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馬天站得筆直,他這樣站着已經超過半個小時。
面前咬着菸嘴,吞雲吐霧的傢伙就是南盟的頭號戰將?這傢伙還是魂?魂居然能抽菸?看上味道不錯的樣子,呆會要不要問一下是什麼牌子……
一開始他還有些驚懼,他不明白上面爲什麼點名要見自己。他雖然是元山兵團的兵團長,但元山兵團只不過駐紮在元山城的地方兵團。元山城是小城,元山兵團自然也不是什麼大兵團,他們有的時候還得客串一下,維持治安、護送商隊什麼的。
自己這樣的小人物,上面怎麼會知道?
難道是平時卡油的事發了?還是創收的事發了?一路上他都提心吊膽,不過,倒也沒有太多的恐懼。他又沒幹什麼喪盡天良的事,像這樣的地方兵團,薪水少得可憐,還總是不能照常發,他們只有自己創收。上面對底下的這些小動作,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巫馬天可是打定主意,要是上面拿這個來問自己的罪,那就先把欠的一年零七個月的薪水先付上。
反正這個破兵團長,他也覺得沒勁得很。
破罐子破摔的巫馬天,反而淡定下來。當他進入商洲,商洲的繁華讓他張大嘴巴。各種商船來往如梭,到處在轟隆開發的建築,琳琅滿目的華麗招牌,一家比一家豪華。元山城的商業街和這一比,簡直寒酸得令人羞愧。密密麻麻的人流,就像密密麻麻的雲幣在流動。
他以前沒來過商洲,但是知道商洲是有名的窮地方。
沿途一座座新城,在逐漸成形。這樣熱火朝天的場面,讓巫馬天感覺到熱血沸騰。
忽然,他擡起頭,臉上露出一絲疑惑之色。空氣中的能量流動,讓他感受到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這裡的能量流動,似乎受到某種控制啊……
這個發現,頓時讓他所有的雜念一消而空。
然後沿途他有更多的發現,除了繁榮的商業,這裡更多的是兵團。沒錯,就是兵團,他沿途起碼見到四個正在訓練的兵團。
當他見到兵的時候,有一肚子疑惑。
他站了半天,兵就像沒有看到他存一般,巫馬天還是知道點規矩的,長官沒有發話,他自然不敢亂動。依然站得筆直,但是腦子裡的發散性思維開始迅速氾濫。
他不知道,兵正在暗中觀察他。
巫馬天的個頭不高,體形很瘦。額前耷拉的幾縷軟趴趴頭髮,看上去好幾天沒洗,搭配一張略胖的圓臉,有一種說不出的猥瑣。眼神飄忽沒有焦點,顯然在發呆。站姿鬆馳,渾身沒有一點緊繃,就像快散架的骷髏架。衣服前,一大塊沒有洗乾淨的油漬,不是最近沾染上去的。
面前這個傢伙顯然是老兵油子。
兵的目光老辣。
老兵油子在兵團裡往往意味着麻煩,他們最懂明哲保身那一套,陽奉陰違是他們常用的手段,他們的血性大多被磨掉。有經驗的將領,都非常不喜歡自己的隊伍中,有老兵油子,兵團的風氣很容易被帶壞。
但是,這次遇到海盜襲擊的十三座城市,只有元山城追擊海盜,就是眼前這位巫馬天。
“你有什麼問題?”
兵冷不丁地發問,他注意面前的傢伙,眼神遊離,神情開始變得呆滯。
“問題?哦,煙蠻不錯,能不能來根?”
發呆狀態下的巫馬天完全沒有經過大腦,脫口而出,等他反應過來,臉刷地發白。
作死!天啊,這完全是作死!自己怎麼可以這麼作死?
自己對上官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討煙!
巫馬天只覺得眼前一片灰暗,完了完了,自己一定會被降職,該死的兵團長和自己已經沒有關係了,自己要面臨失業,積蓄花光之後自己就要流落街頭,自己的晚年一定很悲慼……
想象着自己晚年在四處漏風破房子裡瑟瑟發抖的畫面,巫馬天悲從心中起,差點哭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回去一定要把自己的血淚教訓,好好告訴手底下的人,現身說法什麼的最有說服力……哦,一定不能忘了老王還欠自己的兩萬雲幣……還誰欠自己的錢來着?人可以走,賬不能留……栓子去年說過要請自己吃頓大餐,唔,不能讓他賴掉,去吃哪家呢?這個得好好想想,明生說過的那家烤豬蹄自己一直沒去過,哎,好餓……
兵對巫馬天張口問他討煙,也愣了一下,他見識過這麼多下屬,還從來沒有人問他要過煙。
“接着。”
兵倒是沒有小氣,直接扔了根給巫馬天。
還沉浸在烤蹄的巫馬天,下意識地接過來,一入手,這麼細這麼輕,他頓時怒了:“老闆,豬蹄爲什麼這麼小?”
簡直欺人太甚!
