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意?難不成要她以身相許?
嚴幼微這麼一想不由想笑。她可不是沒許過他,當初她委曲求全的時候,是他明擺着不要她的。
但她轉念一想又覺得曾子牧肯定不會提這樣的要求,於是問道:“那你想要什麼樣的誠意?我請你吃飯,船上的東西隨你點。”
“呵呵。”曾子牧笑得有點不給面子,“你是不是忘了,這船是我的,上面所有的東西也都是我的。你拿我的東西謝我,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嚴幼微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頓了頓沒好氣道:“那你想要什麼?你說吧,只要在我經濟範圍允許內,我都給。”
“改天再說,反正你也沒錢,貴的也要不了。”
這人說話真是尖刻,嚴幼微第一次氣得想要掛電話。但隨即對方又換了種態度,關心起她來:“腿好些了嗎?”
“還好,就是行動不方便。”
“早知道你傷得這麼重,不該讓你上船來的。”
曾子牧態度一放軟,嚴幼微也變得客氣起來:“沒關係,爲了工作嘛。婷婷說了,今天開夜工,明天就可以上報了。到時候你要不要看看?”
“我對這種沒興趣。”
“自己的採訪也沒興趣?”
“都是隨便說來唬人的。”
嚴幼微嚇了一跳:“你,你是胡說的?”
“以你對我的瞭解,你覺得這篇稿子真實性有多大?”
他這麼問,倒把嚴幼微給問住了。她仰着頭想了半天,又搖了搖頭:“不清楚。幾年不見,我覺得自己不大瞭解你了。”
“我變了嗎?”
“變了,變得還挺多的。”
曾子牧在電話那頭輕咳兩聲:“那你倒說說,我都變了些什麼?”
“成熟穩重了,以前的你有股年輕人的氣息,現在就跟個小老頭兒似的。”
“還有呢?”
“圓滑世故了,人在商場滾,大概必須得這樣吧。”
“繼續。”
“脾氣比以前差了。你以前從不亂掛我電話,最近這段時間你自己數數,你都掛了我多少回了,姓曾的。”
最後這三個字吐出來的時候,嚴幼微自己也愣了愣。這感覺就像又回到了十年前,他們還是好“兄弟”時的那種狀態。她每次咬牙切齒喊出“姓曾的”三個字時,就代表她的心裡對曾子牧存有很大的怨氣。如果是當面說這話的,她一般還會擡手給曾子牧一拳頭,以表示自己的憤怒。
但現在這種情況下再說出來,卻讓她覺得有點兒變味兒。他們終究不是當年兩小無猜的親密關係了,結婚又離婚,在一張牀上睡過,又各自分道揚鑣。他們就像歌裡唱的那樣,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而她卻還用從前的方式跟他撒嬌,未免不太妥當。怎麼聽怎麼像是情人間互相抱怨似的。
於是她想開口解釋兩句,曾子牧的聲音卻插了進來:“看來你還和以前一樣,對我挺了解。”
“我,我說對了嗎?”
“對我的瞭解永遠只停留在最膚淺的一面。”
嚴幼微再次無語。她突然覺得自己這個電話真是打錯了,早知道她就不該感動。
“你很閒嗎,非要放棄那些名門淑女跟我在這裡閒磨牙?”
“我記得電話明明是你打給我的,而且名門淑女跟你沒什麼兩樣,說不定比你更膚淺。”
“曾子牧!”嚴幼微終於忍不住想要暴走,“我要掛電話了,再……”
她的那上“見”還留在嘴邊沒說出來,房門竟讓人從外面推開了。她一臉疑惑地望着走進來的江承宗,對方卻理所當然道:“你沒鎖門。”
好吧,這是她的失誤。只不過……
“你來幹什麼?”
江承宗面無表情擡起右手,晃了晃手裡的袋子:“晚飯,你的。”
他的話音剛落,嚴幼微就聞到空氣裡陣陣飯菜的香味。她趕緊衝對方道:“你,你等我一下。”說完她又去跟曾子牧說話:“對不起,我先掛了。”
只是這話說出的當口,她才聽清電話那裡早已是一片忙音。不知道曾子牧是什麼時候掛的電話,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最後說那句話之前,電話已經掛斷了。
她突然覺得自己剛纔對他的那番評價相當貼切,就差加上“狂妄自大”四個字了。
然後她擡起頭,給了江承宗一個感激的微笑:“謝謝。”
“不客氣。”江承宗也不多話,把袋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後,轉身出了門。關門前他不忘回頭提醒,“下回記得鎖門。”
這乾脆利落的勁兒比起曾子牧來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嚴幼微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天生就有這種吸引“極品”的潛質?
曾子牧掛了電話後一個人端着酒杯看了幾眼,很快就有年輕女人想方設法靠了過來。她們無疑都是美麗端莊高雅的,至少從表面上看來如此。但當她們和他說話對視的時候,那一雙雙眼睛裡總是寫着滿滿的渴求。渴求他的錢或者是他這個人,曾太太的頭銜讓這些自視甚高自封爲名媛的女人全都迷失了自我。
他看着這些女人,再想想嚴幼微,真心覺得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巨大的反差存在。身材樣貌處處都比嚴幼微好上幾倍的女人百般討好他,而他卻需要去討好那個處處不怎麼樣的女人,搞半天兩人的波斷還是不在一處兒。
有時候他也會想,或許他們真的不合適,節拍永遠湊不到一起。不知道那個給她送飯的男人,是不是能踩準她的拍子?
