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光義怔怔地站在隴西郡公府前。
準確地說,他目前正站在前隴西郡公府前,面前是一片冒煙的廢墟。
李煜降宋後,朝廷撥了一幢宅子給他,這幢宅子建了已有三五十年光景了,三進的院子,全是木製建築,周圍的鄰居住處也都是老宅,各家各戶的老宅不斷翻建加高,充分利用現有空間,把房子建得高低不齊、鱗次疊枇,這戶人家的屋檐都能伸出那戶人家的院子裡去,一家着火,很容易就能串連起來,再加上房舍都是年代久遠的木製結構,火勢燒得也快,而且巷弄太過狹窄,水龍鋪子的人進得來,水車進不來,結果……
現在眼前一大片廢墟,還不知道是哪一家先起的火,因爲這一片全都燒光了,可是詭異之處在於,現在是白天,白天起火固然也會死人,可是萬萬沒有一家人全都燒斃在家中的道理,別人家扶老攜幼,大多都逃了出來,如今正望着自家的廢墟呼天搶地。可是隴西郡公李家……,一個人都沒有。
慕容求醉領着一個人走了過來,那人微微地翹着屁股,夾着兩條腿,走路的姿勢十分古怪。
“大人,這人是隴西郡公家的鄰居,住的離隴西郡公府最近。”
趙光義此番趕來親自探視災情,未擺皇帝儀仗,也未穿龍袍,以免弄得動靜太大,慕容求醉在他面前便不敢直呼官家,免得泄『露』了他的身份。
趙光義聽了慕容求醉的話,轉向那個動作有些古怪的書生,問道:“你姓甚名誰?”
那書生一聽眼前這甚有威嚴派頭的人是位官員,連忙撅着屁股,僵着腰板兒施了一禮:“草民蕭舒友,見過……這位大人。”
趙光義點點頭,問道:“你既是隴西郡公家的鄰居,火起時可曾聽到些甚麼、看到些甚麼,李家可有人逃出來麼?”
蕭舒友聽了不禁咧了咧嘴,原來這位書生一心想要金榜題名,整日價在家苦讀,坐在太久,生了痔瘡,今日請了郎中上門診治,誰知褲子剛扒下來,那郎中七八針銀針才『插』進去,火苗子就躥過來了,濃煙滾滾,熱氣騰騰,嚇得那郎中摞下病人拔腿就跑,蕭舒友無可奈何,趕緊提着褲子就往外逃,逃到外面才感覺到極端的不適,可是到處都是人,衆目睽睽之下他一個讀書人又不好意思伸手去拔,如今那幾根針還紮在菊花上呢。
蕭舒友直撅撅地站在那兒,看着自家那燒得只剩四堵牆的院子,愁眉苦臉地道:“回稟大人,小民逃出來時太過匆忙,那時已經火頭四起,煙火薰灼,哪裡還顧得及去看別人?不過……不過草民今日請了郎中上門診治暗疾時,倒是聽到隴西郡公府上有些動靜。”
趙光義神『色』一動,急忙追問道:“有什麼動靜?”
蕭舒友道:“草民請了郎中回來時,聽到隔壁院子裡歌樂不斷,一片喧囂,似乎……正在飲宴。”
李煜好飲宴,即便做了亡國之君也不敢此習慣,要不然也不致於花錢如流水,鬧出故國舊臣上門催債的窘事載之史冊了。趙光義吩咐皇城司的人時常注意李家的動靜,連他每次飲宴都見了哪些人,說過什麼話都打聽的一清二楚,對此倒不覺奇怪。蕭舒友所說的這件事,回頭可以讓皇城司的人驗證一下。
他點了點頭問道:“旁的……沒有什麼了麼?”
“沒有了,草民就知道這些。”
趙光義擺擺手,蕭秀才便夾着屁股,邁着小碎步一點點挪開了。
趙光義回過頭來,看着眼前那一片片仍泛着紅光的灰燼,低沉地道:“活要見人,死也要見屍,挖,給我挖,把廢墟清理乾淨,,找些忤作來,務必確認每一具屍體的身份。召來保正,查閱戶藉,李家上下連主帶僕一共多少人,全都查清楚,一具屍體都不能少!”
慕容求醉躬身道:“臣遵旨,不過……現在仍是熱力灼人,是否……”
趙光義站得遠遠的,仍覺得熱氣蒸騰,也知道此時叫士卒們去挖掘廢墟不太可能,這種情形裡邊真有人的話也早燒成了焦炭,倒也不必忙於一時,便重重地點了點頭,喝道:“開封府!”
