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朝暮偏生跟他對着幹,小拳頭砸在他的胸口,比那雨點還密集。
“你不要抱我,我自己有手有腳,你快放我下來。等會兒要是被人看見了,你沈四少的一世英名可就毀了。有這麼一個不務正業、學習不好的妹妹,你會丟人的。”
這麼多年,他不肯送她進學校,不就是怕她在人前炫耀麼。
是啊,她以前真的很想他送她進學校的,然後對別人說:“看,這是我四哥,帥吧!”
好歹小小的虛榮心就滿足了,他在她眼裡,真的很優秀。
然而現在,不一樣了。
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撇清跟他的一切關係。
她不要被人看做是破壞他和白曼幸福的小三,不要被人說做沒皮沒臉,她有她的自尊。
更何況,她越來越明白,他如星辰,耀眼奪目,而她只是塵埃。
她從不是一個沒有自信的人,但這種自卑卻如水草一樣,緊緊繞在她的心口,讓她無法呼吸。
也許,人總是慢慢長大的。只是她,有些遲鈍而已。
沈遲有些惱了,他越發抱緊了她,不讓她亂動。又將西服敞開一些,讓她靠在自己胸口,不曾讓她淋到一絲一毫的雨水。
倒是他自己,才一會兒工夫而已,渾身已經溼透了。
他低沉、寡淡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何止不務正業、學習不好,你思想還不純潔,愛鬧小脾氣,衣服不會洗,飯菜不會做,時不時還喜歡跟小男生勾三搭四。可那又有什麼辦法呢,誰叫你是許朝暮。”
他抱着她,沒有任何遲疑,大步往教學樓走去。
許朝暮被他很強硬地摟在懷裡,根本動彈不得。靠近他胸膛的時候,她就能聞到他身上那一慣好聞的氣息。
眼睛有些溼潤。
這個男人再怎麼好,都不是她的。
她不開口了,也不動了,只是用小手攥着他的襯衫。
她是真的一點雨水都沒有淋到,只是快到教學樓的時候,幾滴水珠才順着沈遲的下巴滴到她的臉上。
一擡頭,卻見他整個人都淋溼了,卻也不吭一聲。整張臉線條繃得緊緊的,目光裡還是看不透的幽邃。
“放我下來吧,到了,我自己走上去。”
他們班級在三樓,又正好是課間時間,她還不想成爲焦點。
雖然,以前,她是多麼多麼渴望。
而且,若換做從前,看到沈遲對她這麼好,肯定會替他擦去臉上的雨水,心疼又不要臉地說一句:“四哥,你對我這麼好,我都想以身相許了怎麼辦?”
可現在,她什麼也不想說,不想做。
“我抱你上去。”沈遲語氣寡淡,擡起腿就準備往樓梯上走。
“我不要你抱!你放我下來!你怎麼那麼煩啊,離我遠點行不行?!”
許朝暮歇斯底里大聲衝他吼了一句,小手用力去推他。
她是真的生氣了,說完這句話連自己也愣了愣。
沈遲也怔住了,腳步頓時就停下了。
許朝暮很少很少會這樣跟他說話,這語氣裡帶了很多不耐煩。
在他愣神的片刻,她一把推開他,頭也不回,飛快地就沿着樓梯跑上三樓。
很快,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
這一次,她跑得比任何時候都快,她沒有敢回教室,而是躲進了洗手間。
淚水“啪嗒啪嗒”往下掉,就像那天空中的雨,怎麼也收不住。
站在一樓樓梯口的沈遲,良久良久才收回目光,眼神裡盡是落寞……
外面雨幕低垂,嘩啦啦的大雨傾盆而下。他的耳中只聽得到這滂沱雨聲。
水汽在他的身後氤氳騰昇,如煙如霧,襯托得他的脊背線條越發僵硬和冰寒。
水滴順着他的髮絲和臉龐滴了下來,這季節的雨很涼,他卻絲毫察覺不到這薄涼。
上課鈴響的時候,許朝暮終於從洗手間裡走了出來,她洗了臉,已經看不出淚痕了。
她又裝作一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去了教室。
瞄了一眼教學樓下,那輛黑色邁巴赫還停在雨中,她瞬間又將目光收了回去。
於薇薇沒有來上學,她知道,有厲北廷照顧她,不會再出問題。
不過因爲遲到了,班主任一進教室就把她給拎了起來。
“許朝暮,你今天怎麼又遲到了?你還把學習放在心上嗎?”老太婆歷歷數落。
按照許朝暮以前的性格,她肯定不服管教的,但這會兒她卻乖乖站了起來,低頭落落道:“我知道了,我出去罰站。”
她拿了一本語文書準備往外走,班主任語氣很不善:“真不知道怎麼就把你分到我班上來了,拖我們班級後腿。你要是不來倒好了,來了又不好好學習,拉低平均分。”
許朝暮什麼也沒說,她最近其實有很用功在學習的。
但學習成績不好,你說什麼都是錯的。
因此,還不如不說。
她拿着語文書站到了教室前面的走廊上,低頭不語。
班主任這纔不開口了,冷哼一聲開始上課。
不過上課前她還是大聲重申了一遍紀律:“我再說一次,期中考試快到了,大家都要認真點,誰要是遲到就跟許朝暮一樣站出去!”
沒有人敢反駁,乖乖低頭聽課。
許朝暮看着語文書上的字,茫茫然隨手翻了一頁,就正好翻到一首詞。
“飛絮飛花何處是,層冰積雪摧殘,疏疏一樹五更寒。愛他明月好,憔悴也相關。
最是繁絲搖落後,轉教人憶春山,湔裙夢斷續應難。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
許朝暮是學渣,自然是看不懂的,但細細念着,卻覺得好。
尤其是此時此景,大雨滂沱,雨幕低垂,煙霧繚繞。風一吹,她也想念一句“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
她便合上了語文書,站在陽臺上,托腮靜靜看着這雨。
有雨絲飄到她的臉上,輕輕柔柔的,就像河畔吐青的楊柳,枝葉拂在臉上,也是這樣的感覺。
站了沒有多一會兒,一個身影就走了過來。
“朝暮,又遲到了?”
是羅硯離。
他站到許朝暮的身邊,帶着溫和的笑意,也不管許朝暮答不答應,他就站到她的身邊,和她一起並肩看着這漫天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