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不幸被我言中,我後悔做出這樣慘無人道的預言。
憋了一個月的魚頭,差不多快被我們遺忘了,每個人也都希望魚頭永遠不要出現在我們的生活裡,全是幻想,幼稚的幻想。
這一天的開端並無異常,我們起牀,揹着40公斤的裝備,綁着沙袋跑五公里,小賤照樣笑的很賤,魚頭照樣躲在一邊帶着個永不摘掉的墨鏡裝深沉。
到了最後一百米衝刺的時候,狼毛衝的飛快,還愉快的衝我們吹口哨,大聲的叫喚:“快點,到頭了,今天早上吃麪包喝牛nǎi,還有牛肉蓋面,衝啊!爲了肚子!”
狼毛的表情讓我們也很愉快,甚至感染了所有人,衝刺的隊伍中爆發出粗重的笑聲。
我也笑,但不經意間發現陪我們跑的小賤沒笑。
小賤賤是賤,不過不管我們搞什麼訓練他都陪着,這一點讓我們沒有任何話說,且每次到了我們最難受的時候,他都會陪着笑臉鼓勵着我們。
按道理,小賤聽到狼毛的話,早已笑開了花,可這次小賤真的沒笑,只是向我們揮了揮手,示意加快步伐,真是奇怪,難道小賤病了,回去後得安慰安慰他,我想。
衝到終點後,照例列隊集合,也應該照例解散,只等值班班長下口令了,隊列裡顯得有些焦躁不安。
這個班長沒有下解散的口令,只下了稍息就歸隊了。
情況不對。
魚頭出現了,他還是那樣大搖大擺的雙手交叉站在我們面前。
看樣子憋了一個月,魚頭實在憋不住了,要開始顯擺他的狂妄了。
可惜我又猜錯了。
魚頭沒有說話,而是像隊列走來,走到了狼毛的面前。
突然,魚頭吼道:“剛纔,是誰在起鬨!”
場面一下子安靜下來,沒有站出來。
“敢做不敢當嗎?是孬種嗎!”魚頭說着,隔着墨鏡瞪着狼毛。
狼毛張這個嘴傻呆着,好像還沒反應過來。
“我給他最後一次機會,當我數到一的時候還沒人承認,那麼你們所有人將會得到懲罰,取消早餐,負重20公里!”
一般不是數到三嗎。隊列中有些sāo動。
“報告,是我!”狼毛終於反應過來。
“姓名”。
“馮亞東!”
魚頭依然站在狼毛的面前,對着他大吼:“你可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是金鷹連!”
“金鷹連是不是部隊”。
“是!”
“部隊有沒有紀律!”
“有!”
“那你在隊伍叫什麼狗屁!”
狼毛對不上來了。
魚頭沒有再理會狼毛,徑直回到指揮位置。
“這裡,是鐵鷹師最jīng銳的連隊,是紀律最堅定的執行連隊,而你,狼毛”。
靠,魚頭怎麼知道。
“在訓練帶頭起鬨,這是什麼,是目無法紀,是破壞紀律,一個新兵,就敢在金鷹連撒野,你們真的認爲你們已經是金鷹了嗎,屁!才一個月的訓練就散成這樣,這叫訓練嗎?熱身都不算!”
看來狼毛今天不被魚頭整死是吃不上牛肉蓋面了。
魚頭又昂起了他那顆鐵頭,繼續叫囂:“還有你們,有那麼好笑嗎,班長又再幹什麼,怎麼不制止,他的班長是誰!”
“到!”小賤極其嚴肅的跨出隊伍。
魚頭看到沒看他一眼,接着說:“因爲這個人,全體推遲開飯,所有人負重10公里,而你們班!20公里!立即執行!”
值班班長好像事先知道一樣,立即下口令:“向右轉!跑步走!”
沒有半點餘地。
其實再跑多遠並沒有什麼,只是餓着肚子跑,我還是頭一次。當其他班跑完後,只剩下我們五個還在跑。
第一個撐不住的竟然是紅妮,這個揹着麻袋走山路號稱跑不死的笨蛋。
跑到大約15公里的時候,紅妮“砰”的倒下了,小賤立即停下,沒有拉他,卻對他大吼:“起來!起來!你給我爬起來!”
我也停下,趕緊去拉紅妮,不成想小賤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一腳把我踹倒!指着我說:“任何人不準拉,讓他自己起!”
我沒有顧忌這一腳的面子,也對紅妮喊:“兄弟,爬起來!快到了!”
