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行宮,碧螺黛,白玉盤,天高秋氣爽,日夕晚風佳。殷素婧和陳千暮剛用過晚膳,正在涼亭中賞秋荷。點點枯黃間,鴛鴦戲水,別有一番趣味。
殷素婧伏在陳千暮膝上,秀髮披散,神態慵懶,小指輕輕勾着陳千暮的食指:“陛下,您今日不用去見顧丞相麼?”
自打那夜荒唐的‘暴亂‘之後,朝局後宮之間細微之中又調整了不少。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殷素婧的復寵,雖然衆人知道只要殷家一天不倒,殷素婧的恩寵就會一日不減,但速度之快卻讓人咂舌。又被冷落的曾婉只能在夜裡邊默默流淚,邊咬碎帕子了。
而對於朝堂,陳千暮是下狠手了。原本邵佳軍中的將領凡陳安舊部親族無論官位高低一律革職查辦,把自己選中的人推進去,其餘將領的升遷任命之權皆由朝廷同一管理,由陳千暮親自掌控。並且將領的家屬必須即刻遷至長陵城中居住,由領仕司統一備案。
一時間怨聲載道,卻都礙於聖旨,不得不遵,只好舉家遷至長陵。最後還是顧琨和太史令屈市聯名上書,希望略有些寬限,陳千暮才最終同意,把這件事交給新的邵佳軍統帥周仁甫周將軍處理,勢必要在一年之內全部完成,否則以抗旨罪名論處。
再說這周仁甫本來是皇帝親軍統帥,黃將軍手下的一名副官,年少有爲,出身高貴,又不喜拉幫結派,素日裡獨來獨往,只與一些空有虛名的文人交好,所以陳千暮格外青睞他,有意把他培養成自己的心腹。
陳千暮撫着殷素婧頭髮的手微微停頓了一下,挑挑眉:“愛妃這是要趕孤走了?”
殷素婧直起身子,佯怒地瞪了陳千暮一眼:“陛下想走便走是了,何苦還怪在我身上,找藉口。”
陳千暮看着她眼波流轉的樣子,下腹一緊,伸手把她攬進懷裡:“孤纔不走呢,你說說,孤去哪才能找到又漂亮,又體貼,還敢替孤豁出命的老婆呢。”
“老婆?”殷素婧眨了眨眼睛,露出迷茫的神色。
“呃。。。”陳千暮一時語塞,他怎麼又忘了呢:“就是妻子的意思。前幾天曾啓申那小子教給孤的。“每次這種情況,他都會拉來曾啓申做擋箭牌,反正殷素婧和曾啓申不對付,永遠都不可能戳破的。
殷素婧笑眼盈盈,好像三月的春桃:“臣妾不過是妾侍罷了,哪裡敢求妻子的地位。“
陳千暮被殷素婧的眼波撓得心頭一軟:“你在孤心裡,永遠都是獨一無二的。”
二人情不自禁,脣齒相抵。涼風習習繞過荷尖,池塘中還有嫣紅色的錦鯉嬉鬧。他們如同尋常人家的小夫妻般,這一刻,只是彼此的愛人。
一吻終了,殷素婧倚在陳千暮的懷裡,拈起一塊橘紅糕送進陳千暮的嘴裡:“我聽說,曾公子離開曲州之前還要幫那個素素姑娘贖身呢。”
陳千暮的舌尖繞過殷素婧的食指,把橘紅糕吞進嘴裡,饜足地點點頭:“味道不錯,你手藝真是越來越好
了。素素姑娘?是哪一個?“
“哼,陛下還不記得,當初您可是看得眼睛都直了。“殷素婧吃味地扭過頭去。
陳千暮看着她彆扭的樣子,心裡更歡喜,故意逗她:“是麼?這個素素姑娘竟然有這麼大魅力,那孤日後定要把她招進宮來,好好瞧瞧。“說着手指劃過殷素婧的臉龐:“看看,是愛妃這章隨第一美人引人注目,還是她更勝一籌。”
“好啊,那也不用日後了,臣妾現在就幫您招來去。”殷素婧推開陳千暮,要從他懷裡起身。
“誒誒誒,好了。開玩笑,逗逗你而已。”陳千暮收緊手臂,把殷素婧摟得更緊的,點着她圓潤的鼻尖說道:“看你小心眼的勁。還是快說,之後發生了什麼?孤沒聽說,那位素素姑娘跟着來了汝南啊。”
“嗨,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竟然婉拒了曾公子。在曾公子沒離開的時候,又開始重新掛牌。”殷素婧翻了個白眼。
陳千暮掩脣微笑,心裡琢磨着,怪不得前些日子總看曾啓申沒精打采的,問了也是閃爍其詞,原來是救花不成,反折了面子。誒,情聖不好當啊。
“陛下,您笑什麼呢?”殷素婧扯了扯陳千暮的袖子。
“哦哦,沒事。休息夠了,孤要去見你說的顧丞相他們了。”陳千暮在殷素婧臉上偷香了一口之後,翻身下榻,旁邊的樂安連忙上前侍候。
殷素婧接過樂安手中的腰帶,爲陳千暮繫好,叮囑道:“你可記得用晚膳,別太過勞累,傷了身體。“
“嗯,放心吧。記得等我哦。“陳千暮拍了拍殷素婧的手,捏了捏,轉身離去。
“臣妾恭送陛下。”
待陳千暮走遠了,殷素婧才就着桂芯的手站起來,眼睛貪戀地看着陳千暮的背影,嘴角卻不自覺地勾起了一個慘淡的笑容。
桂芯見了,跟着心疼:“娘娘,您別多想。陛下對您的態度就說明了一切啊。”
殷素婧手裡揉着帕子,坐回榻上:“父親那邊回信了麼?”
