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貧僧聽說楊左使爲奸人所害,已然辭世,心中甚爲悲嘆,還曾爲大人誦唸往生咒超渡,如今看來,傳言大謬呀!”
若冰和尚微笑着說道,楊浩聽了便是一聲嘆,壁宿已飄然欺近,目中露出了殺氣。
“且慢!”若冰和尚目光微閃,從容笑道:“楊左使假死遁身,潛來此地。當有所圖。貧僧在此恭候,乃是你我之間的緣份,貧僧雖看破大人的身份,卻與大人無害,相反,還有一件大功奉與大人。”
楊浩目光微微一凝,沉聲問道:“大功一件?”
若冰和尚微笑道:“不錯,貧僧聽說楊左使被契丹人所殺,怎料大人不但沒死。而且還身着便裝,在宋唐兩國陳兵江畔殺氣衝宵之際,悄然出沒於採石礬,不知大人意欲何爲啊?。
楊浩臉色不由一變,還未回答,若冰和尚已朗聲笑道:“不問可知,大人此來。爲的就是宋國大軍如何渡江,是麼?”
楊浩顏色和緩下來,微笑道:“那又如何?”
若冰和尚肅然施禮道:“請大人隨貧僧來,貧僧有一樣東西要奉與大人,大人見了自知端倪。”
楊浩滿腹疑竇地制止了壁宿的蠢動,隨在那若冰和尚身後向林中走去,到了他的茅草屋前,若冰和尚四下看看,迅速地鑽進了茅草屋,楊浩和壁宿恐他逃脫,立即跟了進去,只見若冰和尚結廬苦修的所在十分簡陋,只有一榻一案,一竈一瓢,桌上一盞紗燈,牀頭放着一個書豆。若冰搬開書匣,掀開被褥,便自榻底下取出一幅絹來,滿懷熱忱地遞到楊浩手中。
楊浩莫名其妙地接過來展開一看,只見上邊緩了許許多多線條,上邊還標註了一些數字,又有春夏秋冬等字樣,看了半天不解其意,不禁納罕地道:“若冰大師,此爲何物?”
若冰和尚鄭重地道:“楊大人,實不相瞞,在下這個野和尚,其實是假和尚。在下本姓樊。唐國一秀才,因屢試不第,不能入仕。這才假意削髮爲僧。在這採石礬上結廬而居,發大宏願要化緣慕捐,在這兩岸懸崖峪壁上盡雕我佛金身,有些藉口,便常使小船行於江上,暗中測量長江水情。春夏秋冬、一年四季,何處深淺,水流疾緩,盡皆緩於圖上。
依我水圖,在長江上便可搭起浮橋一座。使大軍往來如履平地。在下聽說晉王親自領兵攻採石礬,傷亡極其慘重。如今已然敗歸,再若強攻,不知還要有多少兵士喪命,然而若有此圖在手,則大軍進退自如,長江天險不攻而破,可減無數殺孽。
楊浩聽了大吃一驚,他自然明白這水圖的珍貴之處確實不亞於數萬大軍的作用,可是自己如今這身份,能把這圖送到趙光義手中麼?但是置之不理則身份必然暴露。殺人滅口呢?方纔爲保家人還下得了手,現在卻是萬萬不能了。
要知道有無此圖,是不能改變戰爭結局的,趙光義僅憑一些木筏、淡船就能攻上來石觀,雖然因爲後續兵員無繼,又被唐人搶回了陣地,但是唐人士氣之低落、所謂天險之難守已經可想而知。待曹彬水師一到,那都是真正的戰艦,那時與趙光義合兵一處,採石礬豈能不破?可是那樣一來強打強攻,死傷定要十倍於現在。如果自己把勢若冰殺了,藏匿此圖,那他殺的就不是輿若冰一個”強攻大江所導致的無數傷亡、數萬性命都要算在他的頭上了。
楊妥心亂如麻,正猶疑難決,樊若冰又道:“大人勿需猜疑,此圖確實無假。大人可帶在下去往西岸見晉王,在下可當面指點水圖,若有虛誑之處,大人可以取我項上人頭。”
壁宿雖是宋人,可是見他只因爲在唐國做不了官,就處心積慮,不惜跑到長江邊上做假和尚,精心緩就長江水圖以獻宋國,只爲求個官兒做,心中不免鄙夷,冷曬道:“樊秀才處心積慮,有此圖在,這一遭兒可毒奇功一件。定要做官的了。”
婪若冰臉上一紅,習慣性地稽首一禮,說道:“阿彌陀佛,良禽擇木而棲,忠臣擇主而侍,唐主昏饋、耽樂佞佛,不理國事,朝政糜爛、百姓困苦。趙宋得天下,乃天命所歸,樊某豈不知從善如流?
