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宗回到晉王府的時候,楚勒焉賚都已經在瞪他。焉賚尤其往他身後瞧了一眼,被平宗捕捉到,有些侷促地低下頭去。平宗倒是替他說出了心裡話:“我把她留在獵場上的石屋了。”
焉賚吃了一驚:“就她一個人?”
平宗看他一眼,沒有直接回答:“趕緊把這邊的事情辦好,我去接她回來。”
楚勒焉賚不再說什麼,幾個人朝湖心島的方向走去。焉賚一路報告:“中午賀蘭王妃帶人給世子送飯,到現在還沒出來。”
平宗詫異:“她日日如此麼?”
“這兩日王妃似乎沒空過去探望世子。”
臨着湖有一個三間的畫閣,房子建在水邊,推窗便能看見湖水。這裡本是夏天供人賞荷花的地方,因爲天冷也無花可賞,每逢冬天就封門不用。平宗秘密命人開門啓用,爲了不驚擾旁人,也不用在柴房燒火,只讓人攏了火盆,臨時用作取暖用。但一來本身臨水就比別的地方要冷得多,二來炭盆畢竟不如火壁,屋裡還是冷得人呆上片刻便手腳冰涼。
平宗等人進來的時候,忽律氏已經凍得根本坐不住了,只能裹着毛披風圍着火盆走來走去。見他們一行人進來,趕緊過來行禮,卻哆嗦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平宗皺眉,問在這裡負責的一個內侍:“怎麼連杯熱牛乳都沒有?”
內侍趕緊告罪了飛跑去準備。平宗將忽律氏的手拉過來握住,一邊爲她暖手,一邊問:“你都打聽到了什麼?”
忽律氏從未得他如此小心眷顧,一時間眼圈沒壓住就紅了。丁零女子不興兒女作態,她連忙轉頭將眼淚眨回去快速地說:“剛剛聽鶯歌說,王妃突然要給世子送飯去,說是怕廚房做的飯不合口味,讓毗盧院的小廚房做了幾樣飯菜,帶着鶯歌燕舞送進去的。”
內侍送來牛乳,被楚勒攔在門外,親自接過牛乳遞到平宗手邊。
“還有呢?”平宗從托盤中拿起碗來,自己先略抿了抿,覺得溫度適口,才送到忽律氏的脣邊,柔聲說:“喝點兒吧,暖和。”
忽律氏感動得淚盈於睫,點了點頭,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大口牛乳。再開口時說話已經略帶着鼻音,更加殷切地將一切說出來:“我聽鶯歌說,王妃的計劃,是飯後令人說世子不舒服,讓人去請大夫,趁這個機會將世子送出來,找人假裝世子在牀上代替,午後申時角門外有車等候,是崇綰大人家的。王妃在那裡將世子交給崇綰大人,由崇綰大人府上的人送世子去金都草原。她自己還要回來照料假的這個。鶯歌說,這樣世子以生病爲由可以不吃晚飯,最早也得到明早府中才會發現人已經不在了。到那時再追就來不及了。”
她一口氣說完,熱切地看着平宗,卻發現平宗與楚勒焉賚面面相覷,相顧無言。
平宗似乎不甘心,又問:“就這樣?”
忽律氏點了點頭,忽而想起,連忙說:“我聽鶯歌說,賀蘭管家會幫忙,只是在哪個關節卻不清楚。”
楚勒皺眉:“我去叫賀蘭管家來……”
“不必了。”平宗攔住他,轉過來看了看忽律氏,笑道:“你也在這兒受了半天凍了,快回去吧,若真病了到成了我的罪過。”
忽律氏目中帶着期待:“殿下如果還有用得到妾的地方,妾隨時等候殿下召喚。”
平宗點點頭:“放心,我會記得的。”
忽律氏這才向外走,到了門口又轉過來問:“殿下今晚想吃點兒什麼,我讓下人準備。”
平宗一愣,明白她話外的意思,想了想,說:“我聽說你們忽律部的羊尾湯尤其好,你會做嗎?”
忽律氏本來也只是試探,聽他如此回答,不禁大喜,連連點頭:“會做,會做,我在家時常做給爹爹吃。”
平宗微笑不語,忽律氏如奉聖旨,深深行禮,風風火火地趕回去準備。
焉賚等她走遠了才當先開口問:“怎麼辦?”
