卻彷彿感察到了不二的爲難,雙目一睜,搶在他之前說道:
“李道友你這樣可就太奇怪了。”
她稍稍頓了頓,腦筋一通急轉,忽然笑道:“你原先也曾說過,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瞧見我的模樣,心中便十分喜歡,只覺得分外投緣。當時我還高興的不得了。”
她一邊說一邊瞧向魏不二,打趣道:“但現在,你見到魏不二也是覺得很眼熟,很親切。難不成你見了天底下每一個人,都是這般覺得麼?你這樣見一個喜歡一個,我很失望。”
說完連忙去瞧魏不二,只見對方面色平靜,似乎並沒有生氣的樣子,立時鬆了口氣。
其實,她方纔突然衝出來,便有些後悔。
畢竟打斷不二想說的話,她心裡也不喜歡。
但剛纔看見不二鄭重的神情,她忽然很害怕聽到不二的答案。
“我只是問問,”
魔女的笑容很誠摯:“我見到李道友,當然是發自肺腑的真心喜歡,真心想和你交朋友;見到魏道友,的確也是覺得十分面善,好像我們真的是久違的老朋友來着。我很少有這樣的感覺,難得這次來昆彌,竟然同時遇上了你們兩個。”
接着,面色重歸鄭重:“所以,還請魏兄回答我的問題。”
不二眉頭一皺,心想她再這般揪扯下去,只怕要讓秀秀更加起疑。想了想,便衝她搖了搖頭,卻不做回答。意思便是你再這樣糾纏下去,對自己的處境可不大妙。
秀秀也趕忙站出來,擋在魏不二身前,直目瞧向魔女:“他願意回答,自然會答你。如果不願意,那便是沒有了。你強人所難,也沒什麼意思吧。”
魔女眼瞧着二人半晌,卻始終沒有等到不二的回答。默了少許,才笑道:“魏道友不願意回答我的問題,我自然不會強求。也許,這只是我自己一廂情願。”
說着,風輕雲淡地打趣秀秀:“倒是鍾道友已經很有做道侶的風範了。”
秀秀自覺已佔上風,口氣便不似方纔那般咄咄逼人:“我只不過是沒頭沒腦地打抱不平。”
說話間,已經不再拒絕道侶的稱呼。
仿若有這個稱呼,便如同動物在自己的地盤上小便撒尿,劃定了地界,別的動物再不許踏入一步。
話題至此,魔女和秀秀爭鋒相對的氣勢已成,但二人卻不再用言語交鋒,眼神劃在兵器在半空之中你來我往、稀里嘩啦、激烈碰撞,看不見的火星點子四射。
李悠然也不再湊熱鬧,站在秀秀身旁,什麼話也不說。
不二忽然發現自己說什麼都不大合適,原來還有個攪渾水的木晚楓,現在卻也讓自己唬得不再說話。
空氣忽然安靜,氣氛陷入詭異的沉默。
詭異到不二忽然很想一棍子把自己敲暈。
“真他孃的難熬啊。”
就算是在寒冰界那個雪人身下的冰窖之中,藍狐兒步步緊逼,險些發現二人行蹤的時候,他也沒有覺得如此難熬。
他彷彿看見身邊有兩個炸藥桶子引線已經發出了“呲呲”的燃燒聲,穩住一個,另一個便馬上要爆炸。
要是氣氛繼續這樣尷尬下去,不二倒是寄希望界面大爆炸真的馬上來臨,把自己從苦海中解救出來。
“鐺!鐺!鐺!”
許是老天真的聽見了不二的祈禱,及時派來了救星。拍賣會即將開始的鐘聲終於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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