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風厄看了這銀票的數量,又看了皇上手中腰牌,便知道了他們是琳琅閣的人。只是從未見過琳琅閣裡派過這幾個人來採買,心中不免也有些狐疑。笑道:“這茶葉極好……只是瞧着這茶,像是京都城裡的東西。又瞧幾位衣着氣度,不知道可是京都城裡的大戶,郎家?”
“大人慧眼,正是。”皇上道。
“說來本官與郎家也有些交情,不知之前常出來尋親的那位少爺,怎生沒來?”
“這是草民自己家裡的事兒了,家中變故,不好爲外人道。”皇上笑道。聲音並無什麼恭敬之意,不似先前那般客氣,反而有些強硬。意思是,這不是你能管的事兒。
吳風厄就只是求財而已,而且京都城裡這樣的大生意人,他是不敢惹的。因而只是笑道:“原來如此,既然是家事,本官這個外人,也不好多問了。只是通關文貼要等陶將軍過來,我們一起定奪,若陶將軍說無妨,本官這才能辦的。想來郎老爺也和少爺說過,在邊疆,都會兵比官大啊。”
“大老爺是青天,在草民們眼裡,都是一樣的。自然都當尊敬着,絲毫不敢有差錯。”皇上道。
吳風厄點點頭,道:“這就好。”
見他們沒有落座之意,便也不再讓,顧自在主位上坐下了,悠然喝茶靜等着陶將軍。多少想要給這個新採辦一些顏色瞧瞧,以便日後的往來。
不多時,陶將軍到了,皇上少不了又重複了剛剛和吳風厄的那一套,施了禮、說了客套話、獻了茶葉。
陶將軍也當面兒打開了,一見裡面是三百兩銀票。皇上也如剛纔那般立刻施了一禮,讓他看到了手裡掉落出來的紫金小腰牌。
陶將軍少不了也問了如同吳府尹問過的那一番話,皇上又那般答了。
陶將軍也是笑道:“是本將多嘴啦,既然是家裡的事,我們外人自是管不得。只是這通關文貼,得要本將和府尹大人商量了才行……吳大人,你瞧着這一家如何?可是正經尋親去的?”
“以本官之拙眼,瞧着卻是不差。不知道陶大人以爲如何?”吳風厄道。
在聽得這兩人說了一會兒客氣話之後,他們總算拿到了由這兩人共同蓋印的通關文貼。也不多留,說了幾句客氣話後,便離了府衙,回到客棧中收拾行禮,我往城外的鳳南山去了。
……
有了通關文貼,再加上一路依着琳琅閣的規矩所做的打點,除了遇到一場暴風雨之外,還算順利的過了鳳南山。下了鳳南山北麓,便是雲國地界。
越近雪國,心思便愈發沉重起來。一時也無暇欣賞他國風光了,一路快往雲、雪兩國的邊關走。有君紫夜指路,他們着實走了一條近路。期間隻日夜兼程了兩日,其餘都是正常夜宿城中客棧,用了剛好時日的功夫,便到了雲國和雪國的邊關城池雲天城。雲天城外八百里,便是伏龍雪山了。
翻過伏龍雪山,便至傳說中的“天神之域”。其實那也只不過是一個凡塵中尋常得再尋常不過的、陰謀骯髒之所罷了。
雲國國境不大,但氣溫差別卻是不小。他們這一路走來,時日之內,便經歷了從春到冬兩個氣候。此時他們所在的雲天城,已經是寒冷如同飛霜的臘月裡了。
好在也不是陡然變冷,前兩天已經發現了氣候的變化,在前一座城池,幾人已經早就備下了厚厚的棉衣。穿上了再進城,對這裡的冰冷倒也沒什麼極其不適這感。
有了風國的通關文貼,到了雲天城,只需稍稍打點一番,讓雲天城的府尹和守將直接在這通關文貼上蓋一個印便可。這番打點,自然還是按照琳琅閣的規矩來,自然還會暗示一下他們是琳琅閣的人。風國的人去往雪國,在雲國只是一個路過,他們自然不會爲難,只收個過路費便好了。即便出了什麼事兒,卻也與雲國無關。是風國先放的人不是?他們怎麼好攔着?
