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節

海倫和BENNY兩個人一直玩到別人都起了牀,準備返工了,他們還粘在一起不肯鬆開。老闆路過BENNY門前,叫道:“啊,叔公,還沒起來?”

BENNY哼了一聲,回答說:“一早起來了——”

她差點笑出聲來。

過了一會,大概老闆看見了她停在外面的車,呵呵一笑,說:“噢,難怪呢,是阿——姨來了。阿姨趕過來吃早餐呀?”

她不答話,躲在BENNY懷裡笑。阿文也在外面跟着打趣說:“阿姨是送早餐過來的——”

老闆說:“送早餐,吃早餐,有什麼兩樣?走啦,我們先返工了,阿姨你負責把BENNY送到餐館就行了。不要太摧殘他了,他今天還要開工的。”

幾個人都嘻嘻哈哈地出去了,就剩他們兩個。他們又賴了一會牀,BENNY實在不好意思了,只好起牀,說現在老闆不在這邊餐館,他不去就容易亂套。他叫她再睡一會,但她也不能再睡了,因爲她得趕回去接咪咪。

她起了牀,衣冠不整地往洗手間跑,想去那裡洗漱,剛一出房門,就看見了老伯從洗手間出來,跟她碰了個對面。她大吃一驚,老伯顯然是大吃兩驚,兩個人愣在那裡,她抓住衣襟,使勁包裹着自己,結結巴巴地說:“老伯,你好——早啊——”

老伯鄙夷地“七”了一聲,昂然下樓去了。

她漱洗完,跑回BENNY的房間,問:“怎麼搞的,老伯沒去返工?怎麼他沒跟別人一起走?”

他撇撇嘴:“我怎麼知道?他每天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的嘛——不過他一般都是很早就跑——出去打太極拳、喝早茶去了,不知道今天怎麼回事。沒什麼耶,你穿着衣服,他又沒看見什麼——”

“他那個神情,好像看到了——下賤女人一樣——”

他嘻嘻笑:“不是看到了下賤女人,是他在喝醋——”

“他喝什麼醋?他不是在泡唐人街餐館那個女的嗎?”

“什麼時候的事了?那女的老早就跑到紐約去了。老伯又沒錢又沒身份,誰要他?現在的女人都這樣的耶,眼睛裡面只有錢和身份的嘛。”

她不快地說:“爲什麼你說現在的女人都這樣?我就不是這樣。”

“你不是現在的女人嘛——”

她被他的詭辯逗笑了,追問道:“我不是現在的女人?那我是什麼?過去的女人?”

“也——不是。你是一個特殊的女人——”

她的思緒又回到老伯身上去了:“很奇怪呀,老伯好像剛知道我跟你的事一樣,吃那麼大一驚——”

他嘿嘿笑:“可能吃了不止一斤,有一斤二兩了。”然後他解釋說,“他可能真的是第一次知道我們在偷情,因爲我們每次回來的時候,他都睡了;每次起牀的時候,他又已經出去了。他怎麼會看見?可能他還以爲你留着給他泡的呢——”

“你瞎說,他泡我幹什麼?”

兩個人講笑了幾句,她就忘了這事。

但等她把BENNY送到餐館去的時候,她發現老伯氣呼呼地不理她,仍然是一臉鄙夷的神情。她沒說什麼,吃了BENNY做的早餐就慌忙開車回去了。

後來的一段時間,她基本上就是這樣,利用白天咪咪上學的時間去會BENNY,但週末就呆在家裡陪咪咪,帶咪咪去學校的游泳館游泳,去B城的幾個小公園、小動物園玩,有時還開車到A城的大動物園去玩,那裡有很大的水族館。每次去A城,她就帶女兒到唐人街的那些亞洲國家的餐館去吃飯,咪咪很喜歡吃馬來西亞的炒麪,越南的米粉,韓國的燒烤,還有泰國的一種湯。

BENNY時不時的,就在她包裡放些錢。她發現了,問他爲什麼給錢,他總說是給咪咪上餐館的,去遊樂場的,或者是買花裙子的。她推脫不掉,就存在銀行,記在他名下。他這樣記掛她的“侄女”,她很感動,很感激,但她不知道如果他發現那是她的女兒,而她對他撒了這麼久的謊,他還會不會這麼關心咪咪。

咪咪剛到美國的那段時間,李兵打了好幾次電話過來,每次打電話,情緒都很低落,說一個人坐在地庫裡,很孤獨,很寂寞,很難受。李兵說着說着,就會哭起來。海倫叫咪咪來安慰爸爸幾句,但咪咪說兩句,就沒臺詞了,總是一轉手就把電話給回她。