趙光美急忙趨前一步,拱揖道:“臣在。”
趙光義道:“撲滅餘火,救治災民,發放撫卹,清理廢墟,重建房舍,還有,包圍這幾條巷子,逐人盤查,查清起火緣由,同時要注意,看看有沒有從隴西郡公家裡逃出來的人,另外……撥些精明能幹的忤作,聽從慕容求醉差遣。”
“遵旨。”
趙光義又對慕容求醉道:“隴西郡公的府邸周圍須派禁軍圍住,使禁軍發掘,消息未明之前,不許任何人出入,也不得對外散佈任何消息。”
“遵旨。”
趙光義盯着那廢墟又陰晴不定地看了半晌,這才轉身走向轎子。內侍都知顧若離忙趨身上前替他掀開了轎簾,趙光義變腰入轎時身子忽然頓了一頓:“小周後……女英啊……”
一想起那千嬌百媚的人兒,趙光義不由心中一慘,哪怕是國『色』天香,如今一身皮相,也早燒得沒法看了吧?他心中一動,忽又想道:“此事處處透着詭異,李煜夫『婦』……真的死了麼?”
趙光義轉過頭,陰沉沉地盯了眼那猶自冒着煙塵的火災廢墟,又看了眼顧若離,顧若離立即哈了哈腰,站得更近了些,趙光義低低囑咐幾句,這才轉進大轎。開道鑼響,揚長而去……
城西七寶庵,金身重塑,殿門重漆,就連殿瓦都重新換過了,粉飾得金壁輝煌,寶相莊嚴,因爲這兒蒙官家賜額“報慈庵”,虢國公主出家至此做了寺主,得官家欽封“報慈普渡”大師。
大殿上,鐘磬齊鳴,香菸繚繞,虢國公主正在作削髮典禮,趙光義率文武重臣避站於側觀禮。趙光義臉『色』陰霾,害得宋琪、慕容求醉這樣的心腹之臣都遠遠地站開,生怕一個不小心惹得官家大發雷霆。
趙光義的脾氣很不好,這段時間諸事不順,剛剛登上帝位時的興奮勁兒過去,碰上這一樁樁煩心事,他能開心得起來纔怪。
西北又傳來了確切的消息,蘆州節度副使木岑在楊浩得銀州後,公開亮明身份,原來他竟是當年定難軍節度使李彝的兒子李光岑,楊浩更拜了李光岑爲義父,党項七氏望風而來,歸順了舊主。到了這個時候,趙光義哪裡還猜不出楊浩早知那李光岑的身份。
和楊浩的較量中,他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卻一次次吃憋上當,趙光義如何不惱?自己如今還上趕着給他送去了河西隴右兵馬大元帥的封號,這不是爲他造勢麼?聊可自慰的是,至少這一來,夏州李光睿更不會放過楊浩了,這兩虎之間必有一戰。
楊浩還假惺惺地把李光岑投靠蘆州,請求朝廷出兵助他奪回夏州的奏章呈報了朝廷,李光睿的父親李彝殷逐侄篡位的時候還沒有大宋呢,那時還是唐國李從珂當政,李從珂認可了李彝殷的身份,此後又經歷了晉國石敬塘、石重貴,漢國劉知遠,周國郭威、柴榮和他大哥的宋國,五個國家七個皇帝,即便他李光睿得位再是不正,也早已成了夏州實際上的主人,趙光義肯爲了一個無權無勢的流浪老人與李光睿這個實際上的西域霸主反目纔怪。
不過爲了讓契丹方面作出楊浩是他的心腹,是得了他的授意,爲大宋在西域擴張勢力的錯誤判斷,他不能對楊浩這番舉動做出絲毫詰難,甚至不能公開做出支持夏州李光睿的態度,趙光義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奏章留中不發,並通過巧妙的手段把自己的反應透『露』給夏州李光睿在汴京的人知道。李光睿知道這個消息的時間恐怕比他還早,但他必須做出一個姿態,讓李光睿知道他的立場,從而毫無顧忌地掀起戰火,讓狼煙瀰漫整個西北。
西北局勢糜爛至此,已經有些脫離了他的掌控,本來就夠他煩心的了,汴梁城中也是不得安寧。他最疼愛的兒子始終對他疑心重重,至今仍執『迷』不悟,深中那些忠孝仁義的腐毒。這個孽障,老子坐了江山,這皇帝早晚不還是你的?自己的老子不來相幫,卻整日糾纏於他大伯的暴死之謎,我怎麼會教出這麼一個混帳兒子。
趙光義越想臉『色』越陰沉,就在這時,“噹噹噹……”,一陣悠揚的鐘聲和空靈的木魚聲傳進他的耳朵,滿腹煩惱的趙光義擡頭望去,只見侄女兒雙手合什,一頭青絲已然落盡,頭頂烙了六個香疤。她輕輕站起,披上灰『色』的緇衣,戴上僧帽,接過念珠,低眉斂目,和光同塵,在那木魚聲、鐘聲和嫋嫋的香菸裡,好象突然間真的和他隔了一個世界,趙光義心中不禁一陣黯然。
儘管,他覬覦皇位,對皇兄也痛下毒手,可他對永慶的喜愛是發自真心的,皇兄的兩兒三女之中,這個小永慶一直是他這個二叔最疼愛的小丫頭。出於對皇兄後人的戒備,同時也是對她有些愧意,趙光義有意疏遠了小永慶,可是眼看着她從襁褓中的嬰兒,變成一個呀呀學語的稚童,再到如今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他這個叔父,是真的把永慶當了自己女兒一般看待的,感情事又豈能輕易地抹殺?
