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虞想着下一步的計劃時,原本被挑上去的春枝正立在王婆子屋子裡哭着。
春枝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壓低了聲音,“姑母,您說這可怎麼好啊?”
王婆子狠狠瞪了一眼抽泣着的春枝,“怎麼好?我怎麼知道,事已至此,只能看林嬤嬤來時再能不能挑一兩個丫頭了,若是挑了,我定會勸她帶上你去。”
春枝只覺得委屈,剛止住的淚又落下來,“沒想到二妞那個蹄子竟然這樣有心計,我白白受了那些個苦了,倒不如剛開始就挑明瞭來。”
“閉嘴,”王婆子啐了春枝一口,“你懂得個什麼?頭髮長,見識短。”王婆子罵到這裡,覺得有些捎帶上自己的嫌疑,又瞪了春枝一眼,“若是當先兒就說明了,你以爲這林嬤嬤會要你麼?這大宅門兒的人家最是難入,挑丫頭也有許多的講究兒呢。”
王婆子見春枝有些不解,說道:“這林嬤嬤的主家並不像一般的官員,我也曾打聽過幾次,但那個老東西都避而不談,再看她家的排場,林嬤嬤即是出來買丫頭的,也就是個二等嬤嬤,一個二等嬤嬤都能有如此氣派,我也定不能再相問了。”
“啊?!”春枝有些回不過神來。
王婆子細細的說起來,“若是先前兒說了你是我的親戚,林嬤嬤定是不會要的,因爲怕我瞞了你的諸事,或是身世不清白,或是身上有病,她買回去做什麼?”
春枝驚得張大了嘴巴,“不……不能罷?”
“你懂得什麼?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都多,我和這老貨打交道這麼久了,我會不知道她是什麼人麼?她家要的丫頭都是要極好的,先前兒也在我這裡挑過,可惜沒挑到合心意兒的。後來在井順街挑了一個丫頭子,聽得說那個丫頭並未到主子們身邊伺候着,只是在廚房裡做些粗活,可月例卻足有一吊錢了,你且想想,這樣的大戶人家能出得起這些錢數,難道不要細細挑人的麼?”
春枝聽了王婆子的話,徹底閉上了嘴。
王婆子望着春枝
呆愣的蠢相,心裡有些厭惡,語氣不免得又惡上幾分,“你平日學着機靈些,你娘把你送了來,不就是想你有個出息,省去家裡的嚼頭,你且少和大妞打混,她一個蠢丫頭知道些什麼?你學着點二妞和墨菲,這兩個蹄子都不是簡單的。她們不會教你,你且要長些心眼兒,偷着學。”
春枝被罵得低下了頭。
王婆子皺着眉頭對着春枝擺擺手,“回去罷,在這裡待這麼久小心別人起疑。以後接二妞的話也仔細些,別總說些沒長腦袋瓜子一樣的話。”
春枝赤着一張臉,才退出了王婆子的屋子。
北虞這一天裡幹了許多的活,劈柴,挑水,洗衣服,掃院子,修剪花,一直幹到快掌燈。王婆子這才丟給北虞一句話,“天快黑了,沒人看着你幹活,你且去廚房裡有一碗剩飯,你就吃了罷。”
北虞應了一聲,去廚房裡吃飯。
墨菲還在廚房裡幫着柴婆子收拾竈臺,北虞一見,也不和墨菲打招呼,坐下來端碗就吃。柴婆子罵着,“可真是個認吃的,不是小戶人家還真養不了這樣的奴才呢。”
北虞也不說話,柴婆子吩咐過墨菲做的活,就給王婆子送去果子了。墨菲走到北虞身邊低聲說,“手若是磨出了泡,別怕,用井水敷敷就會好很多。”
北虞擡起頭,望着墨菲,墨菲也望向北虞,笑了一笑。北虞才發現,墨菲笑起來很親切。
墨菲一邊擦着北虞放碗的桌子,一邊低聲說,“你也不必疑我,我只是想着,大家到了這個地步,都不容易,你又是個心地善良的,只是你的善良第一次害了你,你沒認清大妞。大妞是個糊塗的,我並不糊塗,我雖不愛多說話,我且也不是個冷心腸的。我相貌平平,除了會女紅,再無一點能入人眼的優勢了,我也必是賣不到那好人家的地方去。若是你能有個好出路,我也替你高興。”
北虞驚詫的望着墨菲,從認識墨菲以來,墨菲第一次和自己說了這麼長的話。
墨菲說完話,轉身走到一邊去收
拾碗筷了。
北虞繼續吃着飯,心裡泛着苦澀,卻也涌出了一絲的甜。墨菲,和她一樣,在這個暗不見天日的院子裡,冷眼看着每一個人,不知道哪個是敵是友,小心謹慎的活着。當墨菲看到北虞被大妞害時,出於同情,幫了北虞。
墨菲心裡比誰都清楚,以墨菲的資質,確實沒什麼太好的出路。也許是惺惺相惜罷,墨菲願意看到院子裡重情義的北虞有一條好出路。
一連五日,林嬤嬤那裡再沒有一點消息,似乎忘掉買丫頭的事了。春枝的臉色漸漸的有了笑容,有事沒事的,春枝總會在屋子裡說上兩句。
什麼大戶人家怎麼就沒了消息呢,有人還眼巴巴的望着呢,別是忘了罷;要麼就說,這眼瞧着要飛上高枝兒了,怎麼就忽然沒了音信了,這叫人怎麼說去啊。到底是買個奴才,誰還會記得什麼。
林嬤嬤已經走了有十日了,依然沒有一點消息。王婆子臉上的笑有些說不清,道不明。幸災樂禍,譏諷,嘲笑,種種混在一起。有時候,劉婆子還會嘲弄幾句北虞,王婆子只坐在一邊瞧着,彷彿很喜歡這種解氣的方式。
北虞全然不理會王婆子等人的態度,依然做着自己的活,多一句話不說。
下午時分,北虞提着桶從後院向前院走,準備再提些水去灑院子。墨菲在井邊也正提水,在蹲下的一剎那,墨菲的聲音極輕,“你快想些法子,她們要把你賣到邊關做營妓去。”
只一句,彷彿和着水聲,北虞的臉忽地一變。墨菲這時候已經提着桶進廚房去了,北虞緊抿着脣,挽起袖口,把水桶彭的一聲擲在水井裡。
北虞一邊搖着轆轤,一邊想着。怎麼辦?怎麼辦?定是王婆子見林嬤嬤那裡沒了消息,已沉不住了氣,想把她賣出去。賣去做營妓,這恐怕是王婆子對她最好的報復了。
北虞心中如盤上來盛着滿滿水的水桶,沉甸甸的。
絕不能讓王婆子如願!隨着北虞把一桶水倒入另一個小水桶裡時,北虞下定了決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