她只好安慰李兵,叫他好好複習,爭取去讀研究生。但李兵借了一本託福的書來看了一下,說太難了,他肯定考不過,還是老老實實打工吧。

但李兵又老是找不到工,找到了也幹不長。十一月底的時候,還出了一次工傷,剛在一個什麼廠幹了兩天,就因爲用力過猛,操作不當,讓機牀上的一個什麼東西把下腹打了一下,當時就疼得站不起來了。廠裡叫了救護車,把李兵送到醫院,沒查出很大問題來,但李兵懷疑他的“小弟弟”受了傷,叫醫生很好地查了一通。

第二天,李兵準備去上班,但廠裡已經變相地把他解僱了,說他受了傷,不適宜再在廠裡做,給他開了證明,叫他去申請一種傷殘救濟之類的資助。李兵只好去申請,居然給批了,每星期有一百八十多塊錢,兩星期審批一次,批了就寄錢來。政府說只要有醫生證明,這個錢可以一直拿下去。

李兵很高興,打電話來報喜:“他媽的,加拿大的錢太好拿了,早知道這樣,老子早就去搞個工傷了。一個月七百多塊錢,我一個人也夠了。等這筆錢拿完了,老子再找一家工廠去賴他們。”

她關心地問:“傷得重不重?”

“你放心,絕對不影響夫妻生活。”

後來李兵找了一家便宜點的住處,從那個$550一個月的地庫搬了出來,那家房東很好,說:“既然你女兒去了美國,你也的確用不着住這麼大一間房,你想搬走就搬走吧。”

李兵搬到一個高層公寓裡,跟一個姓劉的青年男子合住,小劉是個基督徒,從香港來的,現在也還沒找到工作,不知道靠什麼生活。他租的是個一室一廳,爲了省錢,就把廳出租了,每個月$380塊錢。

李兵剛搬去的時候,還比較滿意,說這裡比海倫找的那家地庫強多了。但過了幾天,就開始發牢騷了,說小劉好吃懶做,從來不做飯,還嫌李兵做飯用了太多的電。但李兵飯一做好,小劉就要跑來嚐嚐,一嘗就嘗掉了一大半。

她安慰他說:“加拿大吃的東西不貴,就算他每頓都吃你的,也吃不了多少錢。”

李兵不受她安慰:“吃不了多少錢?我買的幾斤豬蹄,本來是要吃幾天的,他一頓就吃掉了。”

“那你就跟他明說了,說你不喜歡跟人分食——”

“那我怎麼說得出口?我從來就是個講義氣的人。他媽的,什麼基督徒?比一般人還壞。”

她覺得李兵就是要擡反槓,你這麼勸,他那麼說;你那麼勸,他這麼說。所以她也懶得勸了。他打電話發牢騷,她就哼哼哈哈地聽着,不表態。

美國這邊感恩節的時候,李兵又去美國領館簽了一次證,因爲他聽別人說感恩節期間比較好籤證,但他又被拒簽了。更不幸的是,過了一段時間,醫生也說他傷好了,不肯再開證明讓他去領救濟了。

她聽說了,就又給他寄了些錢過去。李兵問她們聖誕節在哪裡過,她支支吾吾答不上來。她很想回加拿大跟父母弟弟一起過,也很想呆在美國跟BENNY一起過,但她知道這兩個地方可能都去不了。

她弟弟已經買了新房子,十一月中的時候搬進去了。她叫她弟弟不要把新地址告訴李兵,也不要在電話本上列家裡的電話或地址。她弟弟的兩個小孩換了學校,她弟媳也換到另一家眼鏡店去工作,她弟弟的工作沒辦法換,但李兵也不太知道她弟弟究竟在哪裡工作。這樣一來,她弟弟一家就不再是李兵手裡的人質了。

但她也就不能帶着咪咪回弟弟家過聖誕了,因爲她不想讓李兵知道她弟弟的新住處。如果她回了加拿大,不到李兵那裡去,就住在弟弟家,好像又說不過去,李兵知道了,肯定要伺機報復。她現在還沒跟李兵離掉婚,如果李兵知道她去了弟弟家,而不去見自己的丈夫,也許可以告她拐帶孩子。

但是如果她呆在B城,她也未必有機會去見BENNY,因爲咪咪放假了,她不能把咪咪一個人放在家裡,自己跑去會BENNY。所以她決定聖誕節帶咪咪去華盛頓和紐約玩,這樣就可以不必去加拿大見李兵,對BENNY那邊也有個交代。

