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我真的開了一天的會。是你等不及先走了。”
嚴幼微被噎得沒話說,只能打個噴嚏緩解尷尬的氣氛。餐廳裡的人多了起來,越來越多雙眼睛開始往他們這一桌看過來。曾子牧不太喜歡這種環境,離開大學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被人在公衆場合這麼盯着看過了。
於是他主動提出要送嚴幼微回家:“你在這裡等我,我去把車開過來。”
嚴幼微本來想說不用了,她自己回去就好。但一想到任婷婷給她的任務還沒完全成,就主動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去取車吧,反正也不遠。”
曾子牧沒有拒絕,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了快餐店,留下身後一堆默默注視着他們的人們。
嚴幼微本來在裡面已經把身子捂暖了,結果一出門冷空氣一來,她又連打了三個噴嚏。曾子牧皺眉道:“看來真感冒了,回頭給你買藥。”
他的語氣自然而直接,帶了一點不容置疑的強硬。這讓嚴幼微不由想起從前的時光。曾子牧對她一直都是這樣,骨子裡都順着她,但嘴上總喜歡扮強硬。比如剛纔兩人談起的燒餅事件,真正的情況是嚴幼微那天嘴饞想吃這東西,打電話給曾子牧抱怨的時候對方一連嘲笑了她十分鐘。所以她根本沒有想到這男人竟然真的花了幾個小時去給她買來了。
那次的事件讓她在女生堆裡有了壞名聲,但她真心覺得其實不能全怪她。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問曾子牧:“那些燒餅後來怎麼樣了?”
“吃了。”
“你一個人全吃了?”
“回宿舍跟舍友分了。其實在懷裡捂了一陣兒,味道還不錯。”
嚴幼微真的很想放聲大笑。要擱他們結婚之前,她估計早就跳起來給曾子牧一腦瓜子。可現在她不會了,她變得矜持謹慎起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兩個人的關係變了呢?也許就是從新婚之夜開始的吧。那一天像是一個分水嶺,從那時候起嚴幼微就迅速地成長起來了。
曾子牧見嚴幼微不說話,扭頭去看她:“冷嗎?”
“不冷,孫晉揚的這條圍巾質量不錯。對了,他最近怎麼樣?”
“還是老樣子,永遠長不大。”
“你這幾年倒是成熟了不少。”藉着路邊的燈光,嚴幼微側頭認真打量曾子牧。這個男人的輪廓容貌跟以前沒什麼不同,但時間讓他變得更爲穩重,似乎也更爲堅毅了。
“致美到了你手裡,你壓力也不小吧。”
這倒是實話。很多人在曾子牧接手致美的時候,都流露出毫不掩飾的羨慕嫉妒恨。但他們都不如嚴幼微心細,他們只看到了他表面的風光,卻看不到他內裡的壓力與責任。坐上致美的頭把交椅是一件風光無限的事情,但隨之而來的重擔也是沉甸甸的。難怪他那個聰明絕頂的弟弟總說他命苦,孫晉揚也總感嘆他沒時間享受生活。
像今天這樣開會一開就是一天的情況,在他的董事長生涯裡並不少見。想到這個他又想起嚴幼微苦等他一天的情景,忍不住搖頭笑道:“你倒是還和從前一樣天真。我不下來你就一直這麼等着,連飯都不吃?”
“我們跑新聞的一向這樣,習慣了。”
“所以你們經常不吃飯等新聞?”
嚴幼微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頭腦瞬間清醒了很多:“大部分時間還是有飯吃的。通常出去跑新聞都得兩個人搭檔,一個負責盯梢一個就可以去買盒飯。不過吃飯吃到一半就工作的情況不少見。等忙完了再看那盒飯,早就涼了。”
曾子牧聽她說這話的時候表情略微有些凝重。只是路兩邊燈光不明,他整個人掩映在黑暗中,嚴幼微就不曾察覺到他眉頭微微的一皺。但他也只是皺了一下,很快就又舒展開來。他收回落在嚴幼微身上的目光,兩眼直視着前方。
嚴幼微依舊自顧自說着:“今天情況特殊,怕您老人家架子大不願意見生人,婷婷讓我一個人來的。誰想到這個閉門羹從早吃到晚,你們樓裡那些保安估計都在背後笑話我了。”
“覺得不服氣覺得很委曲?那幹嘛不走。你不是一向很瀟灑,何必傻呼呼等一整天?”
“你以爲我想嗎?”嚴幼微輕嘆一聲,“如果這事情只跟我有關的話,我今天等一個小時就走人了。可現在這事兒還牽扯到了婷婷的工作,我不能忘恩負義。我是她帶進報社的,要是因爲我害她丟了工作,我過意不去。”
曾子牧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露出了不屑的表情:“任婷婷這個女人不去演戲真是可惜了。她要進影壇,奧斯卡影后都得給她讓道兒。她肯定跟你說這事兒非成不可,如果不成的話不但你要丟工作,她的飯碗也保不住,是不是?”
