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 無盡的痛和遺憾
最後時刻，從沈涼墨做了一個虛假的動作吸引趙正陽開槍、到他告訴柯皓哲趙正陽句體的位置，到柯皓哲的人將趙正陽全部包圍起來，前前後後不到十五秒鐘，如果沈涼墨和柯皓哲的配合，稍微有偏差，便會造成不可預知的後果。
不過也正是因爲沈涼墨太瞭解趙正陽的做法，才能取得這些效果。
正是因爲時間超級快速，爲後面拆除炸彈也爭取到了時間。
要是再晚五分鐘，整棟寫字樓都會被趙正陽一早就設置好的定時炸彈全部炸掉。
很快，諾頓警官和瘦高個警官也跟隨着國際刑警隊的隊員趕來了現場。
看到躺在地上的趙正陽以及他手裡的手機，還有拆彈隊員正在拆解的炸彈，兩個人都面面相覷。
此刻，他們雖然並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同爲警察，他們不用猜也知道剛纔沈涼墨在下面的舉動，是爲了拖住樓上這個真正的嫌犯，查到嫌犯的所在地。
看向沈涼墨的時候，都不由帶着難得的欽佩。
紐約警察一向自視甚高，很少對其他的人服氣，不過沈涼墨剛纔的身手他們都是見過的，在區區公交車那麼大的空間裡，能夠躲避掉狙擊槍的點射和警員們的圍擊，當真是身手非常不俗。
紐約警察對於真的有能力的人是超級敬佩的，對着沈涼墨的時候，語氣都帶上了幾分客氣：“隊長，人羣已經疏散了，屍檢的法醫也過來了。這一次，我們會全力配合國際刑警的案件查辦。”
“那就有勞二位了。”對於客氣的人，沈涼墨也很客氣。他安排道，“阿哲，將詹姆斯交給這兩位警官吧。”
“是，老大。”柯皓哲應道。
這個詹姆斯本來就非常窮兇極惡，靠着強大的律師團隊，本來該判監禁三百年的——美國的刑法量刑很奇葩，會無限極地加重監禁年限，三百年可見他犯的罪行是多麼的大和多。他靠着強大的律師團隊，才得以將刑期一降再降。
但是沒有想到，剛剛一出來，他就想通過非 法的手段，將自己的下屬也帶出來。
帶着自己的心腹下屬，他的目的路人皆知。
不過詹姆斯這個案子本來是屬於紐約警方的，也只是這個事件中的一個小小的插曲，沈涼墨不想過多插手。
今天若不是諾頓警官在此，爲沈涼墨爭取了很多時間和機會，這次冒險還不一定能成功。
所以將詹姆斯給諾頓警官，也算是國際刑警隊賣給紐約警方的一個人情。
美國人雖然不如S國人講究人情往來，但是這樣一來，總算是給壁壘森嚴的國際刑警隊和紐約警方，打通了一扇改善關係的新大門。
趙正陽在美國的勢力和關係，也算是重新全部打破，樹立起了新的格局。
得到沈涼墨這個人情，兩個警官再次說了感謝，才帶着警員離開。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善後，向上級交差，都必須要儘快做了。
還有沈涼墨也必須地配合紐約警方，給警方一份書面交代。
還要配合警方安撫今日離世的司機和路人。
美國是最講究這些的，沈涼墨對於生命，也非常尊重，這個過程是免不了的。
沈涼墨蹲下身體，看着趙正陽睜得大大的眼眸，完全合不攏。
因爲刀片劃傷的是頸部大動脈，所以趙正陽身下的血污已經凝集成了一條小河。
陽光照進來，趙正陽好像躺在一條鮮紅色的綢帶上，泛着微微光芒。
雖然趙正陽這一次給沈涼墨和整個刑警隊都帶來了無數的麻煩，但是沈涼墨的心底，還是泛起了一絲澀意。
有一種苦，緩緩地蔓延開來。
已經人格扭曲的趙正陽，固然不值得同情。
可是到底是什麼造成了他現在這樣的性格？
如果不是當初，他懷着身孕的妻子遭遇到了非人的虐待和折磨，如果不是那件事情，他也許會有人走茶涼的悲哀，但是絕對 不會從此就將沈涼墨當敵人看待。
他退休後，本該過着清靜的日子，如果有妻兒健全圍繞在他身邊，承歡膝下，他的心怎麼會像現在這樣，一步步滑入深淵？