李兵聽說她們不回加拿大過聖誕,非常生氣,但也毫無辦法。他沒美國簽證,來不了美國,如果她們不回去,他只能乾瞪眼。

但他在什麼地方打聽到,說旅遊簽證在美國只能呆半年,就半開玩笑地威脅說:“好啊,你們躲着我。但別忘記了,咪咪在美國只能呆半年,她的旅遊簽證到期了,你不送她回來也不行了。我勸你還是不要把我得罪了,因爲咪咪終究還是要回到我手裡來的。”

她一聽說這事,心裡就有點慌,原來咪咪只能在美國呆半年?哪裡寫着?怎麼沒看見?護照不是多次進出,十年有效的嗎?她趕快打電話問靜秋,看靜秋的女兒是怎麼能在美國呆那麼久的。

靜秋說:“旅遊簽證一般是隻能呆半年,但主要是看海關給你批多久,海關只批一天的也有。你們進關的時候,海關會讓你們填一個I-94表,那就是美國出入境登記卡,海關人員會在那上面蓋個章,註明你得在什麼日期之前離境。如果他們發現你超過期限沒離境,可以懲罰你,讓你多少年內不得入境。”

她慌忙找出咪咪的護照看了一下,沒看見什麼I-94,她問:“怎麼咪咪的護照上沒有I-94?”

“你們過關的時候,海關人員叫你們進到一個OFFICE裡去了嗎?”

“沒有啊,我們就在車裡等着,很快就過關了。”

靜秋說:“有時也有這樣的情況,一般是因爲開着加拿大牌照的車,裡面坐的又大多是老人小孩,而且很多是加拿大公民,海關的人就覺得你們是過關來買東西的,他們可能懶得爲了一個小孩叫你們進OFFICE去辦I-94表。”

“那怎麼辦?以後出境的時候會不會有問題?”

“如果是開車,應該沒問題,因爲開車離開美國時,根本不經過美國海關,直接就從橋上來到加拿大入關處了。不過你女兒沒有I-94,你就不能在美國國內爲她轉身份,因爲她沒有合法進入美國的證明。”

她正在思謀着把女兒的簽證轉成F2,那她這個F1呆多久,咪咪這個F2就能呆多久。現在聽靜秋這樣一說,她大失所望:“那怎麼辦?我還想把咪咪轉成F2的呢。”

“沒關係,你可以飛到BUFFALO,讓你弟弟他們開車把咪咪接過境,再入一次關,這次記得叫海關給咪咪辦個I-94,就行了。小孩子,又是加拿大公民開着車,應該沒問題。”

她聽說了這些,就決定寒假裡先開車到華盛頓、紐約等地玩,然後開車到BUFFALO,讓她弟弟帶咪咪再過一次關,拿一個I-94,以後好把咪咪轉成F2。

她告訴咪咪,說聖誕節想帶她去華盛頓和紐約玩。咪咪很高興,蹦蹦跳跳地歡呼:“我要到紐約去了!我要到華盛頓去了!”

她在網上定了華盛頓和紐約兩處的旅館,但她發現BUFFALO那邊的旅館不貴,就決定到了那裡再定,免得把路上的時間搞死了。

她把寒假開車旅遊的事告訴了BENNY,他很不放心,說冬天紐約那邊會下雪的,下了雪,路上就很難開。但是她已經把旅館都定好了,他也就沒再多說,只說:“你其實不用定紐約那邊的旅館的,你可以到我家去住——”

她開心死了,問:“真的?我可以到你家去住?那我對你家裡人說我是誰?”

“你高興說你是誰,你就說你是誰羅。如果你不害醜,就說是我老婆羅。”

她笑眯了眼:“那你家裡人看我帶個小孩,不是很——驚奇?”

“那有什麼?你就說是我們很久以前搞出來的,他們肯定很高興——,肯定給咪咪很多紅包——”

她興奮了一陣,但還是決定住旅館,因爲BENNY的家在BROOKLYN,離曼哈頓還有段距離,而她們準備去的幾個地方,比如戴綠帽子的帝國大廈,蠟像館,時代廣場,洛克非勒中心,中央公園等,都在曼哈頓。而且她也有點怕見BENNY的家人,怕他們嫌她太老。

臨走的前幾天,她抽時間去看BENNY,順便向他辭行。兩個人歡娛過後,他摟着她,心思重重地說:“不知道你們這次會不會在紐約過一個白色的聖誕。有時這裡下雪,我就會——想起紐約——白色的聖誕——”

她覺得他的眼神很憂傷,她知道他很久沒回過紐約了,她小心翼翼地建議:“那——你跟我們一起開車回紐約吧。”

“店裡很忙,哪裡走得開?”他摟着她,憧憬地說,“好想跟你一起去紐約——大大方方地——回家——自由自在地去很多——很多地方——我開車——你坐旁邊——咪咪在車裡唱歌——看見我們打KISS就捂住眼睛喊‘好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