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微就是這樣,心狠手辣,從不顧及別人的感受。”這位囚禁的美豔男子似是憶起往事,頗爲感慨地說,“明明撫養他長大的親人,卻能毫不猶豫地下殺手……”
曲寧萱對美豔男子的話很不以爲然,她心軟善良不假,卻並非不諳世事之人,聖氏一脈雄霸北方多年,儼然北方至尊。在這種家庭裡,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只是表面,人人都盯着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抓住機會就捅親兄弟一刀纔是正道,哪有什麼仁慈可講?不過,曲寧萱還是順着美豔男子的話說:“是啊,知道自己中了幻術的那一刻,晚輩差點崩潰。我時時刻刻都在想,放眼望去那不見邊際的大草原,時不時我的幻覺?我是不是已經懸崖邊還不自知,一邁開步子就粉身碎骨?我見到的人都是真的嗎?我……”、
說道這裡,她聲音有點顫抖,眼眶也溼潤了。
這幾句話,字字句句發自肺腑,沒有任何水分。
幻境皆爲虛妄,只要找到陣眼將之破去,就能重回真實。施加在人類腦海中的幻術卻類似催眠,見到得絕大部分都是真的,只有一部分地方摻了假,這才更令人害怕。
這位被囚禁的男子顯然也是幻術大家,對幻術用友超乎尋常的喜愛,聽曲寧萱談起中了幻術後的懼怕,他竟露出迷醉之色:“這就是幻術!彷彿一個永無止盡的寶庫,等待人類永遠去發掘,去攀登,去追逐……”
見他這種樣子,曲寧萱後退兩步,覺得身上有點冷。
高階修士或多或少有點怪癖與執着,這一點都不奇怪,沉迷於幻術看上去似乎不是大問題,但稍微一想就能明白,幻術這種東西,拿動物去實驗明顯沒多大作用。曲寧萱可不認爲對方有多高尚,爲熟練操控幻術,達到隨心所欲超重擺弄人類思想與行爲的境界,拿一堆人研究對幻術師來說太正常了。至於這些人被他們不熟練的手段或弄死,或變成白癡,或稱爲殘疾……也太正常了。
察覺到曲寧萱的排斥,美豔男子頓了頓,放神色有些黯然地說:“我被囚於此,渾渾噩噩度日,過着槁木死灰般的日子。聖英忙於報仇,與我粗粗聊了幾句就匆匆離開,所以見到你,我才這麼激動……是我失態了。”
他這樣傷心有惆悵的表情配上那張異常美豔的容顏,絕對能讓任何女子心生憐惜,可曲寧萱早就反覆告誡自己,別總生出無謂的同情心,這不是以前的世界了。所以聽見對方這樣說,她第一反應是,他說了這些話後,一個正常的姑娘會是什麼反應?如果我順着他所想的去做,能給他帶來什麼好處?又能做到哪一步? \";
一個連名字都不告訴她,又被囚禁了這麼多年的人……蛟王被囚,那是整個人類都欠他,曲寧萱才放他出來。聖家與聖王玉清微之間卻是一筆爛賬,鬼知道誰是誰非?輕易上當,怎麼死都不知道。
對了,他剛剛提到聖英……九命關理應每關都有陷阱,沒道理被封印了一個人,陷阱就不存在,可這個房間……沒什麼危險性啊!
心中盤算着這些,曲寧萱卻很配合地露出一絲難過的神色,她咬了咬下脣,眼中迸出極爲鑑定的光芒:“前輩,我能爲您做什麼嗎?”
“這石臺的下方有一個暗格,裡面有一柄削鐵如泥的匕首。”對方沉吟片刻,方道,“倘若你是有緣之人,就能毫髮無傷地穿過禁制,取出匕首,削斷束縛我的鎖鏈。”
說罷,他幽幽嘆道:“聖英試過,阿九試過,可是,他們都被結界攔下了……”
石臺下有暗格?怎麼可能?
早在來到這個房間後,曲寧萱就冒着得罪這位美豔男子的危險,用神識將這房間全部掃了一遍,除了石臺、鎖鏈和他本人之外,曲寧萱硬是沒發現別的東西。論幻術,修真者不如巫師,可論對結界封印的造詣,修真者能甩他們幾條街,更別說對元素親和感知極高的曲寧萱!
