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帶着十幾人各自同時出手,爲的就是防止有人通風報信兒,可不知怎的,有兩人不在家中,四下尋遍了也尋不着。屬下親自在那裡蹲守了兩天,卻仍舊沒見人回來”,織星的聲音都有些顫抖,“怕是……怕是還是被人得到了風聲,讓他們給逃了。屬下不敢耽擱,只得立刻來稟報。
此時,幾騎快馬已經飛奔到肅城外,正要從一邊兒的原野直奔京都城而來……
爲首之人,是個眉目清秀的白面書生,身後幾人年紀較長一些,模樣都有些陰柔,膚色雖不如未首之人白,但看起來,面上卻是比這白面書生還乾淨,一路風塵,臉上竟是一絲胡茬都沒有。
“大人,不如咱們剛好趕在明早兒開城門時進城去,免得勞煩。如今時候還早,不如我們趕路稍慢些?”身後一人開口,聲音很是尖細。
杜豐生勒馬停住,看了看剛至中天的月亮,回身道:“劉大人說得極是,現下快馬趕着也是無用,回頭兒城門不開,少不了一番驚動。不如慢悠悠走着,到了明早開城門時,再趕回未央宮覆命去。”
身後跟着的,是隨他出來辦事兒的淨塵司內監。杜豐生雖說對這些閹人無甚好感,但也知道淨塵司的這些公公們,都是從小兒經過了一番煉獄般的訓練,因而對這些人本身,倒是頗有幾分敬重。
只是對淨塵司的存在,還是頗爲不贊同。歷朝歷代都有這樣直接效命於皇上的衙門,但以聖人之訓,但凡明主,身邊兒都不應該有這樣的所在。
他一直認爲當今聖上是個明主,唯有對淨塵司這一處,頗爲不贊同。但剛正不阿、直言敢諫,卻不等同於沒有分寸。提議皇上取締淨塵司,這等觸犯龍威的事情,他是不能做的。
爲言官者,上諫百官、下護百姓,要讓自己有福氣繼續爲朝廷效力、繼續敢言朝中骯髒之事、敢彈劾那些無道的同僚,必須要有皇上的器重才行。因一個淨塵司,而放棄揭露朝中諸多無德之官的機會,實是得不償失。
幾騎快馬,此時悠然下來,慢悠悠地往京都城方向走。
太子府裡,太子卻是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腳步極快地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半晌,實在想不出個應對之法來。一個轉身之時,看到織星依舊高舉佩劍跪着,等着他的責罰。狠狠指着織星,低聲怒斥道:“你壞了本宮的大事!”
那兩個人,一定是逃走無疑。而且織星又愚蠢地在那裡蹲守了兩天,他們若是入京都城來,現在定然已經到了。
“你……”太子恨聲道,“你辦事向來穩妥,本宮這般信任你,你卻在如此關鍵時刻誤了本宮的事兒!如何對得起本宮對你的器重?凌遲你也不爲過!”
聽到太子說要凌遲她,織星卻是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恭敬道:“屬下有罪,聽憑太子責罰。”
“本宮沒工夫責罰你!”太子狠狠拂袖,轉過身去繼續踱步。踱了兩步,回身恨道:“見着沒人,你該速速追上去,而不是等在那兒由着他們跑!怎麼蠢到這種程度?他們定是到京都城裡來了,在回京的必經之路上攔住他們,做掉了不就得了?如今倒好,耽擱了這麼久,到哪兒找他們去?或許他們現在早就在宸王府裡了!”
太子的一番責罵,織星已經全然聽不進去了。腦子裡只是回想着太子的那句,“本宮沒工夫責罰你”……有些恍惚。
她還以爲,今兒她是沒命了呢。辦事不利的人都是什麼下場,她是再清楚不過的。可她如今壞了這樣的大事,殿下的意思卻是……不責罰她?
見織星悶葫蘆似的,太子心裡的怒氣沒處發,一腳踹在了織星的心口,怒道:“廢物!”
