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是什麼人?
他跟陵光神君承認過,他不是她要找的那個人,也不是御天,但他很願意接受現在的自己,不管是統治三界還是喜歡太真,這些意願他都欣然接受,並認爲這就是他自己。
他彷彿是應誅殺天帝、統治三界而生的人,對於這兩個執念應當與陵光神君守護天界的意願一樣纔對,如今卻因爲陵光神君讓他有些模糊了自己的信念。
碧霄元君說:“鬼王的事情我做爲一個外人確實管不着,但既然爲了姐姐我可以違背天帝,那麼也不想因爲陵光神君讓我們姐妹二人再受天界的懲治。”
“本王自當護你們二人周全。”
“那敢問鬼王,若是陵光神君神君要你懲處我呢?”
“酆宮還輪不到她說話。”
“但願如此。”碧霄元君說話總是客客氣氣的,聲音甚至有些柔軟,“不過,若是我沒猜錯的話,再過不久她就該勸服鬼王不要逆天而行了。”
這話鬼王無法反駁,以陵光神君的立場她完全有可能會這麼做。
“本王的意志任何人都改變不了。”
碧霄元君欠身:“那姐姐的事情還請鬼王勞煩神君費心。”
說完她緩緩退了出去。
鬼王看看牀上的太真再想了想方纔碧霄元君說的話,一早澎湃不知的心潮此刻是徹底冷卻下來。
而此刻的趙明月,看着桌上可口精緻的早茶,都是她喜歡的食物嘴角一彎,舉步在這個她身爲熟悉的寢宮裡來回走了幾趟。
雖然用美色引誘是有些卑鄙無恥,但對方是後夕晝又有什麼關係,反正他們也算老夫老妻。
老夫老妻一詞出現再腦海,更覺得心情大好,背上天罰的疼痛早就因爲太過美好的心情可以被忽略不計。
只是這個時候,後夕晝早上的工作應該結束了吧?
桌上的食物那麼可口,她還等着他一起回來吃呢。趙明月走到門口,正好與虞芽兒的目光不期而遇,虞芽兒突然眼神閃爍地避開,對她行了禮:“神君。”
早上嘰嘰喳喳的丫頭,怎麼這會兒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
定然是發生了什麼事,趙明月故意問道:“我都有些餓了,鬼王還未下朝嗎?”
果然虞芽兒的眼神更加閃爍:“神君要是餓了就先吃吧,鬼王最近政務繁忙,中午未必有時間回來。”
“也對,那不如我去找他。”
此話一出,虞芽兒立刻走到她面前跪下:“神君還是先用膳吧,鬼王若是忙完了自然就會回來。”
趙明月不說話只是淡淡看着虞芽兒,看得她越發侷促,陵光神君不像鬼王那麼嚇人,但那從容的威懾也足以讓虞芽兒坦白說道:“鬼王去了幽浮殿。”
她不願意去猜,但虞芽兒這麼說的時候,心裡還是有一種“果然如此”的失望,她笑了笑沒說話。
虞芽兒立刻寬慰說道:“原本鬼王是要回來的,但半途被碧霄元君請去了幽浮殿,相信等一會兒鬼王就會回來的。”
虞芽兒生前是在人類的宮廷裡做事,此刻在她的眼中,她或許就像那些皇帝后宮爭寵的嬪妃一樣吧?翹首企盼的聖上卻突然移駕了其他女子的閨閣,然後她這個剛被寵幸的又瞬間失寵。
其實不用虞芽兒看,她也覺得自己像。
一早就在沉浸在甜蜜中的人,此刻纔想到,如今的鬼王承認的只有左眼看見她,但他說過心裡的人是太真神。
所以不管昨天兩人是天雷勾動地火也好,你情我願也罷,美夢醒來現實裡還有個太真神。
若是正常的思路,她應該挖空心思繼續去引誘他纔對吧?
宮鬥不就是如此?
可她最不喜歡的就是這樣的勾心鬥角,畢竟太真如今不省人事,她要鬥就只能都鬼王,而如今的鬼王又不全然是後夕晝,所以她太過鋒利反而會矯枉過正。
“神君不如也去幽浮殿看看太真神吧?”
“嗯?”明月好笑的看着虞芽兒。
虞芽兒解釋道:“這個時候,神君顯得大方謙讓,鬼王必然會覺得神君貼心,從而會更加寵愛神君,反正太真神如今還沒醒,陛下也不會整日都在幽浮殿的。”
“虞芽兒還當真以爲是宮鬥戲呢?”
“什麼?奴婢說得不對?”