如今,因爲父皇的死、娘娘的命,她心灰意冷,看破了紅塵,趙光義從不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罪孽,但是看着自己最疼愛的侄女兒走到今天這一步,他還是感到很傷心。
永慶公主……,如今的定如禪師,輕輕接過三柱香,就着燭火點燃,緩步上前望佛禮拜,然後將香『插』入香爐,退回來雙膝跪倒在蒲團上,輕輕叩下頭去。
趙光義看了看虔誠禮佛的永慶,又向那爐中的三柱香望去,香火忽明忽暗,香菸嫋嫋升起,那明暗閃爍的火苗,依稀又化成了半個月前隴西郡公府的那片火海廢墟。
李煜“死”了,死於那場大火。
他已下詔贈李煜太師位、追封其爵爲越王,以王爵之禮下葬於洛陽,一路遣中使護喪,賜祭賜葬,並大作悲聲,爲李煜之喪廢朝三日。對一個臣子,尤其是亡國降君,如此恩遇前所未有,普天下都已得聞訃告:李煜死了。
然而趙光義心裡清清楚楚,李煜並沒有死,隴西郡公府上斂出的屍骸少得可憐,闔府上下的人全都不見了。不但李煜一家人不見了,就連徐鉉、蕭儼等幾個迄今仍對李煜忠心耿耿的南唐舊臣也不見了,連同他們的至親家眷。據查當日李煜就是邀請這些舊臣全家過府飲宴聚餐的,於是他們就在這場離奇的大火中全部失蹤,人間蒸發了。
趙光義豈敢讓天下人知道這個亡國之君攜家帶口那麼多人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他一面訃告天下,大辦喪事,製造李煜已死的口實,一面着人封鎖宋國境內所有交通要道,明查暗訪,搜索這些人的蹤跡,可是已經過去半個月了,竟然全無消息。
如果只逃走一個人的話,大海撈針一般,尋不到他的下落尚還有情可原,可是這麼多人居然全部憑空消失,李煜一個亡國之君,哪來的這般本事?從開封城裡,從他苦心經營十年,如今又成爲可以調動所有人力物力的皇帝手裡,這麼多人居然可以從容遁去,城裡城外,四方城池荒郊盡皆搜索遍了都找不到他的下落,這豈是一羣根本不熟悉汴梁情形的降臣辦得到的?
皇城司統領被撤職查辦投進天牢了,東京汴梁的城狐社鼠以各種罪名也不知抓了多少,汴梁城所有的監牢都已人滿爲患,還是毫無線索,趙光義此刻何止是憤怒,還感到了一種深深的恐懼:是誰這般神通廣大,李煜……到底在哪裡?”
