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不解。
就聽到外頭有人說道:“宋景譽同公子後賠禮道歉,當日之事是在下的過錯,在此給公子磕頭賠禮來了。”
然後磕了三個響頭。
站在門口的鸞凰雙手環胸,冷哼一聲:“四殿下,我們公子身體不適,影響了聽力,您磕的那三個頭他聽不見。”
宋景譽是什麼人?
王室正統血脈,高高在上的齊國四殿下,居然要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侍從磕頭謝罪,可想而知他心裡是怎樣的難受。
但若不磕頭,即將失去西夏這個靠山,齊國很有可能會面臨滅亡的命運。
所以,在幾個侍衛面前,宋景譽再次用力磕頭。
“宋景譽同公子後賠禮道歉,當日之事是在下的過錯,再此給公子磕頭賠禮來了!”
鸞凰是什麼人?
天界的神,陵光神君的神將,比宋景譽更驕傲自負,她有着天神天生的優越感,同時愛恨分明,這人界除了自家主子她還沒將誰放眼裡。
於是又捉弄了幾次。
讓宋景譽當真擡不起頭來,自尊被踐踏到爆了,她才嘴角一勾回頭問自己徒兒:“後,可覺得解氣了?要是還沒……”
“夠了。”其實他明白,就算皇甫爵如今身份地位不能撼動,但他如此做,無疑是給自己樹敵,不僅是齊國,還有西夏的王室。
何德何能?
“讓他走吧。”
“既然是殿下放話,你就放心報復便是,即便是要了他的命,殿下也能給你攬下來……”
“他的命我若要,終有一日會自己拿回來。”
“……”鸞凰愣了一下忽而笑了,“好,留着他的狗命,改日後兒自己拿!”
後這一次病得不輕,高熱難退反反覆覆,他也是昏昏醒醒,只是每次醒來都見不到皇甫爵。
其實他有些害怕見他。
可又有點想見到他。
在如此矛盾掙扎之後,後再次睡了過去。
直到額頭傳來微涼的觸感,他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皇甫爵正在試探他額頭的溫度,他驟然醒來就要從牀上坐起,卻被隔着被子輕按住。
後在他坦然的目光下臉迅速漲紅,不知該別開頭,還是該直視此人,一時之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臉卻越來越紅,紅得要滴出血來。
皇甫爵卻不知他在窘迫,回頭喚來御醫:“周太醫,怎麼不見好轉?”
周太醫上前恭敬道:“一是因爲公子所受毒性過猛身體吃不消,二是……”
“如實說。”
“是,大概是當日解毒之時,公子身體正在極度亢奮發熱之中,驟然放入水中導致氣血相沖。”
難道醫書上所說之法不對,他用錯了辦法?
周太醫又連忙解釋:“呃,殿下所用之法並無大錯,情毒解法若非……若非同房解毒就需借用外力催發,使用溫水是常用之法,只是大多數都會造成體熱的後遺症。”
皇甫爵微微頷首,回頭問牀上的後:“除了發熱之外,可還有哪兒不舒服?你將症狀與太醫詳述。”
後目光略微閃躲,搖頭。
皇甫爵當他是害臊,又問御醫:“那日本王發現他身上不少外傷,可都處理妥當?”
“其他患處卑職全然擦了,唯獨……”御醫看向了後。
這周太醫未免太實誠!這事不是不說也成了嗎?後朝着御醫搖頭。
皇甫爵擰眉:“唯獨……你們有事瞞着本王?”
“沒有!”
“有一處……”
後與太醫的話同時響起,但卻說了不同的答案,皇甫爵斜睨周太醫:“周太醫說。”
“呃,公子要求私密之處他會自己處理妥當。”
私密之處?
皇甫爵微微不解看向後。
後驟然用被子蒙過頭,當真想從此不再見到此人!
“難道這毒藥還能產生外傷?”皇甫爵擰眉。
御醫拱手:“並非藥物所致,而是……而是公子嬌貴,因爲外力摩擦過度導致破了皮。”
被子下的人頓時縮成了更小一團,周太醫到底還讓不讓人活了!
聞言皇甫爵想起當日自己的舉動才恍然大悟,大概是因爲他的舉動導致,難怪後會如此窘迫。
看着被子下的人,真是懺愧又覺得好笑。
“你下去的。”
“卑職告退。”
周太醫退下,室內只剩下後與皇甫爵二人,看平日極其要強的孩子,如今軟弱羞澀成這樣,頓時再心生憐惜。
“後,先起來將藥喝了。”
“放,放着吧,我等會兒會喝。”
“呵。”皇甫爵笑了,坐在牀畔倒是沒什麼舉動,只是看着鼓鼓的被子聲音帶着笑意,“悶着頭不疼呢?”
他出去他頭不疼了,後僅僅揪住被子。
皇甫爵嗯了一聲,如同哄孩子一樣又問:“後這樣……可是想讓本王來掀被子?……噢?不說話那就是等着本王掀被子嘍?”
說着他忽而動了下。
後驟然撈下被子:“不必勞煩。”
其實皇甫爵並沒有真要掀開他被子的意思,只是在他掀開被子的時候,雙眸露出笑意看着他。
後怔怔看着這人,有點來氣。
爲何總喜歡鬧他?
皇甫爵從桌上拿了藥:“先起來將藥喝了。”
後依舊看着這人。
“要不本王餵你?”
