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奔馳。
一條藍波盪漾的長河攔住了去路,飛馳沿着河邊行駛,水面偶爾有人面魚身的怪魚跳躍,水面無橋,但飛馳卻轉了個頭如常一樣走過水麪。
雖然它帶路的技能一級棒,可是乖乖啊,前邊是姐姐遊也遊不過去的大河,難道你小子不僅自帶車廂,還自帶船艙?
當然,這不大可能。
隨着飛馳踏入河面,一座橋逐漸浮現出來。
楚子晏說:“這是冥河,這座橋是離魂橋……陰陽異錄有寫過,人類過此橋魂魄就會離散。”
“飛馳停下!”
飛馳停了下來。
明月立刻抓着楚子晏:“殿下沒事吧?”
“……呵,沒事,我還沒說完,冥河是阻止人類進入幽都護城河,常人站在對岸看不到水面有橋也就過不來了。但一些人偶爾看見離魂橋,走過去之後就沒有能回頭的,所以被稱爲離魂橋。”
“所以通過去是沒事的對嗎?”
“嗯,我只是想告訴明月離魂橋其實是橋妖,它沒固定的位置,任意遊走在河面,有些時候會故意讓對岸的人過來然後吃掉他們,有的也會答應水怪們的要求,把人丟到水裡宴請他們。”
“……”
雖然六界都是弱肉強食,但黃泉界還是有它特有的特色。
“可這樣的話,橋妖也有可能坑同類啊。”
“或許有吧,但黃泉界必然有它的法則規範橋妖的行爲,如同人類一樣。”
也對。
“那忘川跟奈何橋呢?”
“在黃泉各族之中鬼最特別,鬼的前身大多是人死後形成,人與鬼其實是生死存亡的兩個種羣,人給鬼界鬼,鬼給人界人,如此循環不息。忘川、奈何橋、十八層地獄那都是一個輪迴的體制,爲的是讓人鬼繁衍生息……”
魔是妖鬼人的變異衍生出來的。
妖是萬物精靈脩煉成的。
這些明月倒是知道,只是……
她怔怔看着楚子晏:“你怎麼連這些都清楚?”
楚子晏愣了下:“很奇怪?”
也不奇怪吧,他會的東西一直遠在她的想象之外,畢竟這傢伙是個過目不忘,連聽琴都是一遍就能記住的人。
“也沒有啦,只是你到底看了多少書。”
“……呵。”楚子晏笑了笑,看着窗外蔥鬱的景緻。
過了冥河,飛馳又疾馳了數十分鐘,以它這樣比普通馬匹快上十倍的速度,大概已經跑了上百公里,終於看見四周連綿的山脈,山高不見頂,彷彿一面牆,阻隔裡與外。
牆面有一扇十幾米高的大門,兩旁分別立着巨大的石人,有小石山大小,單膝跪着,一個託舉着石盤,一個託舉鐵錘,有隨時掄砸下來的氣勢。
石人面相猙獰,凶神惡煞。
明月仰頭看着這門時,纔看到門上邊寫着“南地門”的字樣。
門口有盤查的鬼差,在明月拿出九曲城令牌時他們恭敬放行。因爲九曲城城主的身份,在沒人刻意找茬的情況下,出入黃泉界確實比較方便。
出了南地門回頭再看……
身後並不見南地門的隔層,而是遠黛蒼茫,天高地闊,松濤呼嘯。近處有野花開放,春鳥啾啾。
不過是一門之隔,卻是兩境之象。
明月確實更喜歡有草木與泥土氣息的人界,也許是因爲習慣所致,但在人間看天地確實另外有一番浩然正氣。
飛馳已經選擇了離金陵它所知的最近路線,回到晏王府還是已是日暮時分。
開門的小廝見到楚子晏愣了半晌,噗通跪地猛磕頭:“晏王殿下回來了!晏王殿下回來了……”
楚子晏目不斜視往裡走,應聲跑出來的人統統跪地問安,明月見到許多人在偷偷抹眼淚。
桃花塢這麼大的動靜,估計也有人目睹了晏王殿下碎成花瓣的畫面吧?
這都過去了半個月,估計很多人都以爲晏王這次是回不來的,如今見這人安然無恙的回來,定然是又驚又喜。
楚子晏剛走到正大殿的院內,急匆匆跑出來到老管家看到主子,眼中瞬間有了淚光,雙膝跪地迎接:“老奴恭迎殿下。”
隨後過來的吳虛與蒙律等人,衆人見楚子晏都齊刷刷跪拜。
“都起來吧。”
“謝殿下。”
衆人剛起身……
“我就說不會有事的吧,看,現在人不是回來了?”未見其人就聞一聲嬌俏的聲音,沒一會兒一身碧綠衣裙的樓煙嵐從裡邊走出來,喜出望外走到楚子晏面前欠身行禮。
“子晏哥哥你回來了。”
楚子晏斜睨她一眼,跨過門檻進屋。
樓煙嵐尾隨跟了進去:“子晏哥哥要再不回來,那個睿王殿下都要給你發喪了,我都說了不會有事,他們一個兩個還特別着急……”
管家已經領着下人上來端着熱水給楚子晏淨手。
楚子晏一邊淨手一邊道:“此次又多虧明月本王才能死裡逃生,管家定然記得重賞明月。”
說這話時,楚子晏淡淡看了明月一眼。
明月聽到楚子晏說賞心裡也有點……不得勁,不過想到回來之前他說身邊可內鬼,立刻明白他大概是爲了轉移她身上的視線:“保護殿下是明月的職責所在。”
楚子晏淺淡一笑:“明月去休息,這幾日辛苦了。”
“不辛苦,那明月先退下。”
趙明月剛回到書院,就有下人陸續進來伺候她洗手,送上羹湯。
又陸續端着熱水倒入木桶之中給她沐浴所用,新送上來的衣服用薰香熨過,整齊地放在衣架之上。
明月已經準備脫衣洗澡,看着右手上的名印她旋即轉身出了書院。
在外候着的丫鬟見狀連忙叫道:“明月公子還有什麼吩咐?”
