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石鄉政府本來有四輛小車,秦大明去縣委辦任職後,胳膊肘往裡拐,又劃撥了一輛縣委淘汰下來的皇冠車給馬石鄉。這樣,馬石鄉的用車條件有了很大的改善。按規定,鄉級幹部沒有資格配備專車的。但實際上,書記、鄉長都有一輛固定的車輛優先使用,其餘三輛則作爲機動,按誰有事誰用的原則,由黨政辦統一協調安排。
葉之然雖然喜歡車,但一來尚未考駕照,二來林副鄉長出車禍後,鄉黨委會禁止幹部自駕車輛,所以,他的車子使用頻率不高。
每天下班後,司機送他去葉老家吃飯。吃完飯,他喜歡一個人步行回宿舍。
十一月下旬,常嘉的天氣已經涼快下來了,晚上,穿着西裝出門猶覺得有一絲寒意。這天,他吃完飯和葉老、才叔聊了一會,出門去唐書記家。到了唐書記家,發現秦大明和胡秘書都在。
唐國強見他進來,就笑了起來,說:“小葉來得正好,我們正要出去活動,一起走吧。”
葉之然爽快地答道:“好。”心裡有些奇怪,怎麼唐書記現在多了一項內容?什麼活動?
於嘉在身後招了招手,說:“小葉先幫我看看電腦,這幾天電腦經常啓動不了,你們等五分鐘再走。”
秦大明忙點頭說:“好好,我們再等一下。”
唐國強便又轉身坐下。
走進書房,於嘉等葉之然進來後,輕輕掩上房門,舉起右手食指在嘴脣前做了個“噓”的手勢,示意葉之然不要發出聲音。葉之然納悶地看看於嘉,輕輕點頭。
於嘉上前輕聲說:“你跟着去,看看他們去做什麼,最近秦大明老是鬼鬼祟祟地約國強出去,下半夜纔回來。”神色間彷彿對秦大明非常厭惡。
葉之然驚訝地看了於嘉一眼,於嘉望着他輕輕點點頭,他於是也點點頭,輕聲說:“知道了,有情況我報告給你。”
於嘉無聲地笑了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然後,於嘉微笑着用手指了指門,讓他走在前頭,送他出書房。
出了書房,於嘉笑着說:“國強,很簡單的一個操作,你說我怎麼就疏忽了?小葉三下二下就搞好了。”
唐國強就笑着說:“小葉是計算機科班出生的,在他手裡當然簡單。”
葉之然神色如常,客氣地說:“於姨其實很精通的,她的電腦應用能力已經非常強,超過了大多數非計算機專業畢業的大學生。”
於嘉搖頭說:“小葉這話誇大了,故意哄我開心。你們去吧,早點回來。”
唐國強就自嘲地對大家說:“你們看看,我堂堂的一個縣委書記,出門還要得到老婆的批准,夠模範吧。”
秦大明、胡亞平點頭如雞啄米,葉之然雖然也笑,但感覺心裡多了點事。
出了門,秦大明和胡亞平爭着做司機。唐國強說道:“今天小胡在,就讓小胡開車,他年紀輕,晚上眼睛好使。”
葉之然便明白,小胡似乎偶爾才參與這種行動的。
秦大明便說道:“那好,小胡辛苦一下。”自己坐到副駕駛位置。
葉之然客氣地問道:“秦主任,我們換個位置吧?”
唐國強道:“不用,你不會開車。讓大明坐在前排,關鍵時間還可以指點指點小胡。”
車子一路往南,駛到娛樂城停了下來。出車門,秦大明在前引衆人上樓。葉之然跟在唐國強後面,心裡有些納悶,娛樂城出名的就是卡拉OK,餐飲和桑拿。以前從未聽說唐書記會唱歌,吃飯當然更不可能,難道去桑拿?
葉之然很快否定了去桑拿的可能,因爲桑拿在副樓,而秦大明帶他們去了主樓。
主樓的一到四層都是餐廳,五樓六樓是卡拉OK和舞廳,七樓八樓不對外開放,聽說是辦公區域。
電梯向上,過了四樓仍然不停,葉之然看了看唐國強,心裡想,難道唐書記帶他們一起去跳舞?到六樓出電梯,葉之然發現秦大明依然往上走。這是去······?
