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芷莜看着屋中神色哀慼的三人,心中預感到大事不好:"陛下,不知公子冉的狀況如何了?"
殷昭儀瞧了瞧沒心思說話的陳千暮和甄婧娥,嘆了口氣:"唉,醫工說,又驚又涼,恐怕是藥石無靈。現在全靠參片吊着口氣。"
"閉嘴!"陳千暮聽得心裡難受,猛地一拍桌子呵斥道。甄婧娥也怨毒地看了一眼殷昭儀,心裡更是不得意殷氏了。
"陛下,您放寬心。咱們宮中是龍脈所在,不會有事的。"邊說着,顧芷莜邊在心裡盤算公子冉的喪儀。公子冉雖是皇子,但他還未及冠就夭折,所以要一切從簡。這她倒不擔心,她擔心的是即將要見面的婆婆大人——太后娘娘,若是她聽說自己在任期間內死了唯一的寶貝孫子,還不知會生出多少事端!
恍然間,陳千暮聽到有人在他耳邊喊道:"陛下,娘娘,快去看看公子冉吧。"
素色錦花繡文帷帳下,公子冉慘白的小臉上佈滿淚痕,他睜着眼睛,無助地看向父皇和母妃的方向,因爲發燒而軟弱無力的手臂向前探着。
"臣無能,請陛下恕罪。"
"臣有罪。"
醫工們紛紛跪倒,在旁邊縮成一團儘量裝成空氣。別逗了,他們可不想給小公子陪葬,只求能讓各位主子忽視掉他們
等陳千暮再回過神來之後,他已經坐到公子冉的身邊,手裡窩着他柔嫩的小手。公子冉張張嘴,努力地想發出聲音。
陳千暮貼近過去,公子冉的眼神只死死盯着一個地方,氣若游絲:"她,是她。"
幾個人都順着公子冉的目光看過去,空無一物,只是扇木槿雕花屏風,並無異樣。殷昭儀把哭到暈厥的甄婧娥扶到一旁的軟榻上,上前握住公子冉的另一隻小手:"冉兒,母妃知道是有小人要陷害你,你告訴母妃,是何人,母妃定爲你伸張正義。"
公子冉像是想到了何事,蒼白的小臉上瞬間佈滿了驚恐,他緊緊攥着陳千暮的手,聲音急促:"她!她!"
陳千暮看向殷昭儀,殷昭儀心思一動,側身指着那扇木槿雕花屏風問道:"可是她?"眼神陰毒,像是淬了蛇毒的利刃。
陳千暮掌中的小手漸漸滑落,他眼睜睜地看着兒子的雙目緊緊閉合,嘴巴還微張着,有些話永遠地成爲了秘密,被層層疊疊地封鎖在厚重的歷史之中。
此時,甄婧娥也醒了過來,當她得知冉兒已經殯天之時,仰天大笑,聲音慘厲,悽婉哀絕。那是她的命,她的未來,她的希望,是冥冥暗夜中的耀眼星辰,是重重苦難裡的溫暖支撐。沒有哪個母親,可以忍受喪子之痛。
十月懷胎,只爲你一聲啼哭;十年籌謀,只願你平安喜樂。
她要拔她的皮,咬她的骨,她要淑婕妤以死相抵,永生永世,斷子絕孫。方能解她的喪子之痛。
"陛下,請您爲冉兒做主,殺了淑婕妤那個惡毒婦人!" 甄婧娥在陳千暮的腳
邊,哭嚎着,哀求着。沖天怨恨,杜鵑啼血。
陳千暮心中亦是涌起翻天巨浪,血脈相連,骨肉親情,如今竟然只剩一具枯骨。他還記得,冉兒軟軟糯糯的聲線,怯生生地叫‘父皇‘時的樣子。那是他的兒子啊,同樣也是世界上第一個對他毫無保留全身心愛戴他的人。剛剛被撬開一絲裂紋的心,又被冰雪襲捲,遮天蔽日,千里冰封。
"你確定是淑婕妤。有何憑證?"顧芷莜看着陳千暮失魂落魄、一言不發的樣子,心中不忍。假作真時真亦假。
"那扇木槿雕花屏風就是淑婕妤送來的,冉兒知道。嗚嗚。。。我那苦命的兒。都是母妃不好,沒辦法保護你!" 甄婧娥厲聲道。
顧芷莜在一旁冷眼看着,右手狠狠地掐住自己的胳膊,逼迫自己把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咽回去。她不是不同意連笛之語,只可惜、身不由己。
她是顧家的女兒,就只能爲顧家人打算。否則,脣亡齒寒,她只會死的更慘。既然已經和陳千暮達成同盟的協議,她只需要站在一旁做壁上觀,適時得暗中做好手腳,保證自己的利益不會受到牽連。
陳千暮眯起眼睛,看向眉眼哀慼的殷昭儀:"真的是淑婕妤?"