前些時日傳來消息,說是對朝廷忠心耿耿的林虎子林大將軍也被讒言所殺,而且是不教而誅,以帝王之尊只敢偷偷摸摸對臣下施以毒酒,國主自斷手臂、自毀前程,唐國上下誰不心寒?這是天要滅唐啊,某一凡人,敢不順天應命?。
楊浩長長地吸了口氣,說道:“此圖確是珍貴萬分,只是,,如何送過江去呢。”
婪若冰雙眼一亮,說道:“在下到是有條小船,平素不用就拖上岸來,藏在草叢之中,只是如今江上巡防絡繹不絕。樊某一介書生,想要使一條小船在他們眼皮底下逃過江去斷無可能,不知大人可有辦法
楊浩搖了搖頭,說道:“我在江邊苦思良久,也正無計可施。此圖甚是珍踐。而且斷斷少不了你這解說人,你與這圖都不容有失,所以莽撞不得,這樣吧,你,你且隨我下山,咱們再從長計議
摺子渝縱然見到他活着,也絕不會張揚出去。楊浩有這個信心,可是這官迷心兒的婪若冰可就難說了,楊浩心中委決不下,實在想不出如何妥善處理這個傢伙,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且把他帶在身邊,以求安全。
宋國對唐的野心,這樊若冰早已看在眼中,所以纔在這江岸上搭廬隱居,雖然清苦,可是十年寒窗的苦都忍了,他既把如今吃苦當作來日做官的本錢。倒也甘之若據。可是未等他向宋國獻圖,宋國已然出兵,如今陳兵對岸,他想把圖送出去卻已不能,把個樊若冰急得一嘴火泡。
如果等到宋軍強攻過江,並且站穩腳跟。那他這圖也就沒甚麼用了,如今久旱逢甘霜,竟然遇到了本已身死的宋國使者,樊若冰歡天喜地,只以爲自己這一遭兒終於可以有官兒做了,自是欣然應允。當下樊若冰歡歡喜喜便隨楊浩上路,他這茅草屋中本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也都棄置不要了。
這時代既無電影電視,又無報刊雜誌,知楊浩此人的甚多,識得他相貌的極少。他本以爲離開了招搖日久的金陵城,到了這採石觀上不會有人認的他,所以此番上山絲毫未做掩飾。哪料到竟然接連遇到兩個故人,這一下可不敢再大意了,他略略整理了一下儀容,又取出假鬍子粘上。這才帶了二人下山。
自這條路下山,到了山下,只見地上掘了十幾處大”!邊橫七督八堆滿了屍體那屍體下面摯着就地砍伐的樓爪僕草,上邊的屍體摞了七八層。箭傷、刀傷、槍傷血肉模糊的,肢體不全的,真是怵目驚心,看其服飾,俱是宋軍。
看到兩個和尚陪着一個俗家人下山來,那些正在搬運屍體的唐國士兵也不在意,從小車上又擡下幾十具屍體丟進坑裡,然後便將一桶桶火油傾倒進去,隨手將幾枝火把投入,大火立即熊熊燃起,將那無數屍體盡皆吞沒。
樊若冰合什唸了聲佛號。問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這麼多的屍體,是怎麼回事?”
唐國人大多信佛,樊若冰在此結廬而居,時常獨泛小舟行於江面,說是要慕集資金,沿江岸巨石俱雕佛像,這軍伍中有許多人都是認識這位苦行僧的,對他都很敬重,便有一位小校答道:“大師,這些都是強攻我採石礬的宋軍,將軍命我等在此焚化,免生瘟疲。”
“阿彌陀佛二”樊若冰忍不住又宣一聲佛號。
烈火雄雄,燒得那些肉體吱吱作響,忽爾會有屍體被燒得筋脈收縮,火焰中“撲”地便會坐起一具屍體,身上冒着烈焰,臉肉已被燒化,肌油吱吱淌落,楊浩雖從徵入伍,亦曾戰場廝殺,但是做爲程世雄的親兵,卻不曾處理過這許多屍體,只看得心驚肉跳,不忍卒睹。
婪若冰舉步行去,只見處處火坑,屍體無數,忍不住步行於焚天烈焰之中,吟誦道:“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世尊有言:地藏。吾今殷勤,以天人衆,付囑於汝。未來之世,若有天人,及善男子善女人,於佛法中,種少善根,一毛一塵,一沙一締,汝以道力,擁護是人,漸修無上,勿令退失。
複次地藏,未來世中。若天若人,隨業報應,落在惡趣。臨墮趣中,或至門首,是諸衆生。若能念得一佛名,一菩薩名,一句一偈大乘經典。是諸衆生。汝以神力,方便救拔,於是人所,現無邊身,爲碎地獄,遣令生天,受勝妙樂
壁宿見了這樣慘烈場面。不由自主也是雙手合什,隨之念道:“爾時地藏菩薩摩河薩,胡跪合掌白佛言:世尊,唯願世尊不以爲慮。未來世中,若有善男子善女人,於佛法中,一念恭敬,我亦百千方便,度脫是人,於生死中速得解脫。何況聞諸善事,念念修行,自然於無上道永不退轉,”
兩個假和尚,於紅塵磚碌中各有所求,但是眼見無數生死,心中不無善念,這經文誦來十分虔誠,使得現場的慘烈登時顯得肅穆起來,許多士兵聽了兩位僧人誦經,也都端正了身形,雙手合什,雖不爲敵人,卻爲對生命之敬畏。
“我該怎麼辦?這張圖或可減少許多不必要的傷亡,我爲一己之私置萬千人生死於不顧,這一生都要良心不安了,可是如今情形,我該怎麼辦?”
