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畏在官道上縱馬疾馳的時候,心中滿是悲憤,昨天夜裡,他在電報局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俞世海派人去劫程斌一行,但是那個時候,他實在無法分身去救,只能寄希望於程斌吉人天相。
後來他帶着十幾個衛兵在城裡大殺四方的時候,心裡其實無時無刻不在惦記着遠方的消息
。進攻平安園的時候,他那麼急切的親自衝鋒,當然不是因爲知道自己有主角光環所以就敢玩命,他其實是在趕時間,與城裡的叛軍趕時間,也與城外的叛軍趕時間。
所以當吳佩孚帶領軍校學員們趕到平安園後,他連向葉知秋辭行的時間都不願意浪費,直接帶人離開。葉知秋此時身邊有吳佩孚等一衆軍官,還有溥覺率領的巡防營舊部,人數已經達到近千人,受過系統指揮教育的軍官比例超過一比一,算是實打實的軍官團,放在哪支部隊裡,這戰鬥力都強得沒邊了,如果這樣葉知秋還能遇到危險,那吳畏也只能嘆一聲時也命也,非戰之罪。
本來他如此急切出城的時候,在心裡還安慰自己,畢竟與程斌相交一場,雖然沒有到斬雞頭拜把子的地步,也算是引爲知己,程斌的人品能力都是上上之選,自己急着去救他,和不惜亡命去救葉知秋一樣,都是爲了這個國家救人,其中急公好義之處,說不得連自己都要感動一下。
但是當他見到呆呆跪倒在葉黛身邊的程斌時,心裡的震驚簡直就像突然火山爆發一樣,突然就炸開了。他絕對沒有想到,程斌尚在的情況下,葉黛居然受了這麼重的傷。
當時他顧不上和失魂落魄的程斌打招呼,匆匆檢查了一下葉黛的傷勢,簡單包紮住了她的傷口,就將她抱上戰馬,一路飛奔求救去了。
直到在路上被冷風一吹,他才意識到,自己剛纔表現出來的態度實在太緊張了,似乎很需要解釋一下,爲什麼自己對葉黛的傷勢會比程斌還要緊張。
程斌呆呆的站在田壠上,看着獨立團的士兵們興高采烈的打掃戰場。對於他們來說,這是一場完美的勝利,至於戰死的方展空和生死未卜的葉黛,那又與他們有什麼關係?
至於那幾個強偵營的士兵,已經隨着吳畏離開了。
感覺到身邊有人輕輕拉了他一下,程斌轉頭看過去,見到呂蘭清正站在他的身邊,一臉無奈的看着他。
程斌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力揉了揉臉,擠出一個笑容說道:“謝謝你。”
如果不是呂蘭清及時撞了他一下,那一刀刺進葉黛的胸膛,也就不需要吳畏救了,大家直接可以向葉黛的遺體告別,然後草木灰了
。
看着程斌的樣子,呂蘭清嘆了一口氣。她雖然因爲秋衛卿的緣故,一直不願意和吳畏太過親密,但是在日本的那些天裡,每天和吳畏接觸,又怎麼會不芳心暗許?只覺得天下男子,與吳畏比起來不過是過眼煙雲,唯一可以媲美一下的,也就是眼前這個男人。
可惜現在看起來,程斌無論決斷擔當,都和吳畏相去甚遠。她雖然知道這是兩個人的職業所致,程斌做事講究前思後想、深謀遠慮,和吳畏總是需要臨場處置正好相異,但是顯然現在程斌的樣子和運籌帷幄粘不上邊。
剛剛看到吳畏縱馬殺敵,捨生忘死出現在面前的時候,呂蘭清也曾經小女人了一把,驚喜的以爲他是來救自己的,沒想到吳畏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甚至都沒有對程斌假以顏色,滿腹心思都放在了受傷昏迷的葉黛身上,讓人黯然神傷的同時,呂蘭清也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吳畏和葉黛很熟悉,這在共和國消息靈通人士中間並不是什麼秘密,當初吳畏陪着葉知秋出訪的時候,兩個人一度過從甚密,甚至傳出葉黛移情吳畏的消息,只不過中間吳畏回國,兩個人之間就再沒有了聯繫,謠言自然也就止於智者了。
但是現在看了吳畏的表現,又想起三人準備自殺時,程斌對葉黛說過的話,呂蘭清突然覺得,面前的這個男人也很可憐,他與葉黛的感情共和國盡人皆知,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其實在他們之間,還會有人橫起波瀾。
以程斌和葉黛現在的身份地位,就算是有人想要橫刀奪愛,需要面對的重重阻力也是難以想像的,但是偏偏吳畏還真有這個能力,相信就算是葉知秋都樂見其成。
