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可燃覺得自己成了笑柄。
從未想過他會回來,直到聽令狐宴提及不死人還會從地獄回到人間。她做噩夢的時候,就會想,那條盤在佛祖膝下的毒蛇,難道就是即將回來的凰北玥?
可是他真回來了,卻身披袈裟,將她從守寡變成守活寡。
此刻,凰北玥坐在沙發上,盤起膝蓋,手握經書,脖頸和手腕佩戴黑檀木佛珠,一身月光清輝,越發清俊貴胄。
坐在男人對面,鬱可燃的脣角一直掛着一絲苦澀的笑意。心彷彿從天上一下子落在了泥潭裡。
她面前坐着的年輕僧人,真的是獨島之王凰北玥?
爲什麼深邃強大的他,如今卻甘心隱居佛塔,淡然冷漠地念經度日?
如果不是待會兒凰家的家族晚宴,他不會從伽藍寺回來的。
他是不死人,難道要做一輩子的僧人?
他的抱負都去了哪裡?
即便她,唸經二十年已經快要崩潰,如果以不死的人生做賭注,將生命獻給佛祖,豈不是太冤屈了?
他們這樣六根不淨,無法斷絕七情六慾的人,如何安心端坐佛龕下,與青燈古佛爲伴?
寂寞難耐又該怎麼辦?
他一定在僞裝!一定是有難言之隱。
“北玥哥,不要裝了。”鬱可燃心底苦悶,眼中多了一絲決絕。
想做和尚?扯淡吧!
她發誓,非讓他還俗不可。
凰北玥盤膝而坐,手握經書,此刻鳳目微揚,眸光淡淡:“我說過了,如果不是這一身袈裟,我恐怕沒辦法坐在你面前。”他眸子深沉如大海,這個時候的他,倒是恢復了幾分他原來的性格:“再說,就算我脫下袈裟,你又能放下你對那人的執念,認真做我的妻子?”他嘆息一聲:“我和這塵世間的緣分已盡,我們不要干擾彼此了。”
鬱可燃啞口無言,她想說我願意做你的妻子,你在塵世還有一個女人需要照顧,你們彼此牽絆,怎能輕易說緣分已盡?
可是,卻張了張嘴,無論如何說不下去。
“其實,你根本就不是僧人。”鬱可燃斜睨他,一針見血地指出:“僞裝成佛陀,卻永遠成不了佛。”
他豁然擡起狹長眸子,睇向她。
鬱可燃細長眸子眯起:“你是幻獄的主人,是南方軍區幕後最強大的主宰,手握衆多夜魔作爲軍事儲備,你手上染滿了鮮血,你本就是佛祖膝下盤覆的一條毒蛇,降臨人世本就是想爲禍人間。你本來應該下地獄的不是麼?”
“原來,你也覺得我該下地獄?”凰北玥嗤笑一聲,淡金的眸子生出幾分好笑來。
鬱可燃一字一字道:“其實,你隱藏的身份,我早已經猜到。”
不過,他從何而來,又將去向哪裡,她已經不在乎了。
因爲,她在乎的只是他這個人。
曾經她傷透了這個男人的心。
既然上天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會牢牢抓住他,再也不會讓他傷心了。
“既然知道了我深藏的背景……”男人淡金的眸子多了幾分沉澱的深沉:“你該離我遠一點。”
話畢,不知道想起來什麼,他神情有些蕭瑟。
是不是他們的話題太過沉重了?
鬱可燃很快擠出一絲笑容,無害極了:“北玥哥,你不適合做僧人。這個職業薪水不高,天天要念經,每天要點酥油燈,聞一氧化碳的味道,雖然每天八小時工作制,但是發工資的卻是凰家。你給你自己發工資,躲在佛塔的庇護下,根本不是你的風格。你應該帶領凰家和南方軍區走向更美好更強大的未來。現在凰家承認不死人的地位了。你可以重新出山的。”鬱可燃一口氣說了那麼多話,忽然覺得很累,嗓子都乾的冒煙了。
凰北玥默不作聲聽她瞎掰,然後放下經書,頎長的身影從沙發上站起:“沒有給我足夠的理由,你讓我如何還俗?”他倒了一杯茶水,遞給她,眉骨低垂,淡金的眸子多了一絲血腥。
他眸子怎麼多了一絲血腥,像是從刀山火海走過,披荊斬棘而來。
“我沉睡的這些年,能聽到你每日爲我誦經的同時,卻還在爲另一個男人誦經。你以爲死人都是無知無覺的麼?”
鬱可燃驚訝地睜大眼睛:“你能聽到?能聽到?靈魂都是有感應的麼?”
原來古人誠不欺我!心誠則靈,金石爲開。她的誠心真的能撼天動地,傳達到他那裡。
他忽然冷笑一聲,揚起下巴:“鬱可燃,我從地獄殺回人間,你可知道我是爲了誰,又是爲了什麼?”
他沉睡中似乎做了二十年的噩夢。
夢裡有殺戮,有血腥,有不可抗拒的懲罰,更有她不斷的誦經聲。
可是某一天,誦經聲斷了。
所以他醒過來,雙目血腥通紅。
他披荊斬棘而來,都是爲了眼前這個女人吧。
身披袈裟,卻永遠消滅不了腦中有關她的記憶。
他重新醒來,是爲了她麼?鬱可燃心底一動,不過表面卻裝作無知無覺,抿緊薄脣,緩了緩,道:“我會讓你脫下袈裟。你等着。”
“這身袈裟穿上容易,脫下卻不容易。”他離開她,後退一步,重新坐在沙發上,拿起經書淡笑:“我拭目以待。”
……
鬱可燃看了看牆上的鐘表,離晚宴還有一段時間。而聽小喬說,司夜又去了關押蘇夏的小屋。
那天晚上叛亂被凰北玥帶來的人馬平息後,蘇夏被找了回來,重新關進那個空蕩蕩的別墅。而納蘭也被關押起來。納蘭爲什麼趁凰北玥未醒來,進行叛亂?她難道不怕那個男人麼?
走到關押納蘭的地方,還沒走到門口,便聽到納蘭淒厲的聲音,充滿了怨毒。
“你凰北玥不是最寵愛鬱可燃這個賤人麼?你不是爲你兒子挑了一位才貌雙全的媳婦麼?你不是覺得我不錯,想讓我這個本姓納蘭的人來荼毒上官家族的香火麼?
好!那我就讓你看看,一個被你親手毒死的人將會給你帶來怎樣的驚喜!!
我要讓你關注和疼愛的人一個個在我面前痛苦地倒下,讓他們代替我把切膚之痛一點一點地傳遞給你,讓他們在你那還來不及癒合的傷口處再大把大把地撒上鹽巴,這不比一刀殺了你還要痛快麼!
當然,我最後很可能會死,但那又怎樣?自打八百年前遭遇了你,自打我無辜的那拉達赫慘死,而你這個真正的兇手卻可以快活地逍遙法外後,我已什麼都不在乎了。我活着的唯一目的,便是敗壞你凰家的名聲,不斷擊打你鐵鑄的靈魂。在盡我所能地羞辱你後,我便可以平靜地離開這個污濁的人世。”
那拉達赫慘死?
凰北玥是真正的兇手?
納蘭的話爲什麼自相矛盾?
凰北玥難道不是那拉達赫的轉世麼?
爲什麼在納蘭口中,他們好像是兩個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