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咬咬牙……他知道此言一出的嚴重性。但也知道,若非如此,絕對不可能讓皇祖母更改那已經做出的決定。
路還長,只要皇祖母還在世,總有彌補的時候。但如何保住菀汐的性命,卻是迫在眉睫。他不可能真的和皇祖母來一次博弈,看看是他保護得好、還是皇祖母的動作快。因爲他不能拿菀汐的性命冒一點兒風險,他輸不起。
因而,還是決然地說道:“若菀汐真有個三長兩短,孫兒與皇祖母……死生不復相見。”
“殿下!”薄嬤嬤驚得忙提醒了一聲兒。
但是宸王依舊神色堅決,那堅定跪着的身子,甚至連一絲顫抖也無。
聽了宸王這話,太后也是身子一震。愣了片刻,便是沉沉地盯着宸王……
半晌,聲音還算平靜的說道:“老三,你要知道,哀家不只是你的祖母,不只是一個看似老矣的深宮婦人。你該知道,得罪了哀家,寒了哀家的心,後果該是如何。”
“太后……”薄嬤嬤又忙遞了杯茶給太后,想讓太后消消氣兒,別真的和宸王撕破臉皮。
但太后卻輕輕推開了她的手,繼續看着宸王。半晌,見宸王態度如初,便了然了宸王的意思。
“你不是個糊塗的人,想必這後果,你早就想到了。既然你自己選擇了美人,哀家也不好再勸什麼”,太后揉了揉額頭,疲憊道,“行了,你退下吧。”
宸王不動,靜了片刻,才起身。向太后深深施了一禮,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慈寧宮。
皇祖母的意思是,既然他選擇了美人,那便別要江山。日後,在奪嫡之事上,別指望她幫忙。
在他說出與皇祖母“死生不復相見”的話時,這後果,他就已經料到了。所以並無什麼驚訝。他在意的,並不是皇祖母不會再幫他,而是傷了皇祖母的心。
但這反而是他想要的。因爲只有讓皇祖母覺得心寒、覺得他無可救藥,皇祖母才能不再管菀汐的事,由着他自生自滅。
他現在想的,只是菀汐的命。只要能護住菀汐的性命,讓他付出什麼,他都願意。
得到了太后這樣的迴應,從慈寧宮出來,宸王卻並未就此放心,而是往漪瀾宮去了。太后做出這樣的決定,一定是和母妃商量好了的。太后這邊放棄了,母妃那邊,會不會再有什麼舉動?
他不能冒一點兒風險,所以母妃那邊的危機,依舊要事先化解了。
到了漪瀾宮,聽宮女兒說,貴妃娘娘正在和惠妃娘娘說話兒。宸王意識到這是個好時機,因而並未避諱着,直接讓宮女兒免了通傳,直奔門口兒去了。
夏日裡房門敞開着,宸王站在門口兒,便聽到了母妃和姨母的閒聊。說得不過是一些婦人間的話,沒什麼要緊的。便直接站在門口兒施禮道:“兒臣給母妃和姨母請安。”
“呦!你怎麼過來了?”皇貴妃和惠妃此時也坐在寢房裡靠窗的橫榻上呢。橫榻上放着一張小方桌兒,桌上放着些果子和幾個繡花描樣兒。見宸王過來,不免有些驚訝。
但想起近來的事兒,這驚訝之感便轉瞬即逝。
“兒臣給母妃請安,給姨母請安。”宸王向皇貴妃和惠妃施禮道。
皇貴妃一改往日的慈愛,淡淡道:“起吧。”
因爲她知道宸王是爲誰而來。
“哎……母妃,兒子心裡好生不舒坦,想找你聊會兒,你怎麼這般愛答不理的?”宸王沒皮沒臉地湊上前去,拽了個凳子坐在皇貴妃身邊兒,有些委屈地撒嬌道。
對宮外的事情,惠妃概不關心,那些個風言風語她還沒知曉。只是聽到宸王這麼說,便也不好再留着了,以免礙着他母子倆說體己話兒。
但還沒等開口說要走,就聽宸王道:“姨母,你說說外頭這些人是不是閒得慌?近日裡不知怎的,竟然又傳起菀汐和二哥的閒話來。說菀汐去邊疆,可不只是救二哥、爲他解毒那麼簡單……”
“說菀汐和二哥舊情復燃,且已經有了夫妻之實了。這都哪裡來的捕風捉影?聽着着實讓人氣憤。但更讓人頭疼的是,這種閒話,宮裡居然還有人相信了!”
惠妃聽宸王這麼說,一貫溫和平靜的臉上,也不免有些尷尬。但還是得體地笑道:“菀汐是帶着君閣主去幫忙救人的,一心配藥救人都來不及,豈能有這些不守婦道的想法兒?你二哥那邊,就更不用說了……”
說到自己那遠在邊疆、中了劇毒不知是否得解的兒子,惠妃不僅愁容滿面,皺眉道:“你二哥他……是否已脫離了危險,還未可知。怎麼可能做這等不守倫理綱常之事?”
