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到了,榕園裡的門窗都打開着,還沒有一絲的風。小蠻和降香立在北虞身後,輕搖着小扇爲北虞扇着涼。
北虞給葛侍妾做的繡鞋做好了一隻,北虞拿起來比劃一下,微微笑了。這個大小應該正好。
川連從外面進了來,鼓着腮立在北虞身旁不作一聲。北虞擡起頭來,見川連如此,就知道有事了。“出了什麼事了?”北虞問川連。
川連撇了一下嘴,“還不是小丫頭們中間傳的渾話,聽着我就生氣。”
北虞低頭繼續做着鞋子,“是什麼話,說給我聽聽。”
川連望着北虞,恨恨道,“奶奶,小丫頭們說玉露是三爺身邊的丫頭子,她們早把玉露當成姨娘看了。奶奶,奴婢就想,您就不該幫了玉露的忙,幫了她,到後來也不曾領您的好,都是些沒了心肝的白眼兒狼。”
北虞一笑,手上做了一半的鞋子並未放下來,她一邊做着鞋,一邊垂着眼對川連說道,“川連,你可知曉麼?在外人眼裡,你,小蠻,玉露都是一起的。旁人提起來,只說是榕園裡的人。有賞大家領着分了,有錯大家皆受罰。”
北虞撫了撫做好的鞋面,左右比了比,又道,“這就如同我和三爺,我們是夫妻,一榮俱榮,一損皆損。所以一個園子裡的人,不管背地裡如何不相好,但是面子上還是要給各自留着分寸,這纔是知禮懂禮的。”
川連想了半晌,似乎纔想通了,她不由得讚歎起北虞來,“奶奶,到底是您有大智慧。”
小蠻在一旁笑道,“若是都如你一般,那便都整日裡稀裡糊塗的過活罷。”
主僕幾人都笑了起來。
北虞的話,沒幾日就傳到了玉露耳朵裡。玉露聽後低下了頭,三奶奶的胸襟寬廣,不是常人能比的。玉露忽然明白爲什麼三奶奶雖是庶出卻依然被養在嫡系,又是爲什麼三奶奶得三爺的心。
就是一份識大體的做爲,就令她自愧不如。
這日北虞去英王妃那裡請安,當着衆人的面,英王妃望着進來的北虞,笑着說道,“我正想着瑭兒哥的媳婦吶,你便來了,我這裡有一樁差事,正想着交於你去做。”
北虞眉毛輕輕一動,等着聽英王妃後面的話。
英王妃笑着解釋着,“展眼再過一
個多月便是中秋了,按王府先例,中秋要添制新衣,我便把這個差事交於瑭哥兒媳婦了。”
側王妃及蘇淑媛和何侍妾把目光都集在北虞身上,眼神都極微妙。幾位姑娘也愣愣似沒回過神來。
裁製中秋衣的差事有大筆的銀子進項,衆人心裡都心裡肚明。英王妃如此看重北虞,說不得是有意讓她從此主持中饋,那麼也就是說,英王妃有可能想讓三公子做世子?
無子的妾室還好些,那起有兒子的可就心頭大跳起來了。
三姑娘先變了臉,但她不敢說上一句話,現在還輪不到她說話。
葛侍妾卻喜上眉梢,可輪到該她兒子媳婦轉運了。葛侍妾一個勁的朝北虞使眼色,只盼着她快些答應下來。
北虞微微躬了躬身,“母親疼我,委以重任,只是媳婦剛進門,事事不熟,規矩才學了沒幾日,只怕辦錯了差事,傷了母親的心。”
英王妃笑了笑,“正是因爲你是新婦,我才把這份差事交於你去做。你且想想,藉着這個機會,你和大家熟絡熟絡豈不更好?再者,你先嫁進來,此後再有妯娌進門,多少事還要你幫我去做,現在先讓你練練手,倒也好些。”
北虞垂着頭,“母親,媳婦駑鈍,實在難當重任,倒不如媳婦跟着母親學一年,再去辦些差事纔好些。”
北虞的一句話,有人歡喜有人愁。
英王妃漸漸的皺起了眉來,口氣有些硬氣,似着了惱,“讓你做你就去做,若是有着不會,叫我院子裡的老人兒幫幫你,也是一樣,難道哪個還敢不聽你的話?若是有那起刺鬧事者,你就有權罰了他們。”
話說到這份上,任誰都看出英王妃就要把這差事交於北虞,北虞也該識相,見英王妃已然不喜,馬上謝過順坡下驢,便成了事了。
北虞頭並未擡起來,對着英王妃福了福,“母親手下的人自是勤謹,只是媳婦粗笨,平日裡也是懶惰,不曾會過的差事如何敢當?還望母親收回成命罷。”
一力的請辭,這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英王妃極不悅的揮了揮手,連話也沒說上一句,就遣了衆人出來。
葛侍妾被北虞氣得揉着胸口,腳一跺,不想和這個不知好歹的媳婦說上一句話了,她扶着丫頭的手就回
自己的莓園了。
衆人也都散了去。
蘇淑媛回到芝園,丫頭天冬捧來了酸梅湯來,“淑媛您喝一盞酸梅湯罷,奴婢用井水鎮了一會子兒的。”
蘇淑媛接過五彩瓷的小碗,喝了一口酸梅湯,微微笑了起來。
天冬打着小扇,“淑媛是在笑今日的事麼?”
蘇淑媛放下小碗,“新進門的三奶奶倒是機靈的很啊,半分不遜色於王妃。”
天冬有些吃驚,“您竟然這麼擡舉三奶奶?她哪有王妃的智慧。奴婢瞧着今日是多好的機遇,三奶奶承下了這份差事,自己手上得了銀子,辦得好了還得了旁人的稱讚。就算是不好,也沒什麼,她是一個新進的媳婦子。”
“你錯了,”蘇淑媛止住了天冬的話,“雖然萬人看着是件好差事,可是府裡哪個是省事的。這些且不論,你倒想想先前兒管這裁衣的人是誰?”
天冬眨巴了下眼睛,“是何妾。”
蘇淑媛笑得極有深意,“這就是三奶奶過人之處,她若是敢接這個差事,無形中就是擋了何侍妾的路了,這仇可就結下來了。她若是不接,王妃能奈何她什麼?最後也是何侍妾記仇王妃,和這位三奶奶無半分干係。”
“若是從頭裡算起,王妃爲什麼當年就把這個肥差給了何侍妾了?還不是因爲那夭折的五哥兒。王妃安慰她,又做得賢良。何侍妾竟然不自知,拿着差事不放了,這就是王妃要奪了她差事的目的。”
天冬張着嘴,半晌沒合上,這裡面的彎彎繞竟然這麼多?自己一個多年在淑媛身邊的丫頭沒看透的,卻連新進門的奶奶都不如。
蘇淑媛抿着嘴,哼了一聲,“你再瞧瞧三姑娘今日那副模樣,只是把這個差事要交於三奶奶,她倒先替自己娘變了臉,真拿王妃當好性兒的了。”
天冬問道,“那淑媛您說王妃會不會怨上了三奶奶?”
蘇淑媛擺弄着手上的五彩瓷的小碗,“我瞧着王妃也未必就真心想把這差事交於三奶奶,也許只是試試她的心性罷了。王妃慣長借他人之手,打擊對手。三奶奶就算是此後接了這差事,也就被王妃拉到自己這邊來。先用三奶奶打擊了何侍妾纔好些吶。現在這英王府的內院多熱鬧,一個個跟人精兒似的,哪個都不好對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