老藏、狼毛也氣喘吁吁的趕過來,一起鼓勵紅妮。
紅妮沒有起來,嘴裡嘟囔着:“餓,餓,我餓”。
小賤沒有理會他的訴求,反而對着他的屁股又是一腳,說:“餓個屁!跑不完狗屁也吃不上。”
我看到這個情況,天生的擔當感又上來了,也顧不上小賤踹不踹我了,一把抓住紅妮把他拽了起來,對他說:“紅妮,撐住!你是最能跑的,不跑你爹會打你的!”
紅妮聽見他爹,眼睛一亮,這纔打起jīng神向前跑。
說實話,這一次真不是累的,是餓的。
當我們狼狽不堪的跑下來,肚子是真的受不了了,直接奔向飯堂,見什麼吃什麼,全然不顧飯菜都已經涼透了,但就以爲至少可以吃飽一點時,罪惡的哨聲突然響了。
“集合!”
這次誰都沒有猶豫,每人胡亂的往嘴了塞了些東西,就拼命的跑了出去。
魚頭已經站在那裡了。
等到全部集中完畢,魚頭又開始了囂張。
“這就是金鷹嗎?集個合用了一分鐘,還打什麼仗!”
狼毛自知今天的後果是他引起的,這一秒狼毛嘴裡含着的東西竟然都沒有蠕動。
“三十米鐵絲網,五十次,單次超過規定時間的,重來!”
靠,這是我最恨的科目,非得把乾淨體面的作戰服弄得面目全非。
爬吧!這僅僅是苦難的開始。
魚頭在後邊的訓練中,又變得不吭氣了,但他說的最多的,只有兩個字:“重來!”
四人組圓木,重來!
400米障礙,重來!
50組槓鈴平推,重來!
總之,無論是哪一個科目,我們都至少做了兩組,甚至三組、四組。
到了夜晚,整個訓練場變得寂靜無聲,不是沒人,是沒有人再有力氣哼一聲了,而身體還在麻木的重複着動作,我們已經不知道累或不累,不知道身體動或不動,不知道餓與不餓,不知道停或不停。
終於,魚頭放過了我們,值班班長吹了解散哨。
依然沒有任何人吭氣,卻互相攙扶着一步一步的挪動,像是剛剛衝上諾曼底,剛剛衝破了敵人的防線,沒有勝利的感覺,只有破碎的心情。
好不容易挪到宿舍,小賤還不忘露出他標誌的笑容,鼓勵我們說:“兄弟們,好樣的!”
可以看出,雖然小賤是過來人,雖然走路的樣子比我們要正常的多,卻依然是疲憊不堪,所以,笑容不再顯得那麼賤,而是猙獰。
我們四個進了宿舍,還沒到牀前,就一下子全部癱瘓在地,動彈不得,只好背靠背的依附着。
足足過了十分鐘,沒有人講一句話,也實在是沒有力氣講出第一句話了。
狼毛終於憋不住了,對我們說:“對不起,兄弟們,今天讓你們遭罪了”。
紅妮倒是顯得清醒,他說:“我算是看出來了,就是你狼毛不講話,魚頭也不會放過我們,這是他早就計劃好的”。
老藏說:“對,不能怪你,狼毛,大頭哥不是說了嗎,風暴之前是平靜,這樣的訓練是早晚的事”。
我依然不想說話,或者總結,我怕我的屁話又會被應驗。
但我的腦子沒有停止思考,我想,第一個月的情況可能就是個試水,先讓我們適應適應,現在纔是真正的煉獄,恐怕今後的rì子都是這樣了。
於是,我開始懷疑我的當兵目標,照今天這種情況發展下去,以後的訓練可能越來越慘,我還能混的下去嗎,既然目標是當兩年回家,我還有必要讓自己遭這個罪嗎?不過,假如我這個時候提出不幹了,他們會同意嗎,即便同意了,我在部隊的臉面還往哪擱啊,那還不得被人看扁,在人家的鄙視中度過啊!龐華啊,龐華!你可是把我給坑苦了。
幸虧我這體格從小都是鍛鍊過來的,要是換成天天在教室寫作業,當個好學生,我估計今天這一回指定玩完,保證熬不過第二天。
算啦!就是天塌下來也不是隻把我砸死,發發狠就熬過去了。
我想到這,猛地一起身,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對他們說:“都站起來!喊口號,睡覺”。
“小靜!小靜!百鍊成鷹!”
雖然聲音不大,我聽了還是有點鼻子發酸。小靜啊!要是沒有你,我們可怎麼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