楊浩隨在二僧之後,亦步亦趨,心中苦苦掙扎,天人交戰不已。
當塗城內此時已是一片慌亂,許多人家扶老攜幼正出城逃難,也有那沒有親戚可以投奔,又或者不願離開家園,抱着萬一希望,希望宋軍打不過長江來、又或即便過江徑去帝都勿來擾民的百姓人家則緊閉門戶,城中是一片蕭條。
三人回到楊浩住處,楊浩這才省起自己兩位夫人是萬萬不能落入樊若冰眼中的,樊若冰以爲自己是受人行刺,家眷慘死,故而懷恨瞞名潛來此處打探軍情的,可要是讓他看見自己兩位夫人也好端端地住在這裡,不免便要生疑,他忙向壁宿使個眼色,壁宿會意,一進院子便拉住樊若冰道:“樊秀才,且來這邊稍坐,一會兒大人還有話問你。”
楊浩獨自走往後院。院中無人,待見了花廳還是無人,不但看不到焰焰和娃娃以及那位啞巴小尼姑,就連受命保護她們的穆羽和八名侍衛也全無蹤影,楊浩驚詫莫名。高聲喚道:“焰焰?娃娃?”一面叫着一面走向臥房。
到了臥房仍是沒人。楊浩大驚,立即提劍,搶回大廳,一進廳,便見方纔空無一人的大廳中竟坐着一個人,翹着二郎腿兒正有滋有味地品茶。楊浩一眼看清那人模樣,不禁呆在那兒。一部鬍鬚在頜下微微飄拂,看那神情十分可笑。
“哈哈哈,楊大人,汴梁一別,不想你我竟在當塗相遇,可不是緣份麼 廳中那個胖子望着楊浩就像見了親人一般,笑得頰肉亂顫,彷彿天官賜福。楊浩長長吁了口氣。喃喃自語道:“這天下”就沒有楊浩的一塊淨土麼?。
胖子放下茶杯,眉開眼笑地起身道:“囁,這叫什備話嘛,老朋友來了,瞧你一副不情願的樣兒。楊大人想逃之夭夭,談何容易,如今這天下底,不認得你楊大人的還有幾個呢?”
“千里黃雲白日膛。北風吹雁雪紛紛。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崔大胖子擊掌踏歌向他而來,崔大郎本來高大肥碩,可是擊掌踏歌,緩步行出時,竟是步履輕盈,手舞之、足蹈之,姿勢優美。頗具大家風韻,讓人看了身心愉悅。連他本來肥碩的體形都忽略了。
楊浩還是頭一回領略古人踏歌的風情,不過他現在可沒有欣賞的心情,他苦笑道:“這也是白樂天的詩嗎?”
崔大郎擠眉弄眼地道:“旁人的詩,崔某也是記得幾首的。呵呵,楊兄好生鎮定,不想問問兩位賢夫人和你的一衆屬下現在何處
?”
楊浩嘆了口氣道:“相信崔兄既在這裡等我,對內人和從屬便一定照顧的很是妥當,不問也罷。如今看來,崔兄應該並非齊州崔氏那麼簡單了,不知閣下倒底是什麼身份?”
崔大郎微笑道:“楊兄猜錯了,崔某正是山東崔氏,世居齊州”
“但你決不會是一個商賈。”
崔大郎笑得更迷人了:“楊兄又猜錯了,崔某正是一個商人,一個不折不扣的商人,只不過,,我的買賣比旁的商賈做的都要大一些而已,”
“有多大?”
“大到可以謀國。
廳中坐着兩個人,中間放着一杯茶。
一個人,掌握着天下最龐大的隱形財富。
一個人,掌握着一支最具發展潛力的武裝。
宋軍與唐軍陳兵長江兩岸。正擺開陣勢進行一場殊死戰鬥。這兩個人在離主戰場不過幾步之遙的當塗危城中所談的,卻與眼前這場戰
“說起來。楊兄這假死脫身之計雖然巧妙,卻也並非全無破綻。我能有所疑心。別人也能,只是有可能疑心的,現在都在忙着別的事,回頭仔細想想。難免會去徹查。你這一走,便是斷了自己所有的退路,一旦被發現,反而弄巧成拙,到那時,官家只要順水推舟,讓你這假死變成真死,”
楊浩反駁道:“那麼,若依崔兄之見,我尋機返回蘆州,便無生命之險了麼?”
在什麼地方沒有危險呢?”
崔大郎喝然一嘆:“此次去青州,崔某是去參加一個長輩的葬禮的。我,繼嗣堂。七宗五姓,在天下間擁有龐大的潛勢力,崔某自誇一句,便說是的下帝王也不爲過。這位老太爺是我繼嗣堂中的重要人物。富甲天下。門下的海鹽生意、海商生意、與北國的橡場生意,構成其家三大支柱,日進斗金,富越王侯。別看他在中土藉藉無名,知道他的人不多。可是在東瀛、高麗、昱宋,他說一句話,那兒的國王也要拈量拈量,這樣一位大人物,說死就死了,你可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怎麼死的?”
崔大郎淡淡的道:“不過是清早起牀,喝了一杯羊奶。羊奶中有一根小小的羊毛,嗆進嗓子,於是早他就死了。”
楊浩無語:
崔大郎道:“男兒在世,自有擔當。這擔當,不止是妻兒,還有兄弟,有家族、有部男,畏其艱難,便萌退意,豈是男兒所爲?”