太子正在氣頭兒上,且平日裡在織星面前,向來也不裝仁慈主子,因而這一腳飛出去,可是力道極大。
織星毫無防備,被太子一腳踢飛,後背重重撞在了桌子腿兒上,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太子本沒想到重傷她,見這一腳踢得這麼重,不免愣了下,但也沒說什麼。繼續轉身踱步。
織星被太子踢了這一腳,心口疼得厲害,但卻也沒覺得怎樣。擦擦嘴角的血,繼續到太子身後跪着去。
忽而想起太子剛纔的話,便解釋道:“屬下和十三在那兩人家裡等着,派了其他人快馬追上去,吩咐他們堵在各處進京的要道上。可是直到在肅城外追上他們之時,他們……他們也未找見那兩人。都是屬下的不是,辦事不利。屬下應當親自去追。”
太子皺眉道:“老三詭計多端,手底下的人也是一個比一個精。既然已經被他們搶了先,再想追回來是難上加難,便是你自己去,也未必能追得上。或者他們不是往京都城來,而是藏在哪兒了呢。”
織星是他手下最爲得力的暗衛,這一次事情辦砸了,他的確很氣惱。但一番發泄之後,冷靜下來,覺得與其重重責罰她,莫不如藉着這次,賣給她一個恩典,以讓她能更加死心塌地爲他辦事。
老馬尚有失蹄時,殺了這匹馬,損失了一匹通人性的識路良駒,兩敗俱傷;留着她,若下次她能把事情辦好,也就補救回來了。
只是這次事敗之後,父皇還會給他補救的機會麼?
織星聽了太子的話,原本堅毅的眼中,有些溼潤……
殿下不殺她已是大恩,沒想到,殿下居然還會這般寬和地說了安慰之言。
“派出去的人都收回暗廠了?”太子回身,平靜問道。
“是。讓他們先回去了,等着太子殿下吩咐,如何處置。”織星道。
太子想了想,問道:“你瞧着他們辦事怎樣?哪些本事強、機敏一些,哪些稍差一些?”
“追雲、逐月、加上之前的七人,再加上新挑選上的三人,一共十二人,屬下都帶去了。若單以這件事情看來,這些新人都還不錯。動手利落,悄無聲息。那些個暗中護衛的人,是防不勝防。”織星道。
太子點點頭,道:“那就都留着吧。”
此時,正值用人之時,他沒時間再等着訓練精銳,十里挑一、百裡挑一了。
“只是你平時警醒着些,還是不能讓他們知道本宮的身份。若覺着有誰不安分,立刻解決掉。”太子又吩咐道。
“是。”織星應道。
自然知道殿下不是忽然發了善心,而是因爲到了非常時期。越是意識到這點,越覺得心下愧疚。在這樣的時刻,卻給殿下殿下惹了個大麻煩。
“可留下了可證明太子府動手的東西?”太子皺眉問道。
織星叩首道:“屬下細想了許久,覺得雖然出了變故,但還是按照殿下的吩咐來,更爲穩妥一些。非是屬下呆板不懂變通,而是屬下覺得,不管有沒有這變故,還是要做得明顯一些,纔有把殿下摘清的機會。屬下膽大妄爲,若有不妥之處,願受殿下責罰。”
太子點頭,道:“沒什麼不妥當的,你考慮得很好。若是沒有留下東西,纔是壞了本宮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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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老三就走了兩個人,但是父皇看到太子府腰牌,再加上那些人故意將矛頭都指向他,第一念頭兒,一定覺得是老三在害他。就算最後細細想來,卻也一定是個不能下定論的結果。只要他稍稍辯解,父皇應該不會重重責罰他。
但責罰,卻一定會有。
只要不致命、不失位就行了,其他的,他已經管不了那麼多。
“那兩個工匠都走不快,算着時日,他們就算已經到了京都城,也是剛到。趁着天還沒亮,你速速去京都城中搜查。先去宸王府,看看那兩個工匠是不是在宸王府裡。若是宸王府裡沒有,便去京都城裡搜。挨家挨戶地都搜到,但是急着,千萬不要被人發現了……這點事情不會辦砸吧?”
“殿下放心,屬下一定小心謹慎。”織星道。
太子道:“小心謹慎自然是必要的,但這一次,本宮要看的,只是結果。如果你被人發現了,抓着了,本宮定然不會救你性命。若是被宸王府的人發現,你就只有一條路可走——死路,明白嗎?”
“是。”織星應了一聲兒。
但……這事何爲辦妥?若是人沒在宸王府裡、也沒在京都城裡呢?她就是再謹慎,也找不到人吧。
剛剛太子說,他們帶着那兩個工匠走不快。她忽然想到,既然如此,那些人未必會帶着那兩個工匠一起走。原本她就懷疑,那些人是不是把那兩個工匠藏到哪兒去了,此時是更覺得確定了些。
因而不得不提醒道:“殿下……萬一那些人並未帶那兩個工匠回來……要不要屬下再派人出去,四面八方地尋一尋?”
太子道:“若是他們不回京都城,天大地大,你到哪裡去尋他們?或者他們是掘地三尺,把人也藏到地底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