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陽猛然沉下了臉,爲了她的威脅。
金夫人洋洋得意,她這麼多年的間諜生涯可不是白乾的,“我的要求也不高,這件事,咱們就這樣算了。你不追究我,我不追究你,就當是一起意外,也……算是我求你,煩你賣給我一個面子!這份情,我以後奉還!”
能屈能伸,她也知道合理地運用低姿態才能更好發擊破別人的心防!
可是,她顯然低估了冷陽!
“我——最討厭被人威脅!”他陰沉沉地說,冰色的眸子全然被黑暗所充斥,不留任何的餘地。定死的目標,絕對沒有饒過的道理。
他高傲的冷笑,“我的妻子,我可以保護。但是你認爲,你的金,在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後,會保護你嗎?魚死網破,你不妨試試看!如果,你不怕因此讓你的國家蒙羞的話!”
說完,不給她反駁的機會,他就甩身離開,房間內的溫度因爲他的話,都似乎驟然降溫了好幾度!
結局——已經爲金夫人設計好了,她是不跳也得跳!
坐在牀邊,金夫人顫抖地宛如風中的落葉!
完了!
她要完了!
錯了!
錯了!
一着棋錯,果然滿盤皆輸!
驚惶失措之餘,是難以掩飾的憤怒和不甘!
可是,葉露,爲什麼她就可以這麼好命?
爲什麼,她犯了錯,卻還可以得到他這樣的保護?
與自己相比,她算得了什麼?
近乎是瘋狂地嗤笑,刻意拔高的笑聲散播在空氣中,連她自己都聽着都有些空洞無力!
奮鬥了那麼久,拋棄了曾經的信仰,更甚至,新手……捨棄了自己的那份母愛,到頭來,竟然還只能是這樣的結局!
越笑,她越覺得蒼涼!
只是瘋狂地笑過之後,她抿脣,脆弱的臉龐重新武裝了起來,堅毅,再度閃現在她的臉上!
她楊白珍,並不是一個輸不起的人!
只是,葉露,你能輸得起嗎?
……
驅車前往葉露的醫院,縱使葉露的病房外有人守着,但是這並不能阻礙她,冷陽說給她一天的時間,那麼至少現在,她還沒處於被徹底敵視的位置。
“可以單獨談一談嗎?”單刀直入,她直接開口詢問躺在病牀上的葉露。
葉露已經摘了氧氣圍罩,病情算是在穩定中了。
看了眼金夫人,她輕輕地應了一聲。
一旁的鐵四很不贊同葉露的決定,他的神情是不願意的。
金夫人冷冷地看着葉露,看着這個她根本就沒怎麼正經的放在眼裡的對手,此刻一臉蒼白,沒剩多少血色的躺在病牀上,虛弱是她此刻的代名詞,如果……沒有意外,此刻她根本就不應該躺在這裡,而是已經躺在火葬場上了。
那麼優秀的槍手都在她身上失誤,難道……真的是她命不該絕?!
葉露淡淡地掃了一眼鐵四,“出去!”聽着雖然虛弱,可是裡面的意思卻不容拒絕。
鐵四眉頭皺緊,他還是不放心葉露單獨面對金夫人。
“我不想再說第二遍!”葉露再度開口,眼神有些犀利了,蒼白的臉龐,竟然也出現一絲高貴不可侵犯的凜然!
鐵四眼神閃了閃,終究在葉露的注視下點了點頭。
金夫人的眼中閃過了縷亮光,有驚訝,也有一絲欣賞。“不怕我對你下手嗎?”
葉露調轉視線,揚了揚眉,反問:“現在下手,你又能有什麼好處?”
金夫人抿脣微微一笑,“你——不怕死!”是肯定,而不是疑問。
葉露淡然一笑,“是個人,怎麼會不怕死?”答案似是而非,聽不出來她心底是如何想!
金夫人也沒有深究的必要,她在一邊的沙發上落座,姿態還是一如之前高雅,看出落魄、絕望。
“不對我的到來感到好奇嗎?”她詢問。
葉露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神情平靜,“你不來,我也是要去找你的。”
“噢?”金夫人挑了挑眉,“找我做什麼?”
葉露嗤笑,“明人不說暗話,金夫人你何必還要裝呢?!爲什麼想要殺我?爲什麼工污衊我?我記得,原先的計劃可不是這樣的!”
金夫人冷笑,覺得葉露倒是很會做戲,不由地反諷了過去,“你不是比我更能裝,冷陽明明把什麼都查清楚了,你跟他全盤交代,你還能不知道原因?”
葉露微微愣,不明白這“冷陽把什麼都查清楚了”是什麼意思,心裡微微慌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又平靜了下來,她——是相信左翼的!
作爲誓死效忠的手下,那麼高傲卓絕的一個女人,絕對不會做牆頭草——兩面倒的。
“我什麼都沒有告訴冷陽!”
金夫人訝異了,她懷疑地看着神色平靜的葉露,澄澈的眼神,一望就可以見底,看不出來說謊的意味。嘴邊的譏誚,一點點地淹沒,淡淡的苦澀,在心底升起,伴着訝異和不可置信。“你真的什麼都沒告訴冷陽?”