她看着強作歡顏的程斌,輕輕握了一下他的手,淡淡說道:“相濡以沫吧。”
程斌看了她一眼,有這麼一個絕色美女要和自己互相吐口水,換個人只怕要額手了,可惜程斌與葉黛相戀八年,可不是說放就能放下的。更何況葉黛的傷是他親手刺的,程斌就更加沒辦法輕易放開。而且像程斌這樣的人,一旦投入感情,要移情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因爲在救援程斌的時候,戰馬損失太多,吳畏又分出了幾匹馬回京城報信,所以跟在吳畏身邊的只有四匹馬,除了王翔之外,其餘三個人都是強偵營的兵
。
大戰之後,吳畏的衛兵們也都累慘了,在村子外面發現戰鬥結束,大家都鬆懈下來,吳畏抱着葉黛往回跑的時候,除了王翔就再沒有人能跟得上。反倒是強偵營的士兵們對這種強度的戰鬥早就已經習慣了,看到吳畏脫離戰場,立刻搶了馬跟上來。
姚文建連跟隨吳畏行動的時候,歐陽興祥撥了三輛汽車給他們。但是這種汽車的減震性能實在簡陋,不但顛得厲害,而且在官道上跑也不見得比馬快,吳畏心急如焚,乾脆抱着葉黛騎馬趕路。
經過幾年的功夫,他的騎術已經堪稱精湛,此時懷抱着葉黛,右手雖然握着馬繮繩,實際卻是純用雙腿控馬,速度也並不比身邊的戰士慢。只是他這匹馬本來就是首都師騎兵營的,奔波了大半夜之後,已經是強弩之末,此時又馱了兩個人,負重之下,體力已經漸漸不支。
吳畏焦急之下,也沒時間體恤馬力,瘋狂催馬,那馬鼓起餘勇又跑了一程,終於支撐不住,前腿一軟,在疾奔中跪了下來。
吳畏反應極快,身子後仰,保持重心,雙腿緊緊夾住馬腹,等到那馬摔倒在地的時候,雙腳已經從馬鐙裡脫了出來,身體順着馬屁股滑到了地上。
這一套動作雖然不是練熟了的,但是這個時候使出來,效果卻不錯,如果不是吳畏的體力也消耗太大,最後一下沒能站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恐怕混個年度最佳也沒什麼問題。
幾個士兵都嚇了一跳,紛紛勒馬迴轉。吳畏坐在地上,並沒有急着起身,而是先伸手試了試葉黛的鼻息,感覺她的氣息越見微弱,而且似乎發起燒來。
他心中發急,純用腰腿發力,便抱着葉黛從地上站了起來,正好士兵們掉轉馬頭回來,他向衆人叫道:“把馬都給我。”
王翔叫道:“我跟着你,你自己一個人帶不了這麼多馬。”
吳畏也不廢話,點頭同意,然後留下三個強偵營的士兵慢慢走,自己在士兵們的幫助下翻身上馬,再次與王翔絕塵而去。
三個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今天的事情實在匪夷所思。一個士兵攤手說道:“那娘們是誰?”
葉黛一身女裝,這年頭又不時興僞娘,自然是個女人無疑
。但是在士兵們眼中,吳畏還從來沒有對哪個女人如此關心過。
一個人猜測道:“莫非是師長家的婆娘?”
“扯蛋。”另一個說道:“師長是要娶溥營長姐姐的。”
“沒學問了吧,溥營長可不姓溥,人家和皇帝是一家的。”
“那皇帝家姓什麼?”
“我x,這我怎麼知道,皇帝皇帝,多半是姓皇?”
吳畏當然不知道這三個士兵歪樓的水平和lk有一拼,說實話他也實在沒時間去想這想,只是一門心思的催馬。
有了剛纔的意外,他總算是分出精力注意戰馬的狀態,準備跑上一程就換一匹馬。
不過這次還沒有輪到換馬的時候,前面的道路上就已經出現了不少馬輛和人。有士兵看到兩個,大聲叫道:“停住,要不開槍了。”
吳畏大吼道:“讓開。”
王翔生怕對方真的開槍,也大叫道:“我們是西山獨立團的,你們是哪部分的?”
那邊的士兵愣了一下,吳畏已經衝到近前,一眼就看到路中間炸出一個大坑,一輛汽車翻到在路邊,已經燒得只剩下骨架。在車後的道路上,橫七豎八的停着很多馬車和汽車,很多車上都是彈痕宛然,還有一些灼燒過的痕跡。
在車輛旁邊的地面上,擺放着十幾具屍體,還有人正在屍體當中尋找着什麼。
幾個身穿國防軍服色的士兵正大揹着槍坐在路邊上喝水,看到吳畏一溜煙的衝過來,都吃驚的跳了起來。
吳畏腦子中靈光一閃,叫道:“你們是護送程副總理的隊伍?”
那幾個士兵看清了吳畏軍裝上的軍銜,都下意識的立正,一個軍官模樣的人按着手槍問道:“長官你是哪部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