還有很多很多像他一樣的警察和刑警，他們在將一身都奉獻給正義，奉獻給其他的生命之後，卻無法安度晚年。
有人被追殺，有人被恐嚇。連帶家人，亦不能平靜度日。
有的人能走過心理那一關，可有的人，在經歷了變故之後，自己也變成了昔日讓自己最最憎惡的人。
沈涼墨伸手，將趙正陽的眼眸合上。
對於這個曾經如山一般屹立的男人，對於這個曾經親手教他如何開槍、如何填充子彈的男人，沈涼墨恨不起來。
柯皓哲走過來說：“那個蘇薇已經送回別墅了。”
“那……我的蘇薇呢？”沈涼墨問道。
兩個人的對話有點奇怪。
其實並不奇怪。
柯皓哲說的“那個蘇薇”並不是真正的蘇薇。
沈涼墨和柯皓哲籌劃今天的事情之時，就知道如果不抓住蘇薇，趙正陽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但是沈涼墨怎麼捨得讓蘇薇真正的以身犯險？
不說她現在懷着身孕了，就算她沒有懷着身孕，沈涼墨也不想讓她再出現在槍林彈雨之中了。
正巧，上次柯皓哲在S國的邊境線上巡邏的時候，見到過一個女子，和蘇薇長得非常像。
她的眉眼、臉型都和蘇薇有七八分相像，如果稍加打扮，真是像了個十足十。
只是她並沒有蘇薇的靈秀，相比之下，庸俗氣息多了許多。
而且她的皮膚也不如蘇薇是吹彈可破的白希肌膚，而是靠着粉和霜刷出來的不自然的白。
當時柯皓哲就留意了她，只不過因爲要趕去西山增援沈涼墨，柯皓哲並沒有採取什麼行動而已。
後來，劉亞蘭離世，大家竟然指證，說親眼看到蘇薇開車撞了劉亞蘭。
柯皓哲怎麼可能會相信這樣的瞎話？
當時柯皓哲一直沒有能夠找到監控錄像。
不過後來他千方百計還是在一個十字路口的監控上面找到了當時的監控錄像。
看着畫面上和蘇薇相似的面容，柯皓哲和沈涼墨都知道，這不是真正的蘇薇。
柯皓哲親自去找這個假冒的蘇薇，將她帶到隱秘的地方，關起來詢問。
不用說以哲少的能力，很輕易就問出了事情的真相——原來寧可兒一直深愛沈涼墨而不得，後來沈涼墨竟然將她送到國外去，還不准她回來，她屢次想回國都被拒了。
她纔想到沈涼墨現在喜歡蘇薇成癡，她如果整容，再在黑市上買一個假的身份證件，便可以回國，而且能夠得到沈涼墨的親睞了。
所以她照着蘇薇的樣子整容，又弄了假的身份證明，終於能夠得以回國。
她化完裝的樣子，倒有九分像蘇薇了。而且她雖然是模特，其實並不高——以前沈涼墨看在秦朗的份上，對她多有照顧，她想當模特，有沈涼墨的安排，就算她並不高，也是一件不難的事情。
她只比蘇薇高一點點，一般人看着，根本不會看出破綻。
原本以爲回來後，便可得償所願，但是不僅連沈涼墨的面都沒有見到，她去見兩個小奶包，還被兩個小奶包放狗咬了出來。
她好不容易纔打聽到蘇薇對飛燕草花過敏，便聯合劉亞蘭去傷害蘇薇。
事後，又將劉亞蘭撞死。
本來是想製造夏家和蘇薇之間的矛盾的，誰知道沈涼墨竟然無條件無原則地相信蘇薇，把她氣了個半死。
本來在柯皓哲找寧可兒之前，神秘人也想接觸寧可兒。
不過柯皓哲的速度太快了，在神秘人還沒有確定寧可兒身份之前，柯皓哲已經秘密將寧可兒轉運到別的地方藏起來了。
這一次，趙正陽一定要抓到蘇薇才肯罷休，柯皓哲和沈涼墨先一步動作，在昨夜的時候，就將寧可兒帶到了美國。
所以今天柯皓哲帶着“蘇薇”出門，一路上都是爲了迷惑趙正陽和詹姆斯的視線的。
剛纔和沈涼墨對話的，也根本不是蘇薇本人。
如果真的是蘇薇處於那樣的情景下，隨時可能會喪命，沈涼墨的表現，就不會如剛纔那般淡定了。
而且寧可兒雖然也會說英語，但是沒有蘇薇的英語流利，需要反應一下才能理解，而且比較難的都不太會說。
所以剛纔寧可兒到了紐約警方那邊，說話會磕磕巴巴，並不流利。而並不是因爲她嚇着了，是她本來應該程度就有限。
剛纔跟柯皓哲分別的時候，她快速地跑下樓梯，也只是因爲她並不是蘇薇，並沒有懷孕。