皇家御苑裡,一筐筐蔬菜搬上了車,菜工頭兒戴倫笑嘻嘻地道:“劉公公,您走好。”
一個青皮長臉的太監嗯了一聲,擡腿坐上了車轅,旁邊趕車的小太監揚手一鞭,車子軲轆轆地向菜地外走去,後邊跟着六輛牛車,吱呀吱呀地趕回皇宮大內去了。
戴倫眼看着御膳房的太監離開了,這才返身走去,他先回了自己住處,過了一會兒便提了個巨大的包袱出來,四下張望一番,不見有人出沒,這才快步走去。
這一大片都是皇家菜地,前邊大街上就是趙普當初侵佔皇家園林修建的豪舍,受到官家重責之後就停了工,如今還沒完全建好,就這麼摞在那兒,後邊的院牆之內卻是冷清的很,外人不敢進來,菜工們忙完了手頭的事情,也就各自溜去幹自己的私事了,所以十分的冷清。做爲菜工頭兒,戴倫對裡邊的情形十分了解,儘管如此,他還是儘量避開大道,走到菜地田埂裡去。
菜地後面最深處,是一片傾斜的土坡,戴倫走到土坡上,扭頭看了看,見沒人跟過來,便迅速趕了幾步,繞過幾棵大樹,雜草叢中有一個木板的蓋門,將門兒掀開,一行土階便顯『露』出來。戴倫揹着那大包袱便走了下去。這是菜窖,冬天藏擱鮮菜的地方,如今纔到八月初天氣,地窖還閒置着不曾用過。
戴倫從牆洞裡『摸』出一根蠟燭點燃,又從另一邊牆上取下燈籠,將蠟燭安好,提着燈籠繼續往裡走,裡邊是一排排的架子,牆角堆着雜物和幾具梯子,有股陳腐的味道。地窖上邊有通風道,也有陽光灑下,不過太昏暗了些。走到深處,戴倫又回頭看了看,便在牆上輕輕地叩了三聲,兩長一短。
聽那動靜,這面牆是木板隔的,戴倫敲了敲牆板,靜候片刻,牆上吱呀一聲開了一道小門,裡邊閃出一個精壯的漢子:“老戴。”
戴倫把包袱遞過去,小聲道:“一切太平,裡邊還有什麼需要的……”
他剛說到這兒,一個青袍人便從裡邊鑽了出來,憤怒地道:“這樣的日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再也熬不下去了,你們什麼時候送我們走?”
這人中等身材,有些發福,重瞳齙齒,可是雖然髮髻凌『亂』,衣着尋常,可是氣度猶自不凡,正是趙光義衆裡尋他千百度、連作夢都牽掛着他下落的江南國主李煜。
戴倫陪笑道:“對不住,現在還不成,這了您的安全,您還得在這兒住下去,風聲已經小多了,可是你們這麼多人,就算分批上路,也太乍眼了些,再過上一個月,那時就安全多了。”
“一個月?還要一個月?”李煜大怒:“整日價就是饅頭、鹹菜,寢具又髒又『潮』,還沒有酒喝,一天到晚的不見天日,生生『逼』瘋了人,我不是你們的囚犯,怎麼可以如此待我?”
戴倫脾氣倒好,嘿嘿笑道:“您多包涵,我們也是沒有法子啊,這個地方不全是我的人,爲了避免泄『露』消息,小人只好去外面買些饅頭鹹菜,想吃珍饈美味,現在可不成……”
李煜怒道:“這個地方不是人呆的,我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我要出去……”
“官人,這半個月我們都熬過來了,還怕再撐一個月麼?”小周後忽然也從裡邊閃了出來,布衣釵裙,素顏如畫,這個地方個人清潔、梳洗打扮都不方便,可是儘管如此,她的頭髮仍是梳得一絲不『亂』,儘量保持着整潔的儀容,她看着李煜,黛眉微蹙地道:“徐大人的老母七旬的高齡,蕭大人的孫兒纔剛剛四歲,俱都不見一句牢『騷』,徐大人生了病,也只是苦苦撐着,就連這位帶我們出來的唐壯士,還不是和我們一樣整天待在這兒?這麼多人都能忍耐得住,還不都是爲了官人,官人就不能爲大家忍耐一下嗎?不需要你臥薪嚐膽,只是過上一段苦日子,有什麼捱不得的?”
這時徐鉉和蕭儼也趕了出來,徐鉉咳嗽着,與蕭儼好一通勸解,發過了脾氣的李煜才悻悻地回了裡間,待門口靜下來,戴倫嘴一撇,輕輕冷笑一聲道:“看緊了他,可莫要讓他搞出甚麼事兒來,這一位……哼哼!”