不過,如果是解開封印的匕首,或許姐姐比較隱蔽,沒發現也……曲寧萱將信將疑地走過去,在石臺下摸索了一陣,竟真的發現了一個極爲隱蔽的陣法。
出人意料地,她的手毫無阻礙地穿越了散發微弱光芒,複雜玄奧至極的圖文,取出一個黑色匣子。
曲寧萱擡起頭,看見美豔男子的淚水就這樣啪嗒啪嗒地掉下來,臉上卻滿是期望之色,那是一種久居黑暗之人即將感受陽光的欣喜與動容,完全不似作僞。
只可惜,曲寧萱早將對方打上“蛇蠍美人”的標籤,所以她面上很適合地露出見美人流淚的難過、心疼與不忍,心中卻不住計量。
這貨看上去不像好人啊!解開他封印的話,說不定第一個死得就是我,東郭先生與狼的故事在修真界上演過太多遍,我不能賭別人的人品!問題是,如果我不幫助他,他卻隱藏殺手鐗的話,我也是死啊!沒看見他之前就把聖英和阿九送走,讓他們去第四關,顯然他還有修……等等,這房間完全密閉,那門呢?門在哪裡?
還有,第三關的考驗是什麼?爲什麼,我能穿過這層結界,不被阻礙?通向第四關的大門又在哪裡?
曲寧萱翻來覆去地檢查這個黑色的匣子,看上去像在檢查有沒有機關,實際上卻以此來拖時間,思考這一連串的問題。
她本就是極聰明敏銳的人,自然從自己挑出的這幾個問題中嗅到蹊蹺的味道,何況她壓根不打算釋放這個美豔男子。實在不行的話,她可以去找君千棠解除她腦海的幻術,不是麼?且不說君千棠自尊自傲,單說他身上被靜影手鐲加持的屏蔽能力,就足夠他拼死保下她的性命——因爲她不確定,這個能力是不是跟隨她的死亡就會消失。
黑色的匣子盛放了一柄匕首,寒光逼人,一見就知道不是凡品。
曲寧萱一邊想着抽身之法,一邊取出匕首,來到一根鐵鏈旁,試試對方說得話,準不準確。
她揚手一削,火花四濺,鐵鏈卻沒有任何損傷。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這位美豔男子的神色從狂喜轉爲不信,他猛地搖頭,反覆唸叨這句話,過了半響,他纔像想到了什麼一樣,急急地說,“定是你方纔雜念太多,沒有徹底發揮這柄匕首的力量,你努力讓自己心無雜念試一次,一定能行的!”
心無雜念?
這一句話仿若一道閃電,穿過厚厚的烏雲,帶來一絲光亮,也讓曲寧萱的眼睛亮了起來。
第一關八門遁甲考驗闖入者的觀察力與判斷力,第二關亂石陣考驗對方的身手與反應,而第三關考驗得應該是信念,是精神!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她手上的匕首以及黑色匣子都不是真實存在的,只是她方纔聽了美豔男子的話,便認爲石臺下有暗格,暗格裡有匕首,加上她潛意識裡認爲利器應該放在盒子中,省得傷人,纔拿出了這兩樣東西。
也就是說,第三關的房間相當於一個“有求必應屋”,在合理,你能夠心想事成,前提是你堅信那件東西真實存在,畢竟世上不可能真正存在這麼逆天的東西,這間房間中的心想事成、有求必應,都不過是最最精妙幻術的展現罷了。
往深裡想,房間裡的石臺與鎖鏈或許也是不存在的,只是這道束縛有聖王所下,美豔男子雖無比憎恨聖王,卻也深深地恐懼對方的實力,才困住了自己。由此延伸,聖英與阿九的潛意識裡永遠對聖王有着發自內心的恐懼,認爲自己無法戰勝對方,自然沒辦法爲美豔男子解開聖王下的封印,這纔是美豔男子一系列行爲詭異的理由。
幻術師比拼,最重要一點就是需要自信,堅信世間沒有過不去的坎,堅信自己能勝過別人,堅信幻境的一切都能破除……這就是爲什麼幻術師一輸就往往兵敗如山倒,很難挽回局面乃至自己的性命的原因,因爲他們的自信不復存在。
不得不說,這位美豔男子的計謀不可謂不好,他先試探曲寧萱是否忌憚聖王這位被北方之主。據他判斷,縱然對方的氣勢完全壓倒,但曲寧萱終究沒有天長地久積累出來的恐懼,可以讓她一試。
所以,這人馬上示弱加優撫,讓曲寧萱傾向他,排斥聖王,有設下先決條件,謊稱聖英與阿九連封印都沒辦法破除,讓曲寧萱以爲她真是命中註定破除封印的人選,最後就能一切呵成。
如果事情真按他所想,他絕對能成功逃脫,可曲寧萱心中卻一直想着怎樣才能不放他出來。對這件房間的陣法來說,曲寧萱不想放出囚房的第一時間,確信匕首能斬斷鎖鏈是第二件事,後者自然要服從前者,不是麼?
想清楚這些後,曲寧萱脣角微微揚起。
這樣一來,她就有辦法騙過這個人,去第四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