殷昭儀被陳千暮陰冷的眼神盯的心中一驚,連忙跪倒:"陛下,人證物證俱在,淑婕妤萬不敢再抵賴了!稚子無辜!全是那妒忌之心作祟,纔出了此等冤孽!難道陛下,您連公子冉的話都不信了。"
陳千暮狠狠地捏着公子冉的小手,負我之人,不得好死。"來人,下詔。"
顧芷莜拉住陳千暮:"陛下,臣妾已經將淑婕妤關入西歇臺,將此案交給宗正卿查處。"
"用不着了,孤再也不想看見那個賤人。下詔,淑婕妤不守婦道,殘害庶子,心思惡毒,賜死。西歇臺中所有宮人,狼狽爲奸,上下沆瀣一氣,近侍杖則五十,外侍杖則三十,皆遷至南陵爲先皇盡忠。四季園中所有宮人,看管不嚴,杖則十五,罰俸一年!"
顧芷莜本想勸解,刑罰過於嚴厲,後轉念一想,現在任何人搭話都是撞在槍口之上,只能保持緘默。
"喏。"樂安領旨,下去準備拿人的事宜。
"等下,孤忘了,還有那賤人的孃家-餘氏一族。餘氏教女無方,霍亂宮廷,殘害皇嗣。凡成年男子,皆斬首示衆,未滿十六歲者,發配邊塞苦寒之地;女子皆沒收爲奴爲妓。" 陳千暮心中,恨意滔天,雙眼中亦充斥着憤怒。
淑婕妤原名餘琅兒,出身世族,其父是工部尚書,母親乃先祖爺魏婕妤所出,前朝皇帝的庶妹臨安公主,嫡親哥哥位至丞相長史。在章隨四大家族中,排名第四,雖說族中衆人並無手握重權者,卻有一個女兒嫁給了淮王陳安的兒子爲妻,另還有兒子娶的是顧氏的女兒。一直都是左右逢源,順風順水。
因此,陳千暮對這個顯而不貴,韜光養晦的家族很是忌憚,多次欲除之而後快,卻屢屢
無法得手,讓他對這個‘狡猾‘的、‘難以控制‘的家族十分懼怕。
"陳千暮,刑法過嚴,與國無益。"顧芷莜心中不忍,悄悄在伏在他耳邊說道。
實際上,顧芷莜對淑婕妤的印象還是很好的,聽話、認真、聰明,這可以說是她很欣賞的女性,只可惜不得陳千暮的歡心,總覺得她太過刻板。顧芷莜默默吐槽,廢話,古代的女子,即便是嫁予人婦,也是行事規矩的,哪裡像你的殷昭儀,張揚狐媚。她纔是穿越過來的!
陳千暮冷哼一聲,眼神狠戾:"孤要讓他們給冉兒陪葬!"
生殺大權,皆掌於吾手;翻雲覆雨,皆聽吾號令。今日,你殺我一子;明日,我必要你滿門性命,血祭吾兒亡魂。
"謝陛下爲臣妾與冉兒做主。" 甄婧娥抱着公子冉漸漸冰冷的屍身,哭跪行禮。
殷昭儀瞧着殿門外獨自回來、欲言又止的桂芯,心中得意,讓我在這桶烈油裡再加一把火!
連笛出身顯貴,容貌秀麗,再加上年輕,可以說是殷昭儀的強勁對手。現在自己膝下無子,若是連笛再一舉生下個小公子,那就是很大的威脅。而且,殷氏是臣子,憑皇帝心情決生死,連笛卻是皇女,萬無一失永享榮華。單是這點,就讓殷昭儀徹底地恨上了連笛。
"桂芯,不是讓你去請毓婕妤,怎麼獨自一人回來了?"殷昭儀趁着三人都平復下心情之後,問道。
桂芯匆匆進殿行禮:"陛下,婢子去請毓婕妤,結果。。。"
陳千暮蹙眉:"結果什麼!快說。"
"婢子不敢說。"
"孤恕你無罪,說!"
"謝陛下。毓婕妤喝多了,聽說陛下傳喚她,她說陛下算個什麼東西,給她一百個她都不要。" 桂芯嚇得全身發抖,快速地說完,然後緊緊地縮成一團。連殷昭儀都被嚇到了,心裡感嘆,天助我也!
只有顧芷莜心裡抓狂,她還真是腦子進水了!
陳千暮本就在氣頭上,如今聽了這般譏諷不屑、大逆不道的話,火氣‘噌—‘地一下又冒上來了:"反了!還真是反了!皇后,你是怎麼治理後宮的!"
顧芷莜跪地謝罪:"陛下息怒,毓婕妤心情鬱結,口出狂言,是臣妾治理無方,請陛下治臣妾失職。"
"當然要罰你!皇后管理後宮不當,罰抄佛經五十卷!還有那個毓婕妤,不想見孤是吧!說孤不是東西,是吧!"
顧芷莜已經顧不上請罪了,一心想着,不能把連笛給摺進去啊。"陛下,毓婕妤也是爲了公子冉一事、心中煩悶。酒後失態,請陛下看在毓婕妤救了公子冉一命的份上,饒了她吧。"
陳千暮抓起茶杯,狠摔在地上,青瓷炸裂:"下詔!毓婕妤縱酒失態,對上不敬,即日起褫奪封號,勒令在臻華宮中閉門思過,無詔不得外出!"
一時間,後宮之內,風雲變幻,換血洗牌,心思異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