那姓唐的漢子呵呵笑道:“不要緊,他哪天不發牢『騷』,真要出去被人捉個正着,那他連違命侯都做不成了,其中利害他也是曉得的,只不過從小錦衣玉食,人家身嬌肉貴的人物,過不得這樣的日子,胡『亂』發些牢『騷』,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戴倫拉着那唐姓漢子,兩人走遠了些,又低低說了番話,戴倫便提着燈籠繞過一排排木架向外走去,唐姓漢子站在昏暗的光線下,擡頭看了看天窗,目中閃過一抹詭譎的神『色』,轉過身,像只狸貓兒似的,輕輕巧巧地走回暗房,一切重歸於沉寂……
又是半個月過去了,趙光義的煩心事一件都沒有解決,最讓他煩躁不安的是李煜的下落始終沒有一點珠絲馬跡,皇城司打聽的結果,唐國故地已經在風傳國主未死,且悄然潛返江南,要重召舊部,東山再起,趙光義放心不下,派了潘美去金陵城坐鎮,又讓吳越王錢俶和剛剛獻土歸降的平海軍節度使陳洪進各調一支人馬入江南,聽從潘美調遣,同時爲了安撫陳洪進,又加封他爲武寧軍節度使,同平章事。與此同時派出大批細作密探入江南,搜尋李煜的下落。
這一日,他剛剛結束了朝會回到文德殿,吃了些點心,喝了杯茶,拿起奏章正要批閱,皇城司的一位幹當官便到了:“官家,夏州傳來緊急消息。”
趙光義聞聲一震,連忙摞下奏章道:“取來我看。”
那位幹當官忙將密信雙手呈上,趙光義展開仔細看過,不禁哈哈大笑,多日的愁雲頓時散了一半,這封密信上說,夏州李光睿得知楊浩佔了銀州城,便欲儘快出兵去奪,只是當時與吐蕃、回紇鏖戰正酣,已兩面做戰的局面,無法輕啓戰端再來個三面做戰,可是他的堂兄李光岑還活着,並且做了橫山節度副使,認楊浩爲義子,党項七氏叛附蘆州的消息一傳到他的耳中,李光睿卻是再也沉不住氣了。
吐蕃與回紇對李光睿的威脅遠不及蘆州楊浩,吐蕃與回紇再怎麼打,很難動搖他的統治,而楊浩卻一下子把党項八氏這個他立足的八條根基挖走了七條,這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容忍的,李光睿已決定不惜代價,哪怕是割地求和,也要與吐蕃、回紇息戰休兵,集結人馬對蘆州開戰了。
看了這個好消息,趙光義喜不自勝,他笑容滿面地看着那封密信,仔細思忖半晌,將那幹當官喚到面前,和顏悅『色』地囑咐道:“想辦法透『露』一個消息給李光睿在京的人,切記,要透『露』的儘量巧妙,莫讓他們曉得是朕有意透『露』給他們知道的。”
“官家請吩咐。”那幹當官受寵若驚,這些日子官家脾氣不大好,更恨皇城司一再出了岔子,連他們的大統領都鋃鐺入獄了,如今見皇帝神『色』和善,他的眼淚都快下來了。
趙光義道:“朕明年二月要再度發兵,討伐北漢,這消息想辦法透『露』給他的人知道,切記,一定要讓他們知道,朕到時候會徵調麟州、府州、蘆州的兵馬共徵漢國。”
“微臣遵旨。”那幹當官連忙答應一聲,見趙光義微笑撫須,再無別的吩咐,忙深施一禮,踮着腳尖退了出去。
這位勾當官剛剛走到殿口,就見東閣門使宋琪和鴻臚寺丞焦海濤一齊走進殿來,連忙避讓一旁,容他們進了殿,這才閃身出去。宋琪一進殿門便大聲叫道:“官家,鴻臚寺收到契丹訃告,契丹皇帝耶律賢駕崩了。”
“甚麼?”趙光義一呆,剛剛聽到一個好消息,沒想到馬上又來了一個好消息,莫非是否極泰來,好運到了?他喜形於『色』地道:“耶律賢死了?誰人做了新皇帝?”
宋琪道:“這個……暫時未定,皇后蕭綽把持了朝政,暫時還控制得住,除非她生下的是個女兒,否則,元氣大傷的契丹皇族,眼下是沒人敢覬覦皇位的了。”
“啊!”
趙光義這才醒悟過來:“不錯,蕭綽已有了身孕,如果她生了個女兒……,嘿嘿,這本就是一半一半的機會,再加上幼兒夭折事屬尋常……”
想到這裡,趙光義眉開眼笑:相對於這兩個好消息,李煜是死是活,下落何在又算個甚麼,李煜在位時都成不了氣候,何況現在,他李煜做得了勾踐慕容衝那樣夠隱忍的梟雄?
趙光義繞殿疾走,轉了兩匝,停住腳步道:“令呂餘慶、賈琰爲正副大使,率使團赴北國悼唁。”
焦海濤躬身道:“臣遵旨。”
趙光義又向宋琪瞟了一眼,淡笑道:“從皇城司抽調些伶俐的人去,見機行事。”
宋琪心領神會,躬身道:“臣遵旨。”
待二人退出殿去,趙光義已是滿面春風,所有的愁雲都被這兩個好消息吹散了,耶律賢在位時,契丹人爲了皇位之爭便打殺不停,如今耶律賢死了,契丹必然再起內『亂』,西邊『亂』了,北邊『亂』了,天下大『亂』,他的霸業鴻圖大有可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