她的語氣開始不穩,表情中開始出現一絲顫抖,那個樣子,顯得太過可憐。葉露不知道她爲何會出現這樣的表情,但是還是誠實地告訴她:“我什麼都沒告訴他。他向我詢問過,但是我拒絕告訴他。你要知道,我跟國安部有交易,不漏將這一次的計劃泄露分毫!”
金夫人開始沉默,眼神中一下子閃過太多東西,時而明亮時而黑暗,連帶臉上多變的神情,都可以看得出她此刻的心緒起伏。半晌,她微微閉眼,再度睜眼,臉色已經恢復了平靜,靜的——宛如一潭幽閉的湖水,再難掀起漣漪。
“我——真的是羨慕你!”她自嘲地笑了笑,“你有一個好丈夫!”
如果……如果金能像冷陽一般,可能……可能她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葉露鎖眉,立刻知道這當中,肯定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是不是……冷陽去找她了?
“他跟你說什麼了?”急切的詢問出口之後,她又覺得懊悔,自己竟然會如此輕易地受他影響!
不是都已經想好了嗎,以後大家橋歸橋,路歸路,不再管他的事情的嗎?也不同去對他有任何的期待和指望!
可是看看現在——
她在心底輕嘆,還是定力不夠啊!
金夫人沒有回答她,有些事情,沒有必要告訴她,比起自己,她已經夠幸福的了,沒必要用自己力量,讓她更幸福!
年輕人,路還長着呢,慢慢磨吧!
金夫人冷笑,不能不說是有些幸災樂禍,葉露和冷陽之間的互動,她看在眼裡,怎麼可能不知道這對新婚夫妻之間的暗濤洶涌、磨難重重?即使冷陽說要護着她,但是,兩人想要幸福的走到一起,也並非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身爲黑道大佬的妻子,註定是一條不歸路,沒幾個有善終的!
她是如此!
葉露——難道還能不一樣?!
也開始冷笑,眼神一下子邪魅了起來,“我來,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一件絕對讓她一輩子寢食難安的事情!誰讓,她是她的幫手,一起促成了小瑞的死亡!
她特意放慢說話的速度,一字一句的,近乎是帶着惡意的欣賞葉露臉上的表情:“你以爲車上被炸死的小孩是個冒牌貨吧?我實話告訴你,你錯了,那個是小瑞,是真真正正的小瑞,根本,就沒什麼冒牌貨,你——新手殺死了小瑞,眼睜睜地讓他在你面前被炸成碎塊!”
葉露的眼眶以不可思議地幅度睜大,她的臉上已經沒有絲毫的血色了,看着她呼吸急促,似乎一下子就要因爲供氧不足就要暈厥過去的樣子,金夫人的心中閃過一絲快意。
“不……不可能!”葉露急促地粗喘,才勉強說出話來,“你……騙我!”她瞪大眼睛,惡狠狠地看着她。“你騙我的,小瑞是你的兒子,說好了的,他不會有事,他不可能死的!”
金夫人了冷笑,一邊笑,一邊紅了眼眶,“傻瓜!這是我一早就設好的局,你以爲你能逃開嗎?”
她又發出那種空洞的有些悲哀的笑聲,邊笑着邊往外走。她來這,就是要告訴她這個事實,她要讓她一輩子心裡不安,她要讓她一輩子都不能忘記小瑞!
自己死了,小瑞也會跟着在人的記憶中淡去!
但是,至少還有一個人,這個人,會一輩子記着她的小瑞,讓他活在她的記憶中!
這——就當是她這個無良的媽,最後爲她那個可憐的孩子所作的事情!
“慢着!”葉露厲聲喝止,叫住了金夫人的腳步。
“爲什麼?”她憤恨出聲,“爲什麼你要這麼對小瑞?他是你的兒子不是嗎?你到底想幹什麼?這樣做,你能得到什麼好處?”
金夫人嗤笑,不予迴應,繼續往外走!
葉露握拳,高喊:“你其實也沒那麼冷血對不對?!你其實也不想看到小瑞死對不對?那天在白園,你本應該做做戲地打算殺了我,可是你卻真的下手了。你明知道是我殺不得的,你一殺我,鳳組的成員必定會對你趕盡殺絕,可是你還是出手了,那是因爲你那個時候已經控制不了自己了,你控制不了失去小瑞的憤怒,你控制不了失去小瑞的傷心,所以你打算殺了我,是真的要打算殺了我,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命也交出去!你分明那麼地愛小瑞,愛到即使事先有了計劃,可是事情真的發生了,還是失去了理智要跟我同歸於盡。金夫人,告訴我,到底是因爲什麼事,要讓你採取這種極端又悲哀的手段?”
金夫人的身子開始顫抖,落在葉露眼中的背景,上面兩個蝴蝶狀的肩胛骨起伏地厲害,但是,她還是一聲不吭,依然在忍着。
葉露紅着眼,咬牙,執着地非要得到一個答案,“金夫人,我不是在爲自己求答案,我是在爲小瑞求個答案,他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就去了,他總該知道,他新愛的媽媽爲什麼要這樣殘忍地對待他?!”