而沈涼墨幾次說不喜歡蘇薇的時候，寧可兒的驚愕反應都只是：她現在變成了蘇薇，沈涼墨卻不喜歡蘇薇了？那她以後該怎麼辦？
難道以後還要去整容成其他女人的樣子嗎？
而且，如果剛纔的人是真正的蘇薇，沈涼墨脫險後，怎麼可能會不第一時間就去蘇薇的身旁，照顧她安撫她？
因爲不是真正的蘇薇，就不需要花費那些心力。
只有真正的蘇薇，才值得沈涼墨那樣做。
而寧可兒還一直矇在鼓裡，以爲自己被柯皓哲帶着，早就被他們認成了真正的蘇薇。
她在警車裡，摸着自己小腹上的那個大枕頭，心頭其實也非常不安。
沈涼墨到底還喜歡蘇薇嗎？
沈涼墨還會將她認成真正的蘇薇嗎？
真正的蘇薇去了哪裡？
這些都讓寧可兒不安。
因爲任何一個問題，都會讓她在沈涼墨身邊呆不長。
其實她當初也想過，到底還要不要回來找沈涼墨。
但是她真的不甘，也不想就這樣被沈涼墨棄之如敝履。
她感覺自己的整個青春，整個人生，都放在愛他這一件事情上了，卻沒有得到任何的結果。
她真的很不甘啊。
就好像還很年輕，就患上了絕症一樣。總想再抓住生命的尾巴，再拼搏一次。
不管所用的方法，有多麼的極端和糟糕。
因爲試過，總算是有機會，不試，就真的是一場空，什麼都沒了。
她捏着拳頭：對，只要還有任何一個機會，她都要去試。
所以柯皓哲和沈涼墨的對話，一點都不奇怪。
沈涼墨說的“我的蘇薇”，纔是真正的蘇薇。
柯皓哲應道：“蘇薇是在完全嚴密的保護措施之下，沒有任何問題。不過老大，她應該是猜到了你要出任務，所以我離開的時候，她雖然沒有說，但是神情卻很焦慮。你要不要馬上回去看看她？”
沈涼墨的心頭驀然一疼，他何嘗不想馬上就回去見她？剛纔趙正陽讓他撿起槍，他最擔心的結果，便是趙正陽讓他，再次把槍對準蘇薇。
他這一生，都不可能再將槍對準她了。
每次一想到自己曾經那樣做過，他都深深地痛恨自己。
幸好，剛纔的事情順利解決了。
不然，他根本就無法舉起那把槍，將它朝向蘇薇。
可是如今，神秘人的事情還沒有解決 ，也許回到S國，還有更多的危險在等待着他。
之前他一直覺得，將蘇薇帶着在身邊，便能保護好她的安全，便能守護着她和小小奶包。
但是他的事情太多了，他分身乏術，無法將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蘇薇身上。
他沒有應柯皓哲的話，而是反問道：“如果我說不呢？”
“老大你……蘇薇現在應該很擔心你纔對。紐約警方那邊的事情，我出面去寫報告吧。”柯皓哲說道。
“趙正陽不是神秘人，神秘人另有其人。這一次，我感覺事情遠遠不簡單。我不想再將蘇薇帶在身邊了。”
柯皓哲說道：“那我親自去保護蘇薇吧。”
“不……神秘人也很清楚我們的人員力量。他知道我非常非常在乎蘇薇，如果無法擊敗我，他一定會對蘇薇出手。既然現在有寧可兒這個假扮的蘇薇在身邊，真正的蘇薇，我想讓青陽少爺過來，接她回蘇格蘭。”沈涼墨沉吟半晌，纔不得不做出這個艱難的決定。
“這……”連柯皓哲都覺得不想答應。而蘇薇，又怎可能在這樣艱難的時刻，離開沈涼墨而去呢？
柯皓哲勸道：“老大，蘇薇現在也是孕前的兩三個月，非常艱難，很需要你在她的身邊陪伴。”
沈涼墨擰眉說道：“爲了更好的掩人耳目，這件事情，我想讓蘇薇都不要知道。”
“那是……”柯皓哲有些擔心地看着沈涼墨。
沈涼墨說道：“既然今天已經被趙正陽逼着說了那些話，就讓所有的人都將那當做是真的吧。神秘人無非跟趙正陽一樣，希望我身邊所有的人都一一離開。如果是寧可兒在我身邊，他就會將寧可兒當做蘇薇，我們也混淆視聽，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這樣，蘇薇和她肚子裡的小小奶包，反倒安全點。”
“可是蘇薇的心情卻要大受影響了。”柯皓哲還是很擔心蘇薇。
“青陽少爺和鳳卿陪伴在她身邊，我相信會好一些的。”沈涼墨說完，大步往前而去。