如果換了幾日之前,楊浩或許還可以用大勢已定、天命所歸那一套來反駁崔大郎。但是歷史如今已經不再按擁色所知的走向延續了,所以聽了這番話他只能保持沉默。
崔大郎嘆息一聲:“這些上真的有樂土嗎?且不說生老病死、悲歡離合,人牛而來,就是聚少離多,苦有樂貧。李煜一國之君,有沒有家國之險?耶律賢北國之帝,也有遇刺之時。可是做一個藉藉無名的小民就太平無憂了麼?他們的苦,只有更多,你且側耳聽聽,”
街上奔跑號啕、呼兒喚女的悽慘叫聲一聲聲傳入耳中,崔大郎沉聲道:“蘆州那些一心追隨喚的人,你真的能泰然放下?你避世隱居,真的能從此逍遙?不錯,若你回到西北,朝廷首先就會想辦法對付你,可是,你能絞盡腦汁想出假死之計來避險,就不能想一個朝廷承認你的法子來謀求更大的安全麼?”
楊浩盯着崔大郎,冷冷說道:“我返回蘆州,就是抗命。朝廷不會希望西北再增一藩,我馬上就會成爲朝廷兵州所向的目標。那不是把戰火引向了西北?何談太平!”
崔大郎怡然一笑:“楊兄,其實你應該想得到辦法的,只是你一直不肯奔想。” 笑
他微微向前俯身,沉聲說道:“宋國佔據大梁的時候,他是中原諸國之一。宋國佔據荊湖的時候,他已成爲中原第一強國。緊接着,平蜀、滅漢、如今又來攻打唐國,疆域不斷擴張,但是再強大的帝國,他的疆域擴張總有一個盡頭。 滅了唐國一統中原之後怎麼樣?往南能滅大理麼?大理若是滅了,會滅交趾,占城。真臘、膘國嗎?往東,會渡海滅高麗、扶桑、呂宋嗎?滅了高麗、扶桑、呂宋。會往遠渡重洋,去尋找更多的海外國家嗎?往北滅的了契丹麼?滅了契丹,會滅室韋、女直、韓鞠、斡朗改麼?往西,會吞併三藩麼?三藩若滅,是不是還要滅回訖、吐蕃、泥婆羅、大小勃律、緊跟着再打黑汗、吉斯、花刺子模、波斯、天塹、大食,
崔大郎一口氣兒說了許多楊浩聞所聞未的國家,長吸一口氣道:“天地無窮無盡。任何一個。國家,都不可能無限擴張下去,宋已經佔據了最富庶的的方。再擴張下去,已不是國家與子具的需要,不過是想在皇冠上再添幾分光彩。
漢武唐宗沒有能力真正施以統治的地方,宋國同樣沒有力量去控制那裡,也沒有必要去侵佔那裡,窮兵默武則民不聊生,人心思安成就了宋國,若是宋國據天下而頻啓戰端,卻不是爲百姓謀福扯,那中原百姓就會起來反了它。打仗,不是爲了打仗而打的。
我繼嗣堂本大唐七宗五姓族人,就因爲預判大唐將滅,雜胡亂我中原,這才提前一步預作綢繆,保全了我七宗五姓的族裔血脈與榮華富貴,所以此後繼嗣堂中專門有一批長老負責收集天下情報、分析天下大勢。
據我們研判。宋得唐國,一統中原後,所爭不過是河西與幽燕,其目的不是爲了無限擴張,而是爲了佔領這兩塊戰略要地,把他們的錦繡江山護得鐵桶一般。然而,他們很難辦得到。不管是先吞併西北,還是先攻打契丹。結果只能是徒勞無功。”
楊浩微微一驚,崔大郎所說的這一點正與歷史相同,曾有人把宋沒有更進一步。獲得更廣闊的疆土歸咎宋國對西北的政策失誤,也有人認爲是趙二的武功遠不及趙大神勇,楊浩還是頭一次見到商賈從他的角度着手分析,卻能研判的如此準確的,這繼嗣堂的眼光真如未出茅廬而三分天下的諸葛亮一般,對未來的政局走勢把握的太準確了。
崔大郎見他神色,知道他已然有所觸動,不禁哈哈一笑,又道:“沒有人比我們這些商人眼光很精準二鼻子更靈敏的了,也沒有人比我們更瞭解各個國家。它們富裕與否、軍力強弱、吏治是否清明”我們心裡都有一本帳。
李存勳的唐國、石敬塘的晉國都因契丹而亡。但當時契丹剛剛立國,尚無力統治中原,他們插手中原事,不過是想培植一個聽話的兒皇帝,代他們來管理中原。而今卻不同了,契丹如今雖正鬧內亂,但是立國近六十年,一甲子的時間休養生息,國力日漸強盛,他們已經具備了南下的實力。
而中原恰也在此時完成統一,趙官家雄才大略,亦是一代英主,雖後發而先至。卻是異軍突起,國力蒸蒸日上,足以與契丹抗衡,只待唐國一滅就會籌戈北上。然而兩國實力與疆域、人口大體相若,縱有名將,一時一地的的失或有不同,卻不可能再像消滅中原諸國這般容易了。
宋國北上。圖的是幽雲十六州,想把它奪在手中引起屏障,確保中原的花花世界穩如泰山,但是如意算盤不是這麼打的,最富庶的地方他們佔了,還想把天險奪在手中,確保自家基業無虞,異族又豈肯被拒之邊荒苦寒之的自生自滅,誰不想往更好的地方去?契丹內亂一休,必也揮兵南下圖謀中原。。兩國人口相當。論起乓士軍毛練精良,胡人天性狸,朵人數十萬精銳步卒善守,而契丹卻是數十萬鐵騎善攻,且自石敬塘將幽雲十六州拱手奉上,契丹人苦心經營數十年,此天險已固若金湯,宋人如何能佔得了便宜?