他擡起頭朝烤豬蹄老闆怒目而視,當他看清楚面前那張臉,頓時如同一盆冰水從頭淋到腳,他張大嘴巴,整個人如同泥塑,一動不動,完全僵在原地。
“豬蹄?”兵的面孔被繚繞的煙霧擋住,看不真切,但是眯起的眼睛,就像刀鋒般的寒芒在閃爍:“既然你這麼喜歡豬蹄,從今天起,你就去處理豬蹄。雖然我們的炊事部沒有這個菜目,但是我同意新加這個菜目。你的任務只有一個,向所有的兵團,提供豬蹄。”
巫馬天張大嘴巴,他呆呆地看着兵,對這個荒謬至極的命令,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個時候跪地求饒有沒有用?抱大腿?淚流滿面會不會效果好點?要不乾脆很硬氣辭職不幹?會不會被門口的衛兵直接拖出去剁掉喂狗……
當巫馬天從自己的腦洞中回過神來,面前的兵已經消失不見。
桌子上只有一張調令,他被調到炊事部。
這人生,太灰暗了!
巫馬天顫抖地拿起調令,朝門走去,外面的陽光也無法消去他心中半點悲憤,他握緊拳頭,滿臉毅然絕然,他決定要讓那個該死的煙鬼,明白什麼叫士可殺不可辱!
他覺得自己慷慨赴死的決心已經引起門口衛兵的注意,他迎上去。
“這位大哥,炊事部怎麼走?”
把巫馬天調到炊事部,兵繼續着他的日常工作。海盜襲城事件,好像對他半點影響都沒有,他除了讓各洲提高戒備,沒有任何其他的實質性舉措。
作戰室,牆壁上掛着的巨大地圖,上面畫滿各種顏色的線條,上面標記着一個個數字,密密麻麻,看上去令人頭昏眼花。
房間的煙味很重,陽光從窗戶投射進來,一縷縷煙塵伴隨着浮塵,在陽光中緩緩漾開。
兵從專注狀態中回過神來,他的目光從地圖上挪開。
伸了個懶腰,手下意識摸向煙盒,但是他的手很快停了下來,最近的香菸消耗得比較快,庫存已經不多,要悠着點抽。
也不知道神經唐現在到哪了。
還有阿信他們,不知還好麼。
眼前局面,並不比以前更加艱難,和那場整個天路的大戰役比起來,甚至算得上清閒。但在那時,他雖然也很忙碌很緊張,但是隻要完美地執行命令便足夠,壓力反而沒有多少。天塌下來,上面頂着的人多了去了,輪不到他。
但是如今,所有的壓力都在他一人身上。
每當這個時候,他就容易想起唐天。雖然少年唐一天到晚發神經,沒多少正常的時候,但是這傢伙的神經簡直粗大得像沒有一樣。少年唐永遠不會覺得壓力大,若是問他壓力,他一定會很詫異擡頭說,想那麼多幹嘛,直接把敵人打爆就好了啊。
所以唐少年在的時候,兵從來沒有太多的壓力。
自己果然不是一名合格的領袖啊。
不過,兵也從來沒有想過做領袖,那多累啊,人生就是要享受,只要大家都在就好,神經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
迷迷糊糊中,兵蜷縮在沙發上,沉沉睡去。
賽雷安全返回三魂城,大熊座上下,全都鬆了一口氣。賽雷對於現在的大熊座來說,絕對是戰略性的關鍵人物,出了半點差池,對大熊座來說,都是極大的損失。
賽雷高高昂着頭,她的眼中浮動着火焰。
聖血兵團的血脈武甲,大大刺激了她。雖然她依然可以輕易地歷數出血武甲的一大堆弊端,即便是從整體性能來說,【山之霜】對比【聖血】也絕不遜色。
但是對於心高氣傲大姐頭來說,全方位壓制對方,纔是唯一她可以接受的結果。
從她被稱爲【大師】以來,她第一次遇到了挑戰,這令她的戰意達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那就來吧!
她心中發誓,一定要創造出,能夠全方位打敗【聖血】的全新機關魂甲!
她回來根本沒有半點休息的意思,踩着高根鞋,風風火火朝實驗室衝去。她殺氣騰騰的模樣,讓沿途衆人無不紛紛讓路,這個時候觸了大姐頭的黴頭,那肯定要死定了。
穿過訓練場邊的走道,訓練場方向傳來的一聲沉悶異常的撞擊聲,讓她不自主停下腳步。
她扭過臉,朝訓練場望去,映入她視野的,是一架醜陋無比的機關魂。從她的審美來看,這真的是一架醜陋到極點的機關魂甲,臃腫斑駁的身體,就像得了怪病水腫的野獸。
“那是什麼?”她脫口而出。
跟在她身邊的枇杷,順着她的目光看去,恍然大悟:“那是【怪獸】。”
“【怪獸】?”賽雷眼中亮起光芒。
“是的,怪獸是螺絲改裝的。”枇杷解釋道:“有一批成績不是很好的學員,很適合怪獸,螺絲就給他們都做了一架。他們喜歡叫自己怪獸兵團……”
枇杷話還沒說完,她便愕然發現視野中多了一抹鮮紅的身影。
賽雷踩着高根鞋,直接跳入訓練場內,一腳深一腳淺朝怪獸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