金夫人身子顫,猛然轉過身,惡狠狠地看着葉露,臉上已經是淚兩行了,“好!你要答案,我就給你一個答案!一個女人,離鄉背井,又跟枕邊人玩無間道,得不到愛情,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獲得權力!”
你以爲我殘忍?如果不是被逼到份上,我爲何要這麼地殘忍?
你以爲作爲黑社會大佬的妻子很光鮮嗎?你以爲做間諜很有意思嗎?你以爲,我和金之間能有愛情嗎?
我對金的接近,只是一個計劃。我跟他的結婚,也只是一個計劃。我爲他生下小瑞,還是計劃。我自認自己是一個優秀的間諜,我肯定可以勝任這個工作,並且在適當的時間卸任,功成身退,淪爲一名普普通通的妻子,跟金不這樣過一輩子。我的前輩們,也不乏這樣的例子,跟着自己的另一半,平平安安地過完這一生,至死,都沒讓對方知道他\她的身份。
雖然金比我大了很多,雖然他的兒子跟我幾乎沒差幾歲,但是,這都不成問題。金是個出色的男人,雷厲風行的手段,白手起家的氣魄,很能吸引人,我欣賞強勢的男人,所以當初接下這個任務的時候,幾乎是沒有任何的猶豫!
愛情,那是最虛無縹緲、最不可能的事情,偏偏發生在了我的身上。
對他有了佔有慾,卻發現,自己的位置,最多麼的身不由已!
他一個黑社會老大,他要開闢地盤、他要做生意、他要帶領一大幫手下,他就不可能不接觸風月場所,他就不可能不跟別的女人牽扯!聞着他身上不同的香水味,一度,我都快要瘋了!
而我,卻根本無法阻止!
你要知道,他越強大,他的地盤擴充的越大,對我越有利。況且,我根本就可能管得住他!嫁給了這樣的人,這一輩子,愛情就已經是奢談了!
那麼,我就不要了,不要這樣的愛情了!
註定得不得,我爲何還要愚蠢地去追逐!
倒不如,用自己的能力,支掌握住權利,站在權利的頂端,爲所欲爲,只有這些,是可以永遠把握的東西,也只有權力,纔會一輩子對自己效忠!
揹着金,我幾乎是掌控了他手下近一半多的勢力。
我苦心經營了那麼多年的東西,到後來,卻也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金要把他的勢力交給金斯澤,那個前妻生的孩子,他有什麼資格?他一早就去了國外,金手下的生意,他做出了幾分貢獻?金卻毫不猶豫地要把生意轉交,絲毫不顧慮我的心情?也不考慮這麼多年來我的艱苦努力和默默付出?在他眼裡,我到底算是什麼?他明知道金斯澤對我的憎恨,可還是把我推向了風口浪尖!金斯澤要是回來,我還有什麼立場?難道,我真的要接受到了最後真的一無所有的命運!
不,不可能的!
我絕對不會把即將到手的東西給交出去。
在我商量着如何除掉金斯澤的時候,小瑞不小心偷聽到了我的計劃,我知道他不是有心的,但是,我留他不得了,他知道的太多了,一個才六歲的小孩,口風能有多緊?一旦他說漏了嘴,我和……我就必死無疑!
所以,他就成了棋子。不得不犧牲的棋子。
金夫人慘淡一笑,眼淚迅速劃過眼角:“他很可愛對不對?”
她恍惚地憶起了他可愛的笑容,他興奮地在她身後叫她“媽咪”的樣子,他討好地拿着畫好的畫過來討賞的樣子……
那麼甜美的曾經,而今,只能用更多的淚來陪葬。
“你要知道,女人有時候是可以很殘忍的,即使那麼可愛的孩子,還是能狠得下心去傷害的,哪怕你會傷心地睡不着覺,哪怕你會內疚的日夜不安,哪怕你會痛苦地恨不得拿刀把自己的肉一片片地切下來讓自己痛苦不堪,可是,到最後,還是,拖着傷痕累累的身軀,依然執着地活着,還要,活的比以前更堅強——”
她頓往,已經說不下了。
臉上縱橫不斷的淚珠,已經代替了千言成語。
“可你,原本沒必要讓自己活得這麼痛苦的。”葉露看着她,不知道該不該跟她一起哭,眼眶模糊,卻流不下淚。
“到頭來,你只不過是放不下權勢罷了!”如果她沒有對權勢那麼地執着,那麼,這一切,可能就不會發生。
金夫人低低地呵笑,伸手,抹掉了那代表脆弱的淚珠,輕飄地回了她一句:“可能是吧!佛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可是無岸可依,又如何回頭?不能回頭,就只能繼續前進,縱使淪入阿鼻地獄,也只能自食苦果!但願,你……不要步我的後塵!”
夾雜着禪語的話,包含了太多難以說出口的艱辛。
邁着蹣跚的步伐,她靜靜地離去,葉露在怔愣中,覺得……似懂……非懂……
心——卻慢慢地在跟金夫人靠攏!
消息很快傳來,金夫人——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