宋人與契丹人打下去,只能是曠日持久,兩國都勞民傷財永無寧日,卻難建寸功。如果宋國先取西北以爲養馬之地呢?它不出全力,難克全功,它若出全力,契丹人豈會不趁虛而入?兩國抗衡不下,西北便尤其重要了,契丹人並不蠢,絕不會坐視西北成爲宋土。如此一來,若有人能一統西北,那麼無論是宋還是契丹,爲了自己都壓住強敵,都得籠絡着他,宋人佔據了最繁華的地方,財力雄厚。契丹人佔據了地理優勢和兵馬優勢,這西北之主。卻是佔住了政局上的優勢,進可攻、退可守。
楊浩微微眯起眼睛,沉聲說道:“大郎果然不愧是商賈出身,一張口舌燦蓮花,可是我有什麼能力可據西北?”
崔大郎微微一笑道:“你得天獨厚,今已得到党項六氏的認可,被他們奉爲夏州之主,又有折氏、楊氏的支持,如果再加上繼嗣堂不遺餘力的財力支持,那麼你以李光本義子身份取李氏而代之,成爲西北之主有什麼不可能?若你成爲西北王,朝廷對你只有招攬,豈敢再生殺意?這樣,不是更安全麼?”
楊浩沉默半晌,說道:“中原一統,天下太平,生意纔好做,閣下既只有心於商賈之事,爲何如此勢衷於在西北扶植一方勢力?”
“原因很簡拜 ”
崔大郎侃侃而談道:“任何貨物都有其特定產地,通有無,那就是商賈獲利之源了。宋與契丹並立。當世雙雄,爲削弱對方,必互相禁椎,玳瑁、象牙、犀角、銅鐵、乳香、皮毛、牛羊、馬匹、糧食、布匹、藥材,,無所不禁。
唐末亂世以來,我繼嗣堂的生意便漸漸移向四方偏遠之地,要想挪回來,改做其他行業,絕非一日之功,否則傷筋動骨,元氣大失。禁椎令一下,不知多少靠我們吃飯的人都得砸了飯碗。而且,朝廷重士,對我們商賈必然也大爲打壓。”
崔大郎的顧慮源自唐朝以來的政策,唐朝時期商人的政治地位十分卑下,朝廷律法嚴格規定,工商之士不得做官、工商之士不得與士族通婚,唐太宗就曾說:“工商雜色之流,假令術榆儕類只可厚給財物。必不可超授官秩,與朝賢君子比肩而立,同坐而食”
商賈其庶民地位還低,庶人服黃,工商雜戶不得服黃,且禁止工商乘馬。商人的私有財產也得不到法律保護,朝廷可以任意沒收。如開元二十二年沒收京兆商人任令方資財六十餘貫。建中三年,“刮富商錢,出萬維者借其餘以供軍大索長安中商賈所有貨,意其不實,則加撰捶。人不勝苦,有縊死者”
朝廷對商賈過於迫害,這樣一來,商賈們必然支持各地藩鎮對大唐朝廷的反叛,翼而獲得一定的社會地位,從此成爲藩鎮割據的基礎。結果兩百多年來,一直就是士人輕商,武人重商,而宋一統中原後,實際上抑商的現象遠不及前朝嚴重。但是現在又有誰知道?朝廷重士,已成風氣,天下承平之後,天知道他們會不會沿襲唐律?繼嗣堂一直的作風就是居安思危,他們不會坐等朝廷的政策下來再做反應。 況且就算朝廷不抑商,他們有太多的生意涉及南北,一旦兩國對峙,對他們的影響便十分巨大,他們既然判斷南北並立已成定局,就必須得找出一道溝通南北的橋樑來。在他們所想出的辦法中,這個橋樑就是可以起到緩衝作用的西北了。這個分析,倒與楊浩分析蘆州在諸藩中的特殊地位,繼而選擇工商興州有異曲同工之妙。
至於說天下承平,商人的生意才興隆,那也未必。春秋時諸國林立,屏障重要,照理說對商賈是最不得宜的了,而實際上商人當時不但獲利極高,而且社會地位極高。所到之國,該國將相都以禮相待,十分敬重。自唐末五代以來的各方諸候也是如此,蓋因有求於他們罷
。
楊浩緩緩地道:“你們的長老認爲,西北之地足以自立,爲中原與契丹之緩衝,也是你們商賈通有無之橋樑,所以你們想在那裡扶植一支勢力,可以保護你們,給予你們最大的方便?”