後起身,接過他手中的藥碗,將藥一飲而盡。
很苦。
苦得他眼中有些水汽,但他一聲不吭將碗拿在手中,目光停留在碗內殘存的一些藥汁,遲疑了許久,道:“我很自私。”
“……”怎麼突然說這個。
後有些擡不起頭:“我明知若是傷了宋景譽,必然會連累你,可當時爲了自保,我還是對他起了殺心。”
回想起來,總覺得很介意。
他不相信這世上任何人,總覺得只有自己能幫自己。
所以,在危難時刻他還是選擇自保。
可皇甫爵卻選擇爲他得罪了包括夏王在內的人。
所以他有些無地自容。
“可你下手時還是差了一些,讓宋景譽逃過一死。”
“那是因爲我手滑了。”後擡頭看向他,“我當真是有了殺心的。”
“在那樣的情況下還能權衡本王的利弊,本王不勝感激,可是後若當真那樣,卻會讓本王后悔一輩子,很感激你這樣的自私。”
後:“……”
皇甫爵將他握得很緊的碗拿過來放回了桌上:“後可以爲了所謂的信仰付出你覺得值得的一切,但無需爲了我,更無需爲了所謂的利弊用自己來換,畢竟我所想守住的東西,也包括你。”
後看着這人。
以前他什麼都想要。
如今卻覺得他什麼都不要,連他他也不要。
“殿下爲何待我好?”
“你覺得自己不值得嗎?”
是,不值得。
“我對你沒有任何價值,我身手不夠拔尖,身份卑微無權無勢,不過是這世上無依無靠的人罷了,不值得殿下如此對待。”
“價值這東西很特別,一塊一文不值的石頭,卻有人千金不換。”
“所以,我是……千金不換石頭?”
皇甫爵想了想,頷首:“嗯,千金不換。”
後是他的希望,是他想要鑄造成爲人類新時代領袖的人。
何德何能?後何德何能?!
皇甫爵看他如此吃驚,未來有太多可能,他不想繼續給他壓力,拿起桌上的一個瓷瓶:“內服的藥已經吃了,現在處理一下外傷。”
處理外傷……他要動手嗎?
後立刻抓起被子望着他:“不必勞煩殿下。”
那種羞澀與尷尬再次迴歸,後再次漲紅了臉,昨日自己已經夠丟人的,看着皇甫爵的手,他都能昏過去。
“其他地方你自己能上藥,可背後總看不到吧?”
“不過是小傷,不妨事!”
“你我都是男兒,不必如此……”這時候才猛然想起,後對皇甫爵的警惕或許比起宋景譽有過而無筆記,他怎麼忘了這個,“險些忘了本王與宋景譽對後而言是一類人,罷了,還是讓周太醫過來較妥當。”
陵光神君想法很正,話語就是他內心的想法。
後卻倏然拉住他的衣袖,他生氣了嗎?“我並非覺得……”他曾經或許是跟宋景譽一樣,可……如今他卻覺得他不同了。
可如何說出這樣的話?
不該妥協,更不該拉住他的衣袖,只是放開卻又放不開,後揪着他的衣袖低着頭說:
“周太醫年邁,整日照顧小的着實辛勞……”可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有些懊惱卻又釋懷着,“反正也沒什麼可對殿下遮掩,還勞煩殿下爲後擦藥。”
怎麼突然又改變了主意?
陵光神君不大明白,不過……
“既然後有此要求,那,恭敬不如從命。”
後抓緊了他的衣袖又慢慢鬆開,像放開了自己的心一般,轉過身,卸下一身白色的單衣,露出少年挺立的脊背。
是身後這個人,那就無所謂了。
後深呼吸,將衣服全然卸下,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心潮翻涌不知多少的掙扎與糾結。
陵光神君一門心思都在他背後的傷口,今日淤青比剛受傷時更明顯。
後如今着涼不得,得趕緊上藥讓他休息。
手指粘了藥膏,往他傷口上抹去,在抹藥的過程略施法術,希望能讓他更快好些。
一大一小,一神一人就在不同的心思下,完成了擦藥儀式。
末了,皇甫爵還一本正經地問:“那處傷口可要本王爲你塗抹。”
後突然懷疑,這傢伙當真不是來佔他便宜的嗎?默然將他手中的藥膏取過來:“殿下好意後心領,就不麻煩了。”
“不麻煩,反正都是因爲本王過失導致。”
“……”後臉一紅,這話他可以不用說出來!“與殿下無關,後會自行料理。”
“好,那你自己來。”
說完室內一陣安靜。
他不走嗎?
他不走他怎麼來?
“嗯?可不是要上藥?”
“殿下要看?”
“嗯,想看看嚴重不嚴重。”
他不想讓他上藥是爲了不讓他看了尷尬啊?!“殿下不知非禮勿視?”
“知,所以只是看看傷勢。”看後眉毛一抽,他又理所當然道,“你我都是男兒並無大不妥。”
那也是不妥吧?
“那殿下覺得再後面前不着衣裳也無妨?”
陵光神君想了想,男兒一起泡湯也不是違禮之事:“無妨。”
後嘴角微微一抽,他怎麼跟一個花花公子討論這個:“小的覺得不妥。”
明白了,他害臊。
“罷了,那你先上藥,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