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留在醫院陪護的是執意留下的顧思遠。
我和靈川走出病房,不意看到了獨自坐在門外的凱哥,他穿着深色的衣服,眼光復雜的閃着光芒看着我們從門裡走出來。
“方凱。”我驚訝的叫出聲來。他不是應該躺在醫院的病牀上接受進一步的治療嗎?怎麼會守在這裡。
方凱看了眼關上的門扉,強制着自己把目光轉開,他灼灼的眼光盯着我說。
“我能不能和你單獨談談,袁小姐。”
我把飯盒交給靈川,跟他說車上等,就跟着方凱走向了每層病房樓上都有的露天平臺。路過電梯的時候,我被一個似曾相識的男聲喊住。
愕然中回頭,一看竟是有過一面之緣的莫少臣莫律師,他的身邊站着與他身材相仿的高大男子蘇巖。他們站在電梯間的陰影中,定定的望着我和停下腳步的方凱。
“巖哥。”倒是方凱先衝着對方淡淡打了招呼。
蘇巖一副無謂的神情,他有些凌厲的目光掃過方凱和我,然後點點頭。氣氛變得很怪異,我不得不在心裡猜想着有關於黑道幫派間的恩恩怨怨,就像電影電視裡演的那樣,猜得我腦門子的汗都快要流出來了。
“思遠呢?在病房嗎?……”莫少臣摸了摸鼻子,衝我們笑笑,插話進來問我。
“嗯。”
“蘇巖,我們去吧……看看遠航怎麼樣了,你不是一直都在擔心着嗎?”莫少臣看了看方凱,然後推了把身邊永遠也看不出喜怒的男人快步走開了。
屋外一片月朗星稀,我和方凱靠在平臺的水泥圍欄開始了我們的談話。
“你的傷要不要緊。”
他被我問得一愣,然後就笑了。帶着閱盡人間滄桑的澀然苦笑,把目光投向了漆黑蒼然的天幕之間。
“死不了。”
他低低的說了一句後我和他就陷入了各自的沉默當中。
按理說這種情形很奇怪,他有事情找我談,可只說了一句話還是我主動的,怎能不令人感覺奇怪。可我卻並不這麼認爲,從他的身上,我看到了隱藏很深的痛苦和掙扎,帶着絕望的情緒瀰漫在他的四周,就連我也在沉默中漸漸沾染到了他的悲傷。
“蘇茉其實不是個健康的人。”方凱沉默之後忽然這樣說道。
我的心一窒……不會又是像影視劇演的那樣得了絕症,不日將離開人世什麼的吧。方凱看我慢慢張大的嘴,愣了一下轉而笑笑解釋,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從衣兜裡拿出了香菸火機,熟練地點火吸上一口,看着我鎮定的說:“她得的是狂躁抑鬱症,精神病的一種,就是說她的腦中會不斷重複一些思想或意念,驅使她不斷重複和無法停止一些無法控制的過激行爲。你不知聽說過這種病症嗎?”
我的心中狠狠地一痛。
怎能不知道呢?我的母親得的就是這種病,爲了心中的執念,失了神智,丟了性命,給活着的親人留下了一生都無法磨滅的痛苦。
“我知道這種病。蘇茉現在還處於病症初期,對嗎?”
“經過了這場變故之後,我還不知道她能不能算是可控範圍的了。”方凱說。
“顧思遠知道嗎?還有……蘇巖?”我忽然想起了顧思遠之前跟我說的,想把遠航交回蘇茉撫養的事。
方凱目光一沉,他彈了彈手中的菸灰。
“蘇茉一直對顧思遠保密,蘇巖是通過我才瞭解到她得病的事的。”
“你說的?”
“不是……巖哥自己看出來的,蘇茉是他的親妹妹,她的一點點不適都會在他的眼中被無限放大。巖哥很生氣,知道真相的他在酒吧裡摔了十幾萬的名酒。”
我的腦中閃過剛纔蘇巖的目光,心上一凜,他……是在恨誰嗎?還有蘇茉,她對顧思遠隱瞞病情的原因是不是如我想的那樣,是因爲還愛着他……我的心隨着這個想法慢慢的開始不安起來。
“我和蘇家兄妹的交情不僅僅限於我喜歡蘇茉,而是巖哥他曾經對我有過救命之恩。”
“願聽其詳。”
方凱迎着風依舊苦澀的笑笑。他深吸了一口香菸,繼續剛纔的話題。
“可能顧思遠和你講過之前我們的事情。康梓街時候的我,無父無母流浪爲生。我講義氣脾氣衝動暴躁性格桀驁不馴,終日裡領着一羣小兄弟打抱不平混吃黑道,在一次衝突中喜歡上了開朗明麗的蘇家小妹,從此就一發不可收拾。後來,有了顧思遠的加入後我的美夢就破滅了,看不慣顧思遠的橫刀奪愛也看不慣兩人的卿卿我我,我就故意找茬開始和顧思遠打架,那時候基本上是每週都要打上一場並且每次都要看到對方流血纔會罷手,當時覺得不這樣折騰便不能發泄自己憤怒妒忌的情緒。”
方凱頓了一下,扔掉了手中的香菸。
“我當時有個手下叫賴猴的,偷偷做了西區淮陽幫的奸細,他聯合康梓街的仇家在那一年的夏天血洗了一條道上的兄弟。不僅死傷無數,最嚴重的是康梓街上的產業幾乎損失殆盡。後來,事件有人出頭來平息,就是清城黑幫的老大,他領着各條道上的大哥齊聚在康梓街的陋巷中,準備讓人處置了養虎爲患的我還有隻剩一口氣的賴猴。”
他的神色中似帶着淡淡的留戀,看了遠處的黑暗一眼又燃起了一支菸。
“記得那天忽然下起了大雨,我跪在牌位面前心如死灰不復溫,就等着最後時刻的到來。沒想到的是,巖哥和小茉肯爲了我出頭,他們各自放了一整碗的血合着雞血吞掉,又傷了各自的一條胳膊算是保住了我的命。他們用清城黑幫特有的方式救贖了我,也使我終於看透了人世間除了親人朋友間的愛,還有一種情誼讓我銘刻於心,再也不敢輕易的去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