楚勒苦笑:“這樣的計劃,怎麼可能成功?那位葉娘子就只能出這樣的主意嗎?”
“當然不止。”平宗蹙眉細想,“你們不覺得她知道的太周全了嗎?從頭到尾每一個環節她都能打聽清楚,就算鶯歌什麼都知道,也不可能這麼完完整整地告訴她。”
“難道這裡面有詐?”
平宗緩緩搖頭:“暫時看不出來。焉賚,讓你調查的事兒你弄明白沒有?”
焉賚點頭,“弄明白了,賀布鐵衛裡跟王妃走得近的有三四個,其中領頭的是安多惹。”
平宗略微意外:“安多惹?他不是你的人嗎?”
“安多惹的妹妹嫁給了賀蘭部的鮑什,鮑什是崇執手下的親衛,關係就是這麼搭上的。”
平宗點頭:“這就對了,安多惹今天下午當值?”
焉賚幾乎是忍着笑說:“原本今日不當值,昨夜苦求了我,說是明日家中有事,跟人調換了。只是他的位置不大好,在側面林子裡,要想幫忙得費些功夫。”
這話說得連楚勒都笑了,“看來如果任由她們去做不理,恐怕事情不成呢。”
焉賚跟了葉初雪幾日,便不肯如他這樣公然譏笑,說:“如果葉娘子在的話,大概還是有辦法的。”
“如今卻只有你去幫幫他們了。”
平宗一直皺着眉頭在思量:“我總覺得不至於這麼簡單。但思來想去,除了這樣也沒有別的好辦法。三個關鍵人物,安多惹,焉賚你要安置好,不要浪費他的位置。荷蘭管家本就是王妃孃家帶來的,會幫忙是肯定的。他掌管全府各處門禁出入,必要時也給行個方便。再有一個是崇綰,我最擔心的是就是這個環節。焉賚楚勒,我要你們兩人親自跟住崇綰府上的車,他們會從廣曦門出城向東,然後再折向北,將人送往賀蘭部。你們要等到出城了再動手,動手太早會驚動崇綰。”
楚勒焉賚一起答應了。
平宗仍覺心中不安,囑咐道:“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楚勒,你安排接應的人……”
“放心吧將軍。”楚勒胸有成竹,“接應的人直接從咱們的關河本部調過來,龍城沒人認得。”
平宗點了點頭,猶豫良久,說:“人接到以後在廣曦門外十里長亭處等我。我要見見他。”
楚勒焉賚不約而同地皺起眉,互相看了一眼,皆知這個主意不好。焉賚性情爽直,直接說:“將軍還是不要見世子的好。這樣會暴露了要將他帶往賀布部而非賀蘭部的用心。萬一他留下任何痕跡被人知道,咱們費這個功夫就前功盡棄了。”
平宗知道他說的有道理,卻還是不肯放棄,想了想說:“還是在那裡等我。見不見到時再說。”
兩人無奈,只得答應。
臨出門前,平宗又叫住焉賚問:“那個叫晗辛的侍女,她最近的行蹤你知道嗎?”
“她已經不在龍城了。”見平宗表情驚訝,焉賚只好解釋:“樂川王把她趕走了。”
平宗愣了愣,有些茫然:“什麼時候的事兒?阿沃沒有跟我說過?”
這事兒焉賚也不好說太細,只能含糊其辭:“大概……樂川王和晗辛有些舊怨,不能相容吧。”
“不能相容?樂川王是那樣的人嗎?”平宗脫口而出,瞥見了焉賚曖昧的表情,才猛然醒悟:“他們倆……他們倆……”終究跟屬下討論這種事情太過有失身份,只得作罷,揮手讓他去了。
有了平宗的暗中相助,賀蘭王妃的行動出乎意料地順利。安多惹的運氣好得出奇,原本正在發愁位置離從湖心島到岸邊的玉橋太遠,就被焉賚以人手不足爲由調到了把守玉橋的關鍵位置來。當賀蘭王妃離開湖心島的時候,沒有人留意到跟着她進入平若房間的兩個內侍已經換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