柯皓哲擔憂地看着沈涼墨，沈涼墨做出這樣的決定，就說明這一次的事情真的很重要，也很艱難。
正因爲艱難，所以連沈涼墨都免不了會受到極大的傷害。
他選擇逼蘇薇離開，一定是因爲，他自己覺得如果自己真的發生了不測，蘇薇到時候也不用太難過。
因爲難過的心情，在之前被他逼迫離開的時候，就已經用光了。
柯皓哲不由捏緊了拳頭，老大做事這樣決然，處處都爲蘇薇着想，他不可能這樣袖手旁觀。
如果這一次有什麼危難，就讓他也來扛一次吧！
沈涼墨從寫字樓裡出來的時候，爲了掩人耳目，走到警車旁，坐在了“蘇薇”的身旁。
假扮蘇薇的寧可兒，見竟然現在的長相和打扮，竟然能讓沈涼墨都分不清，心頭有一絲竊喜。
也有一絲悲涼。她從小和沈涼墨在一起的時間就很多，但是沈涼墨竟然半點都沒有察覺到那是她。
沈涼墨輕聲說道：“蘇薇，我讓人先送你回去。”
寧可兒不由問道：“墨，你不能親自陪我回去嗎？”
她是模特，曾經想進軍演藝界，所以發聲方法有專門學過。
說話的時候，還是有幾分蘇薇的樣子的。
不過在沈涼墨聽來，簡直是天壤之別。
尤其是蘇薇根本不會這樣稱呼他，也不會在他做正事的時候，會問出這樣的話來。
沈涼墨搖搖頭：“這裡不安全，你先回去吧。”
“墨，你剛纔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嗎？你並不是真的喜歡我嗎？”寧可兒十分糾結，心頭不知道是該期盼沈涼墨，是繼續喜歡蘇薇，還是不要再喜歡蘇薇了。
沈涼墨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先回去，這些事情，等我回來之後跟你說。”
說完，他大步下車，朝另外的方向走去。
寧可兒只好糾結地看着沈涼墨的背影，在自己眼前漸漸消失。
沈涼墨帶人去了趙正陽的妻子所在的療養院。
遠遠地鳳卿就迎了上來，臉上帶着又驚奇又疑惑的表情：“墨少，你竟然將那邊的事情處理完畢了嗎？”
鳳卿本來是來這邊找趙正陽的妻子的，找到她，也許多一個談判的籌碼。
不過鳳卿卻來晚了一步。沒有想到沈涼墨已經將那邊的事情全部都處理完畢了。
“趙正陽的妻子呢？”沈涼墨沒有回答，只是問道。
“在前面。”鳳卿搖搖頭。
沈涼墨的不遠處，一張*上，蓋着白色的被單，將整個人都蓋住了。
這是醫院裡某種獨特的蓋法。
只有死者，纔會這樣從頭到腳用白色的被單蓋住。
沈涼墨上前，揭開白色被單，只見被單下的女人，形銷骨立，臉色死灰，頭髮和肌膚，都失去了一個正常人應有的光澤。
趙正陽說得沒錯，哪怕她得到了最好的療養和養護，可是神智混亂的她，也談不上什麼生活質量了。
她的身體早就被無盡的折磨弄垮掉了，她的心神俱失，活着已經沒有任何尊嚴了。
可是即便這樣，趙正陽就有權利隨意對待這樣的生命嗎？
她的脖頸上，還殘留着鋒利刀鋒的痕跡。血跡已經被醫生清理乾淨。
她的手邊，還有一個沾染滿血跡的破布娃娃，那是她一直都帶在身邊，從不稍離分毫，視同孩子的一個破布娃娃。
“我來的時候，她就這個樣子了。”鳳卿搖搖頭，他的手掌上還沾有血跡，那是他想盡力挽救麗兒的生命的時候，沾染上的，可是還是沒有能夠成功。
鳳卿說道：“我本來想找一個和她長得很像的女人，代替她過來的。不過沒有想到你們解決事情的速度這麼快……”
“厚葬了她吧。”沈涼墨對身邊的下屬說道。
“是。”下屬應道。
大家看到此種場景，都不由唏噓不已。
雖然趙正陽的行爲不值得稱道，但是他們兩人的遭遇和命運，還是讓人心頭一顫，恨不起來，只空留下無盡的痛和遺憾。
連一向百無禁忌，情商不高的鳳卿，此刻都保持着沉默，沒有多說一句話。
沈涼墨對鳳卿說道：“走吧。”
鳳卿搖搖頭，跟上了沈涼墨的步伐，兩個人頎長的身形，漸漸走出了療養院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