崔大郎頜首道:“正是,其實我繼嗣堂早在二十年前就做過這種嘗試,那一次,我們選擇的是麟州楊家,折家立足雲中久矣,未必肯給予我們足夠的方便。何況,雖說我繼嗣學早已不復當初的宗旨,如今純以延續自己爲目的,但是長老們還是比較希望能扶持同族,楊家是漢人,折家卻不是。所以長老們更希望由楊家來控制進出西域的門戶,可惜”
他嘆了口氣,苦笑道:“可惜楊家終究沒有那個魄力、沒有那個膽量對抗折家,權衡之下,火山王楊衰還是決定固守麟州一地,與府州媾和共抗夏州,反而翻臉來對付我們。使我計謀功虧一簣,本來長老們已經死了心,不想上天卻降下一個。你來。”
崔大郎露出了微笑:“你根基最淺,正需要我們的幫助;而你與夏州李氏、府州折氏、麟州楊氏都有關係,是他們之中最有發展潛力的;尤其重要的是,你創蘆州。爲使其立足,所選擇的興州之本是工商,重工重商一至於斯的一方諸侯。實是前所未有,所以長老們對你很是青哦 ”
楊浩唯有苦笑。
崔大郎又道:“數百年來。吐蕃與回鶻割據於西北和涼州,互相警懾,不通往來,中原往西域去咽喉要道因而終止,一條對我繼嗣堂來,對整個中原來說的重要財富渠道因而關閉。一個閉關自守的統治者,就是我們商賈最大的天敵,你顯然不是這種人。
吐蕃擊敗回鶻,河西、隴右,盡在其手,成爲西域霸主之後,西北算是太平了,可是吐蕃人善於作戰卻不善於經營,他們統御西域,結果鬧得西北百業蕭條、一片凋敞。百姓民不聊生,一個愚昧落後的統治者,同樣是我們商賈的天敵,你仍然不是這種人。
吐蕃敗落,羌人崛起後,夏州、折州、府州三分門戶,回鶻、吐蕃等雜居其間,三藩間爭戰不休。三藩與回鶻、吐蕃等族同樣是戰亂不止,頻繁的戰亂不適合我們的生存。最理想的局面,是西北一統。與契丹、宋國鼎足而立,我們才能遊刃有餘。”
楊浩道:“你似乎有些一廂情願了,就憑党項六氏在夏洋代壓盜!下認了我做他們的共辛我沒錢沒地沒糧草,能叮,那幾千兵,憑什麼你就認爲我有本事取代強大的夏州李氏,凌駕於經營雲中兩百多年的府州折氏之上,一舉成爲西北共主?”
崔大郎嘆道:“你仔細想想,除了你,誰還能有這樣多的機遇?你有機遇,所以你就是天機,就是天命所歸,只要你肯。西北王不是你還能是誰?你想稱皇帝,也不是不可能。”
楊浩苦笑。他一直用天命所歸規勸摺子渝放棄抵抗投降大宋,如今反被人用天命所歸來勸他出頭,真可謂是報應不爽。
崔大郎當然不是就用這麼一句話便打發了楊浩,他鼓動如簧之舌繼續道:“吐蕃雄霸西域時,大唐亦無力征討,只能任其作威作福。可是一昔之間,吐蕃在張義潮一介布衣振臂一呼之下便土崩瓦解,何也?時勢造英雄罷了。
彼時回鶻汗國和大食帝國都在同吐蕃爲敵,大唐與南詔國亦聯手扼止吐蕃,不與經貿。隨後吐蕃饑荒,死者相枕藉。緊接着吐蕃贊普郎達磨遇刺身亡,吐蕃內亂,張義潮適時扯旗造反,當真是一呼百應,如一鳥飛騰,百鳥影從,僅一年功夫就風捲殘雲一般佔領瓜、沙十一州,被唐廷封爲歸寧節度使,成爲事實上的西北王。”
如今西北局勢,南北吐蕃聯合回鶻,正與一向欺壓其上的夏州李氏苦戰不休,麟府兩州撫住了夏州通往中原的門戶。党項六氏離心離德,李氏內外交困,部族酋首多有怨言,種種紛爭一解即發,與吐蕃當國時何等相似?
再看楊兄今日所擁有的條件與張義潮相比時如何,昔日張義潮起兵,兵源、財力來自三方。一者,敦煌的名門望族;如索氏、張氏、李氏等,其家族家資鉅萬,可供軍資;二者,佛門僧衆。西域佛教興盛,信徒衆多。活佛們親近張義潮,信徒們便爲其所用;第三,纔是飽受壓迫的民間百姓。而楊兄你呢,如今已擁有蘆州一州之地,南北豪商聚集於彼,又有武繼嗣堂願全力相助,財源不成問題。二者”
楊浩笑道:“我也曉得,西域百姓對活佛尊崇無比,可惜,我與西域衆高僧素無交集。” 崔大郎微微一笑道:“未必,現在已經有了。
楊浩詫然道:“此話怎講?”
“你在蘆嶺峰上曾鑄一尊開寶撫夷鐵塔?”
“不錯。”
“令兄丁承宗已將之擴建爲一座佛寺,請西域活佛達措大師入主禪院,藉由達措活佛與西域諸高僧往來,如今關係十分密切。而且
崔大郎詫異地一笑:“你那開寶禪院中屢現吉兆,如今不止於夏州李氏治下,便連吐蕃、回鶻等地許多信衆都在私下傳說,說你楊兄是網金貢保轉世,令兄爲你,,可是造足了聲勢呀。”
懼來慢來。網金貢保,,這是什麼意思?”