六樓到七樓的樓梯口被鐵欄柵一隔爲二,裝了一道鐵門,門後有值守的保安。到了鐵門口,葉之然看到見兩名保安熟練的打開門,微笑着對秦大明說:“您來了?請上樓吧。”
唐國強走在秦大明身後,雙目平視,似乎沒有發現保安的存在。
葉之然好奇心雖大,但城府已深,自然不會露出一絲詫異的表情。
上了七樓,因爲有於嘉的囑託,他觀察得比平時更爲細心。不過,七樓的裝飾和下面六層迥然有異,不細心的人一眼也能看得出來。
葉之然看到七樓長長的走廊裡錯落有致地擺了幾盆盆栽的綠樹,有棕櫚樹、桂樹;地面鋪的是金絲楠木的企口地板。在居民家庭裝潢都是用“木尺”狀的小地板的常嘉縣城,這種企口地板非常少見。再看牆壁,塗了暖色調的乳膠漆,隔一段距離就佈置有一張國畫或西洋油畫,都用紅木鏡框懸掛着。葉之然瞄了一眼,赫然發現有朱照溪的山水畫。他心裡吃驚,不由地對娛樂城重新作了一番評估。
在常嘉這麼小的縣城裡裝潢得這樣高檔,娛樂城的老闆顯然不能以常人度之。
上七樓後,一名皮膚白嫩得似乎輕輕擰一把就滴得出水的年輕女孩殷勤地招呼他們,因爲她穿着後跟高得離奇的紅色皮鞋,走路時有明顯扭腰送胯動作。
四人跟隨着她進了七樓靠西的一個套房,又讓葉之然吃了一驚。
原來房間不僅設施齊全,而且裝潢得相當講究,讓葉之然惶惑間有走進總統套房的感覺。
進了寬敞的套間,秦大明和唐國強在外間停了下來。唐國強望了望關着門的內套,說道:“怎麼志遠書記還沒有到?”尚志遠的新職位是縣委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
秦大明忙回答:“應該快了,致遠書記一向準時。”
果然,話音剛落,又過來一個女服務員款款生姿地引尚志遠走了進來。
尚志遠進來向唐國強拱了拱手,說道:“國強書記,對不起,我來晚了。”
唐國強含笑着說:“還算準時,我們開始吧。”
尚志遠對着秦大明點頭打個招呼,然後轉向葉之然說:“小葉來了,不錯,多了一個生力軍。我們今天怎麼打?”
唐國強說道:“我們兩個,加上大明和小葉。”
美女服務員似乎熟悉他們的愛好,不用問就換好檯布,擺上麻將,然後微笑着退了出去。
葉之然這時才鬆了口氣,原來是來打麻將牌。心裡不由地暗罵:“秦大明這欠抽的!怎麼搞得這麼神秘!害於姨以爲唐書記被他引着做不正當的事!”
四人坐下後摸了“東風”、“南風”、“西風”、“北風”,排定座次。唐國強和葉之然坐對門,秦大明坐在唐國強的上家,尚志遠坐在唐國強的下家。
象牙色的麻將牌“嘩啦啦”響動,四人很快碼好牌,唐國強坐在東邊,第一個做莊。他輕輕一把擲出骰子,葉之然看他的手勢覺得不大熟練。
四人抓好牌,在自己面前整齊得排好。套房裡間的門忽然打開,走出一個睡眼惺忪、玉雕粉妝的麗人來,對着尚志遠、秦大明笑了笑,自己搬了張椅子在唐國強的身旁坐了下來
葉之然心裡大感詫異,擡眼看時,依稀認得是縣電視臺的美女主播林娜紅,但是她怎麼會在裡面?他不動神色地看一眼秦大明,卻見他低着頭坦然地摸牌,神色自然。
難道於嘉的直覺是對的?葉之然這時候,心裡有點恍然,常說陪領導做十次好事,不如陪領導做一次壞事!怪不得秦大明不聲不響地得以高升,成爲唐國強身邊的親信。
罵那隔壁的!
林娜紅在唐國強的身後嬌笑道:“我今天幫你看牌,免得像昨天那樣輸得一塌糊塗,成了名符其實的‘輸記’。”
唐國強笑眯眯地說:“昨天你手氣旺,一人獨吃我們三家。要不是你說好了今天不上場,我就不帶小葉來了。致遠書記和大明還惦記着今天報仇呢。”
尚志遠和秦大明就擡頭笑了起來,尚志遠說:“這個不急,有機會。”
林娜紅一雙明亮的眸子就在葉之然臉上繞了一圈,說:“看得出,葉長很會打牌的。”
葉之然對她笑笑,說道:“麻將是中國的國粹,易學難精,我也上不得檯面的。”
這邊林娜紅卻不接他話了,專心地看着唐國強出牌。
唐國強的麻將尚在初學階段,似乎每張牌都有千斤重,拿在手裡動作遲緩。不過,看他的樣子,興趣卻高。林娜紅就不時地提醒他一句。
“小雞,”林娜紅輕聲說道:“出小雞。”唐國強猶然不知出哪張牌,林娜紅就幫他把“一條”打了出來。
“這是小雞?”唐國強納悶地看了看牌,說道:“這個樣子應該是孔雀吧?”
尚志遠說道:“男人叫它爲‘雀’,女人叫它爲‘小雞’。”
葉之然就看到林娜紅清澈明亮的眼睛掃了尚志遠一眼。尚志遠似乎沒察覺她的目光,自管自打出一張“八萬”,叫道:“外來妹。”
這下唐國強更摸不着頭腦了,他盯着那張“八萬”看了一會,疑惑地問:“怎麼把‘八萬’稱作‘外來妹’?”
尚志遠擺出一副“警察”臉,嚴肅地說:“國強書記,你看這八萬,一撇一捺,不就像外來妹的一雙腿嗎?”
聽尚志遠說得這麼露骨,葉之然心裡暗暗吃驚,聞言掃了眼林娜紅,見她臉色卻是坦然自若,一點也不扭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