“我出一趟王府。”說完人已經消失在書院。
因爲楚子晏的迴歸,晏王府又恢復了生機,悲慼的氣氛也一掃而空。
死氣沉沉的機制如今又飛快運轉起來,府裡的奴僕來來回回,沒一會兒精緻可口的飯菜已經上桌,看着幾道趙明月喜歡吃的菜楚子晏不覺想起那傢伙餓肚子窘迫的模樣。
只是管家走過來稟報:“殿下,明月已經出了王府。”
這纔回來她飯還沒吃就出了王府?
管家繼續說:“伺候的丫鬟說,還沒梳洗就已經跑出去,並沒說去哪兒。”
楚子晏垂眸,去哪兒還用說嗎?
見主子不說話,管家安撫:“不過老奴想,明月能去的大概也就是夜十那,估計是去打聽嶽山派傅姑娘的事,要不老奴差人將他帶回來?”
楚子晏微微嘆氣:“……由着她吧。”
趙明月回到夜十的住所,原本挺熱鬧的宅院,如今有種人去樓空的感覺。
傅若水說過,等春天來了,樹綠花紅這院子也就熱鬧了,只是院子裡的草木已經發芽,佳人卻已經不在。
再也看不見風雪之中那俏麗的身影,再也聽不見她嬌俏的話語。
明月凝視傅若水的房門發呆。
身後傳來一聲叫喚:“趙明月?”
明月回望。
夜十望着她滿眼欣喜。
“夜十……”
叫聲未落完就已經被抱入懷中,平時吊兒郎當的夜十喉間發出幾聲哽咽,抱着她的雙手不知收緊了多少回才低聲說:
“就知道你小子不會那麼容易死。”
“讓你擔心了。”
夜十重重嘆息,將她從懷裡拉開又仔細看了好一會兒:“回來就好。”
然後也看向明月方纔凝視的房門,當時喬遷之喜還是三個人,如今……
“若水的骨灰在一個星期之前被季澤希帶回嶽山派了。”
夜十說完,明月眼淚就掉了下來,夜十就愣住。
她沒說什麼也沒出聲,只是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斷地涌出眼眶,一下就讓夜十心裡格外難受,開口想要說你小子哭有什麼用……
可這眼淚看得他心裡堵得厲害。
別人他要不轉身就走,要不就官方的安慰幾句調侃幾句。可第一次見明月掉眼淚的他,居然只能心疼地將他腦袋按下來壓在自己的肩膀上。
“知道你難受,可這不是你的錯……明月,哭出聲來沒事,我陪你……”
明月揪着他的衣襟,並沒放聲哭,只是眼淚一遍一遍流入他的脖子裡,滲入他的皮膚,灼燒了他的心。
他以前說,受不了別人哭是真的,可卻從沒放在心上。
如今依舊受不了別人哭,但卻感覺她的眼淚流往自己心底。
心疼明月。
明月沒哭很久吸了吸鼻子從他肩膀上離開。夜十看她紅紅的眼睛才擰着眉頭低聲說:“哭夠沒?不夠換個肩膀給你。”
明月擦掉眼淚。
“桃花枕破了之後的事呢?”
夜十攬着她的肩膀進屋:“段宏、瓊枝、海棠已經消散了,柳如煙救活了。死了十五個人,有五個是嶽山派的弟子,失蹤了兩個,嶽山派的弟子都是在出口那死的,不像是那些反魂鬼所傷……”
明月牙關一緊。
夜十問:“你覺得會是鬼面乾的嗎?”
“若水臨終跟我說了是鬼面,樓煙嵐也證實。”
“樓煙嵐是什麼來頭居然在那個時候出現在桃花塢。”
“樓煙嵐曾幫若水追查過這個案子。”
“你覺得她的話可信?”
“她的話不可信,但是,晏王當時與她在一起呢。”
“……那倒也是。”明月還能不相信楚子晏?夜十摸着下巴,“只是不大明白,鬼面弄出這麼個動靜幹什麼?”
明月也想不通,爲什麼他會出現在桃花塢,就算若水想要殺他,他若不想動手完全可以逃脫何須殺掉?
她又何必去想他的理由?他若想做什麼又何須理由?
“明月你當真要找鬼面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