崔大郎道:“這是番語,澤成我漢話,就是觀世音菩薩。”
楊浩噎了一下,觀世音菩薩?楊浩有點發窘。轉念一想,纔想起觀世音菩薩在佛教中本來的形像是男身,後來中土佛教雖把他塑造成了女兒身,但是西域佛教中仍是把他塑成男兒身的。
崔大郎道:“西域傳說中,松贊干布、嘉瓦仁波切這些一代雄主,都是觀音菩薩的化身。如今西域信衆把你傳爲觀世音菩薩化身,這對久失其國、久失其主的吐蕃、回鶻百姓來說意味着什麼,對期盼和平的羌人百姓意味着什麼,我想你應該明白。”
楊浩喃喃的道:“我明白,我當然明白 ”這意思就是說,你們已經一切準備停當,花轎都準備好了,就等着擡我入洞房了,我這個新娘子答應也的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要不然??,我是網金貢保轉世化身的消息一傳回朝廷,想不死都不成了。”
崔大郎忍不住笑起來:“你不必擔心,如此造勢還只在鋪墊階段,只有虔誠的信徒才知道,他們是不會亂說的,越是神秘,他們越是相信呢。不瞞你說。令兄還造出聲勢,說宋以五運推移而受上帝眷命,受禪於周國。周乃木德,木生火,故而宋是火德,宋以火德承正統,膺五行之王氣,篆三元之命歷,而你在逐浪川中應死不死,乃是水德之神庇估,即而移官開封,建火情院,專司滅火,這是天命所歸時,我也覺得荒唐可笑,可是親自走了西北一遭,我才曉 ”
他沉默了一下,輕嘆道:“我才曉得他爲什麼這麼做,這是強權武力、金銀財帛都無法換來的信服與崇拜,西域之人對神靈的崇敬程度,是我們所無法想像的,你若是見到了他們對神佛的虔誠,你纔會知道爲什麼他們寧願自己一年四季披件爛袍子,吃着難以下嚥的食物,卻把賺來的每一文錢都拿去爲神佛塑金身,飾珠玉。”
他擡頭看向楊浩,振聲說道:“今回鶻、吐蕃皆與夏州李氏纏鬥,撫其門戶的麟州兩州對你取而代之樂見其成,李氏內外交困。部族酋首多有怨言,蘆州上下唯你命是從,党項六氏暗中歸附於你,我繼嗣堂願解囊相助,正是天時、地利、人和,當此時也,楊兄若返西北,振臂一揮,何愁西北不成楊氏天下?
契丹建國曆五十年,從未開化的蠻夷而至士農工商帝制文明儼然中土;張義潮統治西域二十載,人物風化便如漢人天下一似中原,楊兄若能一統西域。苦心經營它三五十載,誰說西域不能就此永爲漢土。河西淪落百餘年。路阻蕭關雁信稀。賴得將軍開舊路。一振雄名天下知。時勢造英雄啊,楊兄!”
明知他如簧之舌不無鼓動之意,楊浩還是聽的熱血沸騰,是啊,天下已經與本來的方向不同了,自己在西北所具備的得天獨厚的條件,只要去做,未嘗不可爲。即便中原有趙匡胤這位英主在。我難生問鼎之心。但是取西夏而代之,成爲西北之主又有何不可呢?如果我來做西北王,難道不比李氏所建的西夏國強?
楊浩繞室疾行,久久不語,崔大郎知道他此時正天人交戰,做出一生中最重大的一個抉擇,能說的他已經都說了,此時只是緊緊盯着楊浩的表情變化。不發一言催促。
良久,楊浩忽地停住腳步,仰首望天半晌,長長吐出一口濁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癡心妄想,滿以爲可以假死遁身,從此逍遙世外,我想的真的是太簡單了。”
崔大郎一聽喜上眉梢:“楊兄可是決定重返蘆州了?如計議已定,崔某可妥爲安排。此回西北,便另尋一個身份,乾脆就叫拓拔石,待朝迂獲悉真相時,那時楊兄根基凡定,羽翼豐燦們六奸裝聾作啞了。”
楊浩道:“不,我對我娘發過誓,此生姓楊。生也姓楊,死也姓楊,再不更改。”
崔大郎道:“那也使得,只消暫時不透露你的身份也就走了,待你大勢已成,說開了也什麼都不怕了,楊兄這麼說,是有心往西北建一世功業了?”
爾錯。我願意回去,崔兄可否安排我自採石礬過江?”
崔大郎道:“楊兄若肯返回西北,我自可安排妥當路徑繞道回去,採石礬大軍雲集。若想神不知鬼不覺地穿過去實是爲難。”
“不。我要去見晉王趙光義!”
崔大郎一呆。楊浩向他一笑,鎮靜地道:“我心中本來有一件事苦思難決,有了假死這個羈絆,事事拘限於此,始終也想不出辦法。如今既然不必去死了。我到有了主意,大郎請助我護送家眷安然歸去,我經回宋國,爭取藉宋國之力把我心中難決的那件大事解決,同時,想方設法,以本來面目公開返回西北,對宋國,能不鬧僵那是最好。”
崔大郎道:“楊兄去見晉王,如何向他解說自己仍然活着?”
楊浩道:“我自有一番說辭,如今他們還未察覺有異,我既主動出現。誰還會疑心我曾假死?”