因而給雲國的打點,自然也不如給風國的多,只是一路神仙兩百兩銀子,一共四百兩銀子就過了雲天城。
至於到了雪國……伏龍山下守衛鬆散,想要瞞過守衛進入雪國,並不難。且雪國是終點,也從不與外界有什麼往來,自然沒有通關文貼這一說。不需要再請什麼通關文貼,只要自己不去伏龍城衙門前故意轉悠便罷了。
所以他們進入雪國之後,只要自己小心些,應當無大礙。但這個“無大礙”,只是不至於輕易便讓人他們是偷偷越過伏龍雪山過來的風國人,卻不是說他們接下來的行事。接下來的一切都是未知,是否有什麼危難,自然也無從得知。
雪國都城距離伏龍雪山不遠,只與伏龍城隔了兩座城池,且中間還有一條捷徑可通,其實不過是一座城池的距離罷了。
過了伏龍、赤血、迎凰三城,便是雪國的都城大雪都。雪國的皇宮雪域天宮,位於大雪都以北、天道山南麓,依山而建,從山腳下、一直建在半山腰。皇上和后妃們所居之所,卻不是在高處的“天宮”裡,而是在山腳下的大片巍峨宮殿中。山上之所,反而都多半都是空着的。有用處的,只是祭祀神殿、珍寶閣等處。
這自然也是和氣候有關。縱然皇族之人再想居於衆人之上,卻也逆不過天去。
雪國之人雖說普遍都是高鼻深目、膚色極白,但卻也並非全是如此,也有一些人眉眼不那麼深邃、鼻子不那麼突出,而這些人,尤以居住在雪國南部、伏龍山附近的這些城池中的百姓們尤甚。所以若只以他們的面部輪廓來看,行走在雪國都城之中,是不會和這邊的人有什麼明顯的不同的。只是需要將膚色注意一下,平日裡不管男人女人,出門之前都塗抹上一層水粉,讓人看去白一些便罷了。
這些都是在過伏龍雪山的過程中,君紫夜和他們說的。君紫夜再三囑咐了他們,放寬心,只要膚色白一些,他們和雪國南部的人是毫無差別的。
伏龍雪山這道天險,看似困難,但只要準備充分了,只不過受一些罪而已,不至於有什麼“天險越不過”之說。容菀汐覺得,之前人們將伏龍雪山傳得神乎其神,其實都只不過是人類對於自然本身的敬畏罷了。
皇上提前買好的棉帳篷,得到了君紫夜的讚許,並且在路上就鼓勵皇上再買幾個。因爲他們人多力氣大,輪番揹着幾個帳篷是不礙事的。但若在雪山上凍得受不了,卻又沒一個可以取暖的地方,那滋味兒可真是要人命。
因而他們一行八個人,又買了兩個帳篷,想着擠一擠,三個帳篷總是夠的。
容菀汐最擔心的就是初夏,但因爲有君紫夜在,一路上幾乎都是君紫夜揹着初夏爬山,初夏只是冷些,再怎樣也不至於撐不住。
到了夜裡,他們便兩三個人擠在一個棉帳篷裡休息……除了那不怕冷的君紫夜之外。君紫夜不願意和人擠,但卻也的確不能自己深夜直接睡在夜風之中,恐在睡夢之中雪移,衝散了可是不易尋見。因而便睡在容菀汐和皇上、初夏所住的帳篷的“小廳”中。
如此過了剛好十幾日,在糧食和煤炭乾柴都恰好夠用的情況下,他們便於一日夜晚,到了伏龍雪山北麓的山腳下。
原本伏龍雪山下的守衛就不那麼緊密,這麼長的一個北麓,總做不到人挨着人,到了夜裡,更是鬆散。一些膽大包天的,早就躲到暖和的地方休息去了。
皇上帶出了醉夢長,由雷停他們偷偷到了周圍幾處,輕輕吹出去,不多時,他門附近守衛都陷入了沉睡。夜黑山遠,各人顧好各自的地方便罷,誰會特意放眼去看周圍呢?
在伏龍山守兵的懶散下手,一行人順利下了伏龍山,趁着夜色,一路向山下不遠處的伏龍城而去。
伏龍山好過,伏龍城卻是不好進了。夜裡城門鎖着,想要不漏痕跡地從城門守兵手裡拿到鑰匙、開門進城……只有君紫夜能做到。 但進城之後呢?城中夜巡的兵士又是不好過的一關。
因而衆人早就在伏龍雪山上趕路之時便說定了,過了雪山後,不入伏龍城,而是沿着伏龍城,繞到赤血城和伏龍城中的郊外去,佯作從伏龍城裡過去赤血城的。到了赤血城內,再做採買休息。這樣豈不能順利得多?
因此衆人一刻不敢停歇,都想在明日天亮之前,儘量跑遠一些, 以免惹人注意。
及至天亮之時,他們已經到了伏龍成郊外的一片雪松林中。如此,佯作雪國的百姓應是無礙了。
君紫夜早就說過,他們的謹慎是多餘的。之前他們還不甚相信,覺得君紫夜是藝高人膽大,不懂他們這些藝拙只能勤於仔細謹慎之人的行事方式。但此時走在伏龍城外的這一大片雪松林中,從天亮到現在,已經走了兩個時辰,卻是連一個雪國百姓也沒遇見、更別說官兵了,官兵更不會出現在這麼一個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地方。
“雪國地廣人稀,今日算是真正見識到了。”已經被幾層厚棉襖和一個黑色大氅裹成一個糉子的皇上,終於發出了到雪國以後的第一句感嘆。
“所以慕容焰纔會想着逐鹿中原。他們需要中原的土壤、垂涎中原的富庶。”同樣也是糉子的容菀汐道。
“身爲皇者,誰不想一統天下?大爭之世,身不由己罷了。”君紫夜道。明擺着是在爲慕容焰開脫。意思是,慕容焰並不是因爲貪婪,而只是因爲在大爭之世中、爲了自保護的身不由己。
此時,也只有君紫夜一人還是風流倜儻的了。皇上和容菀汐同時回身看了一眼,但覺在氣勢上就被人壓下了一頭,一時這反駁之言卻也說不出來了。而且一張口便是一口涼氣直入心肺啊,還是少說一句吧!
因爲冷,一路靜默無言,走路也快。及至申時左右,便到了赤血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