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雨晴沒有馬上動手,而是緊緊地盯着孤獨兀的臉。
“可以。”孤獨兀終於開口,直接果斷。這樣的男人,是極有魅力的,蘇雨晴有些理解自己的母親爲什麼會着迷於他。如果孤獨兀不是自己的父親,他再年輕十幾歲,她也會着迷。
一個人站在你面前,對着你的槍洞,答應你索命的要求,連眉都不皺,是一種魅力,更是一種盛寵。被一個了不起的男人寵着,那是至深的幸福!
“如果這樣可以讓你死心留在‘兀’集團,爸爸沒有意見。”
除了上次她生重病,他這還是第一次當着她的面自稱“爸爸”,無形中點明瞭兩人的關係。蘇雨晴的脣擰了擰,倔強地開口:“如果可以,我寧可沒有你這個爸爸。”
她的臂一用力,槍洞更緊地戳在了他的胸口,牙根咬起,低吼:“別以爲我不敢開槍!”
眉頭,慢慢扭緊,心頭,有一個聲音在叫:“快開槍吧,開槍殺死他,你就可以回到席慕風身邊,跟他在一起了。殺了他,你就是ISO的功臣,再也沒有人因爲你的身份而爲難席慕風。”
然而,緊接着另一道聲音傳來:“他可是你的父親,在你中毒至深的時候,不惜豁出自己的命去救你。你怎麼可以對他開槍?”
她的手,不由得顫了起來。
一隻大掌慢慢地落在了她的小手上,孤獨兀掌間的溫度透過她冰涼的指傳輸進來,卻怎麼也無法溫暖她的心懷。
她,該怎麼辦?
“雨晴,向我保證,開了這一槍,一定要留在‘兀’集團。”孤獨兀輕語,全然沒有了往日的厲恁,只像一個普通的父親,縱容着自己最愛的女兒。
蘇雨晴沒想到他會不計較自己的生死,卻要計較她的去留,一時愣在當場,什麼都不做。
“爸爸不怕死,只想你留下……”他道,目光一緊,落在她手中的槍上。在她尚未反應過來時,長指一壓……
呯!
毫無預期的一槍,就這麼響起來,蘇雨晴感覺到了來自槍身的強大後彈力,看到了孤獨兀身體一僵,他的臉馬上極致繃緊,卻展開了一絲滿意的笑。
血,毫無預期地從傷口涌出,孤獨兀的身子一挫,嘴裡,也滾出了血絲。
“這是……爸爸……欠你的。”他艱難吐音,身子一彎,靠在了桌子上,這才伸手,去摸自己的傷口。手裡,握一把鮮紅的血!他的血手直接伸了過來,握緊了蘇雨晴的臂:“這次,你不能離開了。”
蘇雨晴完全嚇呆了,她沒想到孤獨兀竟然會自己開這一槍。她耳朵裡,胡亂地響着他剛剛說過的話。
“雨晴,向我保證,開了這一槍,一定要留在‘兀’集團。”
“爸爸不怕死,只想你留下……”
“這是……爸爸……欠你的。”
“這次,你不能離開了。”
手槍叭一聲打落,她慢慢地捂上了嘴,看着眼前血淋淋的孤獨兀,虛弱地呼出一聲:“你……”
門呯一聲被人撞開,孫浩成跑了進來,看到了受傷的孤獨兀,奔了過去將他扶起。更多的人聞訊趕來,宇文婷也在,她臉色瞬間慘白,不要命般跑過來,用自己的肩膀將孤獨兀架住,對着身邊的人急喊着:“馬上叫醫生,快點去拿止血藥!”
屋裡,忙成一團,孫浩成幫着宇文婷將孤獨兀扶起,孤獨兀的臉色極差,雙目微閉,已經有了休克的跡象。孫浩成的目光在她的身上用力地劃了一下,蘇雨晴無身子一軟,坐在了地上。
慢慢地擁緊自己,她的腦袋裡轟轟作響,看到的,全是血淋淋的畫面,還有孤獨兀留下的那幾句再簡單不過的話!
她像生了根般坐在那裡,脣不停發抖,心裡一點點清明。她所指的位置,正對心臟,孤獨兀還能活得下去嗎?她沒有真想打死他,他卻願意用死換得她的留下,她……
用力將頭埋在膝間,蘇雨晴已無法再思考下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呯一聲被人大力推開。孫浩成大步跑了過來,看到了地上的蘇雨晴,彎腰伸臂,指掐緊了她的臂將她提了起來。
“蘇雨晴,你瘋了嗎?他可是你的父親,你爲了席慕風竟然要殺自己的父親!”
他的口氣很衝,他掐得她的臂有如刀割般生痛。蘇雨晴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火大的孫浩成,他以前從來不會這般失控。
蘇雨晴冷淡地想要甩開他的鉗制,他的一副脣擰得極緊極緊:“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你就是孤獨兀的女兒,這是沒辦法改變的。就算真的將他打死,你也是‘兀’集團最高領導人的女兒,你聽到了沒有!”