崔大郎又問:“可是有什麼事需要藉助朝廷之力呢?又如何能堂而皇之地返回西北?”
楊浩蹙眉道:“大郎,這可不是一個好的開始。”
崔大郎一呆:“甚麼?”
楊浩沉聲道:“我與大郎,只是一樁交易,你投資,得回報,如果我真能掌控西北。該給予你們的方便和支持絕不食言。但是你們對我的一切不應干涉。更不能插手,不要試圖控制我、影響我。否則,一旦被我發現甚麼珠絲馬跡,咱們的交易立即取消,而且你們已經付出的,我不會補償。”
崔大郎怔了一怔,不以爲忤,反而哈哈大笑,擊掌讚賞道:“楊兄本一方璞玉,如今一經磨礪。果然頭角崢嶸,已顯梟雄潛質,好好好,那崔某便不多做詢問,我會送楊兄家眷循秘途安然西返,在西北靜候楊兄佳音!”
懈焰。你放心,此番回宋營。我自有一番說辭,不會有事
。
“我怎麼放心得下?我陪你去,要死也要死在一塊兒。”
“又說傻話。若無定計,我會去無端送死麼?你回西北。還有一件大事要做,你要去見我義父,叫他令“飛羽,與我取得聯繫,從今往後,我來操縱飛羽,所有動向消息,我都要及時掌握。以前,我時時欲退隱,做的事卻都是張揚於人前。如今我雖現於人前,要做的事卻多是在幕後了。沒有,飛羽,的及時聯絡,我做不到。”
唐悔焰欣然道:“浩哥哥如今的模樣,依稀便有幾分在廣原時的味道,不再總是退讓退讓一味的退讓了,嘻嘻,看着很叫人喜歡。”
楊浩笑道:“要麼不做,要做,我就絕不做愧儡。我不能任由這諸種勢力擺佈。既然我答應出頭,就得想辦法把他們統統納於我的控制之內。我可以主動退讓,但是絕不叫人牽着鼻子走。”
唐焰焰欣然點頭:“好,方纔被崔大郎的人控制着,真的叫人很生氣。他有求於你,還敢如此囂張,是該給他幾分顏色看看。你暫回宋庭也好,若是孤身往契丹去,實在太危險了些,若能藉由宋國的招牌也能安全一些。只要假死復生這一關過去,便無妨了。”
“那是自然。你們收拾一下。儘快與崔大郎離開,我再去見見樊秀才,商量一下渡江之事。”
楊浩見了苦候許久的樊若冰,說好今夜便渡江去宋營,輿若冰歡天喜地的答應了,楊浩又把壁宿單獨喚出,將自己的決定向他合盤托出。說道:“你且告訴水月姑娘一聲,讓她與焰焰她們一同上路。今晚咱們便過江往宋營去。”
壁宿聽了遲疑片刻,忽道:“大人,我”我想辭去了”
“嗯?”楊浩雙眉一挑:“辭去,你去哪裡?”
壁宿道:“大人,壁宿本一偷兒,浪蕩江湖,無憑無依。自結識大人之後,方有從善之心,想着追隨大人,建功立業。大人決意歸隱,壁宿也無怨言。如今大人慾重出江湖。本來正合壁宿之意,只是”只是壁宿現在已經有了水月。水月溫柔善良,性情恬靜,壁宿想”與她長相廝守。哪怕一間茅廬,兩畝薄田,卻也快活。功業,,與她的歡喜相比。卻也不算得甚麼了。”
楊浩一呆。隨即笑了起來,他拍拍壁宿肩膀,輕嘆道:“想不到你這浪子一旦動情。竟是一至於斯。我如今歸隱不得了,你倒想着歸隱了。也罷,追隨我這麼久,辛辛苦苦、鞍前馬後,也沒得了什麼實惠,楊某有些愧對你呀。既然你欲歸隱,那”少華山那幢宅院,和那裡的田地,便當我送給你們夫妻的婚嫁之禮吧。你與水月到了那裡,安排杏兒和月兒她們返回蘆州,你們夫妻”便好好在那裡生活吧,那裡山清水秀。衣食無憂,做一個富家翁,也好。”
壁宿在此關頭辭去,本來唯恐楊浩震怒,不想楊浩反送了一份大禮給他,不禁又是慚愧又是感激,楊浩道:“你我相識於患難,名爲主從,情同兄弟,有什麼好謝的,你可隨大郎他們一起走麼?”
壁宿道:“不必了,他們所行的道路是先往北去。若去少華山,不免要繞一個大圈子。我與水月暫就近潛居,待宋軍一過江,我們便自過江西去,免了長途奔波。”
楊浩略一沉吟。說道:“也好,此去,一路保重。
“大人保重。” 當夜,長江岸邊,楊浩與樊若冰,又帶兩名習水性的部下腰繫葫蘆,手執小盾。將那艘小船兒從草叢中拖了出來,靜靜伏於岸邊等着崔大郎的人故意鬧出動靜吸引巡防水軍注意。
大江對岸。篝火處處,十里連營,號角聲聲。江水活活滾去。楊浩的心情也是起伏不已,想到崔大郎所說的話。楊浩於緊張之餘忽地啞然失笑:“逐浪川中破水而出,就此定於蘆州、起於蘆州,竟能被他們謅出什麼水德之興,如今我再穿長江水,會不會有神蹟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