“你怎麼知道?”
“笨蛋。她就是吃準了你心軟好騙,拿老同學的情誼坑你呢。”曾子牧有些恨鐵不成鋼,擡手給了嚴幼微一個爆栗子。
嚴幼微摸着頭呲牙:“幹嘛打我?”
“任婷婷的前夫婁海平他爸是你們集團的董事局成員。只要婁海平還活着一天,她任婷婷的飯碗就不可能砸。你平時挺聰明的,這一點都想不明白嗎?”
“他們不是離婚了嗎?”
“婁海平如果是那種一離婚就對前妻下黑手的人,那他們離婚的時候任婷婷早就走人了。任婷婷這麼聰明的人會想不明白?她是靠了婁海平的關係在報社站穩腳跟的,要是靠山倒了,她絕計不會厚着臉皮再賴下去。憑她的本事還找不到一份稱心的差事?”
兩個人說話間已經走到了致美的大樓前,在踏進大廳的時候嚴幼微忍不住搖頭笑道:“你好像比我還了解婷婷。”
“那是因爲我有腦子。”
曾子牧大步向前,跟保安打了個招呼,然後帶着嚴幼微搭乘高層專用電梯,直接下到了地下停車庫。嚴幼微一直到走出電梯纔回過神來,剛纔曾子牧是拐着彎罵她腦子呢。她有些惱火地瞪對方一眼,正巧看到曾子牧一臉笑意地望着自己。
這個笑容真是久違了。印象裡小的時候他也不太愛笑,比較裝酷。唸到中學的時候慢慢開始改性子了,從前那個話不多有些沉默的小小孩子王開始走吐槽路線了。當然他這種變化僅針對嚴幼微一人,對待其他人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與疏遠。
大概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曾子牧望着她的時候總喜歡這麼笑。通常還都是在他吐槽完她之後。可是兩人結婚後這種情況就幾乎沒再出現過了。嚴幼微有時候回憶起她跟曾子牧的婚姻,覺得那簡直就是一場災難。從前明明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一下子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哪怕在牀上最親密的時候,她都覺得兩人之間隔了一道深深的鴻溝,怎麼也跨不過去。
她現在有些慶幸離婚這個事情了,即便失去了這個世上最令人羨慕的完美丈夫,但兒時那種朋友般的親密似乎又回來了一點。在開車去她家的路上,嚴幼微壯着膽子又開始得寸進尺起來:“我們報社想對你進行一次專訪,可以嗎?”
“不可以。”
“爲什麼?”
“你知道,我向來不喜歡出風頭。”
嚴幼微無話可說,只能退而求其次:“那就幫我弄張赫拉號首航的採訪證吧。婷婷交代的,我要完不成任務,回頭非讓她活剮了不可。”
曾子牧想了想,鬆口道:“讓我考慮考慮。”
“還需要考慮嗎?你看人家婁海平,離婚之後依舊是朋友,對婷婷還是這麼關照。你就不能關照我一下嗎?好歹別讓我覺得白認識你一場啊。”
曾子牧掃她一眼:“要我幫你介紹工作嗎?如果你覺得自己能勝任的話,你們集團的工作除了董事長外,你可以隨便挑。”
嚴幼微嚇了一跳,趕緊回絕:“不用了,我對現在這份工作挺滿意的。夠吃夠喝就行了,我不想太累,像你似的生活簡直沒有自我,整天被工作捆綁着,多沒意思。”
曾子牧一個拐彎拐進了嚴幼微家的小區,在車停下的那一刻他對自己的前妻下了註解:“心無城府,胸無大志,說的就是你這樣的人。”
“是啊,我這人確實沒什麼志向。要不我怎麼連你這條大魚都會放過呢?我的要求這麼簡單,既不需要你獻身也花不了你一分錢,給張採訪證這麼困難嗎?這對你來說也是雙贏的事情。”
曾子牧坐在那裡想了片刻:“請我吃飯吧。”
“之前似乎是某人自己說沒時間的吧。”
“現在我有時間了。這個星期六上午十點,你到中心廣場等我。”說到這裡他又補了一句,“帶上陽陽。”
“爲什麼?”
“陽陽雖然小,但已經會說話了。我想聽他親口對我說聲謝謝。”
“好。”嚴幼微覺得自己真是沒節操,爲了工作連親兒子都出賣了。她想了想又問,“還有別的要求嗎?”
曾子牧衝她伸出手,修長如玉般的手指在嚴幼微的眼前晃了晃:“把孫晉揚的圍巾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