他正這麼想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飄了過來。韓寧似笑非笑挑着眉望着他,那眼神明顯就是在讓他過去。曾子牧正嫌身邊的人煩,便借了這個由頭告辭走人。他還沒走遠剛纔還暗暗鬥得你死我活的那幾個名媛立馬結成統一戰線,湊在一起嚼起了舌根。
“又是那個韓寧,真想找人把她做了。”
“她是什麼東西,一個戲子,也妄想做致美的女主人?”
“整天勾引子牧,還當自己是天仙呢。”
“她身上哪一處不是假的,鼻子是隆的,胸是墊的,眼角是開的,估計連屁股也是假的。現在做她這麼一套也不貴,有個幾十萬就行了。”
最後這話一出,幾個女人同時看向說話的那個人,那眼神彷彿是在說:你這麼瞭解行情,是不是自己也做過?
說話那女人立馬心虛地打哈哈:“我,我也是聽人說的。”
曾子牧剛走到韓寧面前,對方卻笑着自嘲道:“我隔那麼老遠都聞到酸味兒了,那些女人真厲害。你到底哪裡好,值得她們搶破頭?”
曾子牧回頭看一眼那些女人,淡淡道:“你去問她們。”
韓寧扯了扯嘴角:“明晚有空嗎,我請你吃飯?”
“沒空。”
“真不給面子。我們導演請你吃飯你說沒空,製片請你吃飯你也推掉。現在連我的面子也不給?”
“你們電影圈的事情我沒興趣。這次大家合作愉快,以後有什麼事情,你直接找晉揚談就可以了。”
韓寧不是那種愛撒嬌的女人,高挑的個子看起來整個人具有一點攻擊性。她不滿地撇嘴:“立庭走的時候你是怎麼答應他的?現在連頓飯都不給面子,看來你們的情誼也不怎麼樣啊。”
曾子牧上下掃視着韓寧,把她看得有點心虛。幾秒鐘後她舉手投降:“是是,是投資商讓我找的你。人家有部新片想跟你合作,想用你的這艘船當拍攝基地。不管你同不同意,至少裝裝樣子跟我吃個飯,也讓我有交代嘛。”
曾子牧抿脣不語,最後放下酒杯大步走入了人羣,連頭都沒回。
韓寧望着他的背影得意地笑了起來。既然沒有拒絕,就證明他同意了。這個男人還真是她遇到過的最難搞的一個了。有時候她真挺佩服嚴幼微的,曾子牧這樣的男人也像玩物一樣被她玩弄於鼓掌之間,偏偏她還滿不在乎。是不是世上真有這樣的女人,明明手捧瑰寶卻還視而不見呢?
她突然很想親口去問問。
但她也只是想想罷了。只是她這麼一想,剛剛吃完晚飯的嚴幼微就連打了幾個噴嚏。看着滿桌的狼籍,她心滿意足地喝了半杯水,就差打個飽嗝了。
今天多虧了有江承宗,要不是他送飯來,自己恐怕就要餓死了。因爲她點了飯菜,五分鐘前纔剛剛送來。
吃飽喝足後嚴幼微心情極其滿足,推着輪椅就到陽臺上去吹風。樓下的騎馬場裡打着巨型高光燈,把整個場地照得如同白晝一般。有騎師牽着馬過來,一腳跨上去馳騁起來,看得人心也跟着那馬的步伐來回起伏。
海風迎面吹到臉上,嚴幼微只覺得全身的毛孔都舒服得張開了。
難怪大家擠破頭也想上這艘船了,像這樣偶爾逃開塵世和陸地,享受汪洋大海中難得的寧靜,也不失爲一樁美妙的事情。
她就這麼靠在陽臺的欄杆上看着底下幾匹在場內盡情奔跑。也不知看了多久,突然所有的馬都朝一個方向集體跑了過去,集合之後騎師們跳下馬來,牽着馬進了馬廄。
嚴幼微還以爲今晚的騎馬時間結束了。卻沒想到幾分鐘後,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那是曾子牧,跟平常不太一樣的裝束,一身騎馬裝,顯得更爲挺拔幹練。黑與白的顏色在燈光下很是顯眼。
助手將他的馬牽了過來,他湊近了拍拍馬頭似乎在和他交流。突然那馬微微一昂頭,似乎在向自己這邊看。嚴幼微有些意外,轉念一想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但就是那馬偶爾的一擡頭,引得曾子牧也轉身向嚴幼微這邊瞧了過來。儘管兩人隔了很遠的距離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但嚴幼微的心還是咯噔一下。
直覺告訴她,可能有事要發生。
果然一分鐘後,曾子牧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嚴幼微接起來一聽,對方第一句話就是:“下來,謝我的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