“說得很對,不過沒有那個必要,這桌上的東西太多了,你們過來與我一起吃吧。”
鬼王今日特意在幽浮殿呆了很長時間,以陵光神君的智慧自然知道他不回寢宮見她的原因,但她也並沒有以任何理由找過來。
不來就不來吧,正好他也不大想要見到她……
只是這隱蔽的幽浮殿安靜得讓耳朵都似乎鳴叫起來,鬼王將手中的書放下,走出去透透氣,不知不覺就回到了寢宮附近,虞芽兒提着燈籠在迴廊裡行走,見到他恭敬地退到一旁。
不再寢宮伺候着陵光神君,她亂跑什麼?
鬼王橫眉,即便不說話,陀澤也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出生問道:“虞芽兒,不是讓你伺候神君,你怎麼還有時間在外邊亂晃?”
“神君晌午就離開了寢宮。”
離開了?
“可說了去哪兒?”
“並沒有說去哪兒?”低着頭的虞芽兒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鬼王,察言觀色之後才說道,“神君上午一直等鬼王回來一起用膳的,後來直到王去了幽浮殿然後沒吃幾口就去了書房,直到下午她才離開的書房。”
鬼王目光漆黑看不出他是什麼神色,陀澤小心翼翼試探:“要不小的去請神君回來?”
“請她回來做什麼?”鬼王冷哼一聲,大步流星就進了書房,“本王不過回來拿幾本書,可沒工夫與她周旋。”
書房裡的竹簡重新吊了上名牌,昨天是他主動將她堵在書房裡的,是他把她抱回臥房的,再怎麼說他是個男人,發生昨夜這些事要論對錯還是在他。
怎麼昨夜就那麼控制不了自己。
似乎,在陵光神君面前他一直很難控制自己。
拿了一卷書出來,但並沒有看的念頭,他就是看書看煩了纔出來的,只是怎麼無意之中又找了一個回來拿書的藉口,幾時開始爲了見陵光神君他連自己都騙。
將書卷丟在大書桌上,瞥眼看見窗下的坐塌上,又零散擺着書冊與紙硯,不用想也知道是陵光神君的傑作,那人隨手放書習慣還是沒變。
習慣?他幾時知道了她的習慣?
想着人已經走過去,將那些書推開一看,不由愣住了。正是昨晚她在書房找的那些書,在知道他去幽浮殿之後,她居然還能按部就班繼續研究淨化太真的辦法,這人……清醒得讓人憤怒啊。
之前他說,陵光神君不過一介女子,其實這話他錯了,即便是個女子,她也是令人敬畏的上神,容不得小看她一絲半點。
撇開一切恩怨糾葛,陵光神君絕對是一個能稱得上對手的人,如果不是立場衝突他們當真會成爲朋友……
朋友?
他能將朋友拉上牀?
不能再將理由丟給左眼,所以,如果不是立場對決他也會對這人……心動?
那太真算什麼!
必然只是左眼的緣故。
只是……
如果太真是御天的,那陵光神君是後夕晝的,爲何御天的立場他會欣然接受,卻那麼接受不了後夕晝的?
他……究竟是何人?
第一次去細究這個問題,突然見覺得有些煩悶,想喝酒,又忽而發現自己沒有酒伴。
這裡的人彷彿所有的都與他有關,但又所有的都與他無關。
以前後夕晝的日子也是如此了無生趣的嗎?
鬼王不知不覺就登上了城樓,他並不大清楚這是什麼地方,不過好像一個人的時候會經常來這喝酒,只可惜方纔沒什麼自知,所以沒帶酒。
然而登上城牆之上時,已經聞到了酒香。
陵光神君一襲白衣站在城牆前,手中持着一小壇酒對着茫茫夜色中的幽都獨酌。
還以爲今夜會見不到,可冥冥之中像是安排好了會見面的,他舉步朝她走了過來站在她身旁一道望着幽都,他沒說話,她也沒有,只是將另一罈酒遞了過來。
這種心情很奇妙,有一點相見她的念頭,有一點想喝酒的感覺,然後一切恰如其分地來。
黃泉,夜風,城樓,酒,還有陵光神君。
不多不少恰到好處。
喝完酒,兩人不約而同地將酒罈王城下一砸,夜裡同時發出了清脆的碎裂聲,這一下兩人都有些詫異,看向對方,趙明月先笑了,鬼王也咧嘴一笑,整個人軟化了不少。
“但凡你再像個女子一些,但凡你再軟弱一點……”
“那會怎樣?”明月目光清澈地問。
鬼王望着她,或許那樣她也不會如此耀眼了吧?他沒繼續說這個話題,就說道:“還沒喝夠。”
“那……不如你請我喝酒吧?”
請喝酒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鬼王頷首:“走。”
“要出去喝?”
“嗯,出去喝。”
兩人離開牆頭,黑白兩個身影格外協調融洽,一起消失在了茫茫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