“只是回了個簡訊,說一切無礙,請娘娘放心。依婢子看,您就是想得太多了,陛下現在對您是百依百順,雖然器重殷家和曾家,但皇后娘娘和德昭儀在陛下面前都說不上話。。。”桂芯寬慰着殷素婧。
“糊塗!”殷素婧厲聲打斷桂芯:“你們糊塗,父親也跟着糊塗!自古以來,外戚專權,從來都沒有好下場。原先父親看不清,出了陳安這檔子事還看不懂麼!陛下早就不是原先的陛下了,現在我冷眼瞧着,父親的 所作所爲無異於虎口拔牙。還讓本宮堤防顧丞相,照這麼下去,殷家必亡於自己之手!”
“娘娘息怒!”桂芯跪到殷素婧的腳邊,微微擡頭:“真的有那麼嚴重麼?”
殷素婧翻了個白眼,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本宮問你,陛下爲什麼要除掉陳安?”
“那還不是淮。。。他自己豬油蒙心,犯糊塗。”
“
哼。”殷素婧冷笑一聲:“若真論起罪來,曾啓申的僭越之罪不必陳安小多少。”
“那是。。。”
“陳安手握邊境兵權,又和我們殷氏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恐怕早就被陛下堤防了。即便不是這次的銷魂煙,也會是些其他的什麼理由。”殷素婧近來夜夜不能安寢,即便是侍候陳千暮睡着了,自己也會在半夜醒來。
她腦海中一遍遍過着這些日子的情形,明白殷家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搖搖欲墜。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娘娘的意思是,陛下也盯上了殷大人?可是,爲何啊?”桂芯也不笨,她自然知道這些日子的情形。
殷素婧搖搖頭:“我總覺得,陛下這半年有些不一樣了。往常父親主持着朝政,陛下也樂得清閒。但是,現在長眼睛的都看得出來,除餘氏,滅淮王,審官吏,納賢才,這是收回權利的準備。但是父親卻死抓着不放,還想着像過去一樣,哄騙過去。”說着,殷素婧的眼眶微微發紅。
桂芯很少見到殷素婧流淚,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娘娘,您放心,陛下對您情深意重,即便是看在您的面子上,也不會。。呃,如何的。”其實,說到後來,桂芯也有些底氣不足,她時常跟在殷素婧身邊,好幾次都見到陳千暮手腳利落地處置了幾位‘不務正業’的老王公,那些可都是他的親皇叔。
“其實本宮心裡明白,從那晚本宮說出那些話起,殷氏就走向了毀滅。是我!是本宮一手斷送了自己的家族!”殷素婧悲從心來,一手死死握着椅子,強撐着身子。
“娘娘!“桂芯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我們凡事要往好了想。您救駕有功,陛下不是還賜了您一枚免罪金牌麼。”
殷素婧垂着雙眸,眼中是悲涼的光芒。她不知該恨誰,也不知該怎麼辦,她也不知道,如果沒了皇帝的愛,她還能剩下什麼。她這一生,都是依靠着他的愛而生存的啊!
桂芯見殷素婧終於略有些平靜,抹了抹眼淚,爬到殷素婧身邊:“不然,我們現在給殷大人寫信,把這面的情形仔仔細細地說上一邊。“
殷素婧沉思了片刻,點點頭,這是如今唯一的法子了。“只希望父親大人能懂得我的良苦用心,且忍得了這一時,等本宮懷上小公子,好日子不還長着呢麼。”
“是是是,娘娘說的是。等您生下小公子,咱們就什麼都不用怕了。”
殷素婧提筆寫信,突然她腦中有一個不好的念頭閃過:“你說,父親一再叮囑要堤防顧丞相,暗中監視他的一舉一動,尤其是到了汝南地界後,更是派了自己的親信過來盯梢,其中會不會隱藏着我們不知道的秘密?”
桂芯咬咬牙,把想說的話吞回了肚子裡:“娘娘您多慮了吧,顧丞相與我們殷家是死對頭,想必殷大人是怕他拿淮王的事情做文章,牽扯到您。”
殷素婧點點頭,沒再多想。
二人都忽視了,身後一閃而過的影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