蘇雨晴虛弱地搖頭,沒有半絲力氣。孫浩成的吼聲不大,但字字清晰,句句在理,容不得她有半點辯駁。
“忘了席慕風,你必須忘了他!雨晴,這是你唯一可以做的。”他在她耳邊低喊,指上的力度又加了一重。蘇雨晴只覺得硬生生地疼痛,卻早已無法辨別是心痛還是臂痛。
孫浩成的手突然一鬆,猛地落在她的背上,將她壓入了他的懷抱。他的聲音急切地滾入她的耳膜:“從現在開始,你的心裡,再不能有席慕風了。重新回到我身邊吧,我們纔是一類人,纔是可以白頭到老的一對。”
蘇雨晴覺得胸口悶極了,悶得幾乎要炸開。她想將孫浩成推開,然而,半絲力氣都使不上來。她想反駁他的話,但是,根本找不到一絲理由。
“不要存有那些傻念頭了,如果你真的殺了自己的父親,就算回到了席慕風身邊,也不會心安的。你的性格,我瞭解。雨晴,認命吧。”
孫浩成的話直擊了她的軟肋,蘇雨晴像被人刺了一刀般繃緊了身體,胸腔一窒,幾乎要吐出血來。她現在,似乎除了認命,再沒有了別的辦法。
認清了現實,她慢慢平息了心緒,冷冰冰地扳開了孫浩成的手,眉底,依然是無盡的疏遠:“孫浩成,我是回不到席慕風身邊了,但你記着,我是不可能投入你的懷包的。因爲——我們永遠,都不可能是一類
人!”
她說完,踉蹌着走出了房間。
背後,孫浩成斯文的臉早已繃得死緊,修長的身段散發出危險的氣息,脣擰了好久,狠狠一抽,抽出一聲低語:“蘇雨晴,你遲早會是我的!”
孤獨兀並沒有死,在經過一天一夜的手術手,脫離了生命危險。這個消息,是宇文婷帶來的。
她輕輕地推開蘇雨晴的房門時,蘇雨晴正對着窗外的藤蔓發呆。一張臉瘦削得只剩下巴掌那麼大,原本的野性恣意無形中收斂許多,只剩下憔悴和落寞。
她的背後,擺着飯菜、碗筷,卻沒有動過的痕跡,整個人瘦得似一陣風來就可以吹走。她的腰背雖然挺着,但不再如往日那般倔強。在無情的現實面前,她盡收了所有的利爪,只單純地看着窗外。雖然蟲鳴鳥叫,花豔柳綠,但於她,都只是一片蒼白。
她的耳朵裡,還響着孤獨兀的那句話:“這次,你不能離開了。”還有孫浩成的:“我們纔是同一類人。”
脣,慢慢咬緊,蒼白憔悴的容顏上染上了深深的無力,天不怕地不怕的蘇雨晴,終於敗在了現實面前。她垂眸,感覺到了脣角硬生生地疼,馬上嚐到了血腥味,知道,脣已被自己咬破。
“你父親已經醒了。”宇文婷終於出聲。保養極好的臉上帶了淡淡的冷,語氣也硬了許多,不似最初那般柔和。
蘇雨晴慢慢轉身,臉上無波,但心底,還是緩緩地出了一口氣。
她知道,自己永遠都無法躍出道德的底線,眼看着親生父親死於手下。雖然出生山野,但終究接受了十年的人類教育,懂得最起碼的禮儀廉恥。更何況,孤獨兀曾經救過她,再冷血,也不至於連這個情份都不記。
“我知道你恨你父親,爲他是‘兀’集團的領袖而傷懷。在你們看來,他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可是,他能怎麼辦?他從小家庭困難,受盡了各種磨難,爲了生存才進入黑道。他也想堂堂正正地做人,尤其在認識你母親之後,更想改邪歸正。可是,誰給他機會?他只因爲有黑道背景,就連跟最深愛的女人在一起都不能!他努力想要漂白自己,甚至離開黑道,可ISO的人還是追着他不放。他和你母親躲進了原始森林,想安安穩穩地過二人生活,卻遭到殘忍的追殺。到處在通緝他,封死了他迴歸正道的機會,他只能一路往黑裡走,躲到美國,成立‘兀’集團。雨晴,你可以恨你的父親,可你父親走到今天這一步,何嘗沒有ISO的責任。”
“一個人想改錯,想活着,雨晴,你告訴我,這有錯嗎?”
宇文婷輕輕地問,卻像一把錘狠狠地打在她身上。她無語迴應,只能僵着身體一動不動。
宇文婷緊跟着輕輕嘆了聲氣,走過來扳上了她的身體:“雨晴,這些話本不應該對你說的,我只希望你能夠理解您的父親,理解他的難處。他已經跨出去了,再也收回不了步子,只能走下去。可是,不管他是誰,做了什麼,他對你的愛是無人可以超越的,好好留下來吧,留在他身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