宸王笑道:“就是嘛!直簡直就是無稽之談!指不定是有人故意傳這樣的話出來,來害我和二哥呢!皇祖母也不知道怎麼了,竟然相信了這些道聽途說,竟然有了想要暗中處死菀汐的念頭兒,可是氣死個人!母妃,姨母,你們說說,皇祖母是不是有些糊塗了?”
皇貴妃聽着,已經是臉色極其尷尬難看。但因着惠妃在這兒,她也不好說什麼“無風不起浪”之類的話,不然豈不是等於連帶着把翎王也一道兒責怪了?可不只是針對容菀汐那麼簡單。
甚至於,連一句“你皇祖母這麼決定,自然有她的道理”,這樣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能面色不悅地沉悶以對。
因着是關乎到太后的話,惠妃自然也不能說什麼。宸王是小輩,玩鬧着抱怨一下也就算了,她們可不能同小輩一般胡鬧。
宸王自然也不能讓她們倆就這麼爲難着。只不過略微停頓了下,便接着說道:“兒臣剛剛去和皇祖母理論,皇祖母好生堅決,說什麼也要處死菀汐……”
話還沒說完,皇貴妃便開口了,打斷了她的話:“容菀汐的確不該活。你和翎兒都是有分寸的人,對你們,本宮和太后是沒什麼不放心的。只是架不住容菀汐總不知分寸地做這些惹人詬病的事兒,平白壞了你和翎王的名聲……”
“你自己這邊倒好說,畢竟是你識人不準,將這麼個不知檢點的人娶回了家,如今自食其果,也是應該的。但你二哥卻是無辜受到牽連,總不能一直被人這麼誤解下去。這禍害,還是趁早兒除之爲妙。”
宸王早就料到了他母妃的態度也十分堅決。原本還想着,實在勸說不得,便也只能像對皇祖母那樣,和母妃說了令她寒心的重話,暫時解了眼前之急。但看到惠妃還在場,他就不需要這麼做了。不管母妃態度有多堅決,他都有不必太決絕的應對之法。
“話雖如此,道理兒臣也都懂……”宸王先來了個順從之言,但緊接着,可就不是順從之意了,“只是菀汐畢竟是爲了救人,這纔去邊疆的。如果因此而遭到殺身之禍,就算二哥和菀汐沒什麼,也一定會因此而自責不已吧?不僅是二哥,就連惠姨母和蔡妃嫂子那邊,也一定頗爲愧疚……”
“母妃,你這可是等於當着姨母的面兒,說她害死了人呢!兒臣覺得這事兒不妥當。姨母您說,菀汐是否應該因着這些風言風語而死?若是菀汐真的因着救二哥一事而死了,您的心裡,能不能過得去?”
惠妃聽明白了宸王的來意,也聽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對她自己的兒子,是相信的。就算他一直深愛容菀汐,卻也不可能真的做出那不軌之事來。宸王說,京都城裡的傳言,都是些無稽之談,這是絕無虛假的。
但太后和瑤敏想要暗中處死菀汐,卻也不是因爲相信了這些風言風語。而只是因爲,容菀汐活在世上,就會給人詬病的機會,她們不能留這個隨時能給宸王惹來嘲笑的人活着。
這就是深宮中人的無情。有血有肉的性命二字,還抵不過那冰冰冷冷的“名聲”。
宸王的意思是,讓她幫忙爲菀汐求情。只要她爲容菀汐求情,姐姐一定不好意思執意處死,不然豈不是等於隱含了責怪翎王之意?
這是一條人命,她不可能視之不理。至於什麼應不應該、會不會帶來麻煩的事兒,都不是她應該考慮的。麻煩,又豈能和性命相提並論?
“宸兒……”,惠妃剛要開口,卻被皇貴妃搶了先,“這事情和你二哥無關,更與你姨母沒什麼關係,這是咱們這一房的家事,不要把你姨母扯進來。”
“怎麼能說沒關係呢?畢竟菀汐是爲了救二哥纔去邊疆的。如今惹來殺身之禍,豈不也是因爲這事兒而起?母妃說沒關係,不是睜眼說瞎話麼?兒臣可不敢苟同。兒臣估摸着,姨母和二哥那邊,也不可能真的把自己置身事外,對這個救命恩人見死不救。”
宸王話說完,已經把目光落在了惠妃身上。
皇貴妃一皺眉,問道:“太后那邊怎麼說?”
她知道自己這妹妹向來心軟,向來不顧深宮中的利害,所以並不想讓她有什麼說話的機會。
“皇祖母很是堅決,但最後兒臣說,如果皇祖母真的派人去殺菀汐,兒臣就與她死生不復相見。皇祖母很心寒,這事兒也便就此作罷。母妃你看,皇祖母已經放棄了賜死菀汐,如果菀汐再遇到什麼危險,可就一定是你做的。到時候若是讓惠姨母和二哥、蔡妃那邊都覺得不舒服,便只是母妃的過錯。兒臣是心疼母妃呀。”
宸王說得笑嘻嘻,但皇貴妃卻並未以玩笑的心思去聽。只是面色愈發地沉了。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容菀汐殺不得。若她死了,本宮就會成爲衆矢之的。”
“兒臣可沒這麼說”,宸王撒嬌似的笑道,“兒臣自然不會和母妃死生不見。估摸着也就埋怨您三五年的功夫,若再有心愛的人,這事兒也就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