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笑:“麻痛也都是你乾的好事!”
本來是要與他撇清關係,然而話一出口不知怎麼卻變成了親暱的抱怨。晗辛登時懊惱得不肯再任由他爲自己按揉,不料平衍卻在這個時候擡起頭來衝她一笑。
她只覺耳邊轟然一響,整個人都隨着那笑容飛跌了出去。
那是她這一生記憶中最美好的笑容,明璨溫暖,令她千里獨行穿越大漠之後疲憊的心如同浸入甘泉。令她在微涼的夜裡沉入那個溫暖的懷抱,那笑容是她心中一盞明月。當她身陷青鹿臺下的包圍之中時,這明月本已經被馬蹄踏碎,她雖萬般不捨,卻清楚地知道從此不可能再彌合裂痕了。
然而他卻在這樣的時刻,這樣對她笑。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他沒有辜負她,也不曾視她如仇敵,直到片刻前纔將她從刑架上解下來一般。
晗辛凝視着平衍,看着他爲自己揉搓手足,心頭的憤怒卻越來越熾熱旺盛,用力掙脫他的手,迎向他驚訝探尋的目光,強壓下心頭翻涌的情緒,只是說:“你不是有話要問嗎?你想知道什麼?”
平衍愣了愣。他掌心還因爲之前的肌膚相貼殘存着她的溫度,一切卻已經不可救藥地冷了下去。
“我並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見平衍沉默着不開口,晗辛索性自己主動開口。
“那爲什麼要隱瞞你的身份。”
這話卻讓晗辛笑了起來:“如果換做是你,去了鳳都或者柔然王庭,你會見人就說你是北朝人,是攝政王的親信嗎?”
平衍目中光芒一閃,捉住了她話中的紕漏:“你什麼意思?你是什麼人的親信以至於身份太過敏感不能向人說起?”
“我……”冷汗從晗辛的額頭滲了出來,竟然一時無言以對。
平衍於是明白了:“那人是誰?”
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晗辛索性閉口不言,任由他去猜想。
“南朝皇帝前兩年死了,如今掌權的是太后和長公主,你是太后派來的,還是長公主派來的?你既然去了柔然爲什麼要來龍城?柔然這幾年掣肘本朝,以至於在長江落霞關一帶無所作爲,是不是和你有關?晗辛,你答應了我要坦白一切的。”
“我……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千言萬語在舌尖打了幾個轉,說出來的終究仍然是這句話。但平衍的追問到這個地步,真相也已經在脣邊打轉,晗辛自覺意志即將耗盡,再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會再有任何轉機。
她在那個人身邊多年,見過無數次比這要激烈得多的針鋒相對,以往總覺得一切理所當然,到了如今才知道,即使在這樣看似平和的對話中,也幾乎要將人的心肺全都壓得稀爛。那人又是如何去與那些各懷鬼胎的人周旋的?難道她就不覺得痛,不覺得累麼?如果累了,痛了,會發生什麼事?
晗辛想到這裡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擡起頭去看平衍,突然覺得就算這個離反目成仇只有一線之隔的情郎,也會令人由衷生出一絲溫暖來。
“七郎……”她輕輕呼喚他的名字,擡手牽住他的袖口,語氣誠懇:“求你別再問了。我不曾負過你。什麼樣的出身,什麼樣的來歷並非我能選擇。我只能告訴你,我本是個出身卑賤伺候人的奴僕,卻比旁人要幸運百倍,不只是有人肯讓我掙脫牢籠隨心所願地浪跡天涯,更是因爲我還遇見了你。七郎,你不要再逼問我了。她對我有恩,我不能負她。”
這突來的柔軟讓平衍猝不及防地被擊中了。他低頭看着她的手,自己的衣袖被她緊緊攥着,上好的蜀絹被揪得起了皺。
她的神情中有一種東西,澄然無僞,燦若明月,令他一瞬間彷如被雷擊中了頭,不知不覺地伸出手去撫上她的面頰,說出的話語聲像是夢囈一般:“那麼把你能說的全都告訴我。”
她被他的目光牽引住,竟半分無從逃脫:“你想要知道什麼?”
“一切,你能說的一切,你的一生每一個能說出的細節,我都想知道,你都要告訴我!”
晗辛幾乎迷醉在這霸道以至於顯得急迫的要求中。她已經熟悉了他的氣息和話語,清晰感受得到他掌心的漸漸灼人的熱度。
他們目光癡纏,一種不可言說的*感從這凝視中滋生。他握住她面頰的手微微用力掐住,命令道:“快說!”
她輕聲驚喘,卻仍然不肯就範:“你先問。”
平衍惱怒起來,知道她這張嘴絕不肯如他所願地主動交代一切,便決定要狠狠地懲罰她。他突兀地咬住她的脣,力氣之大幾乎令她呼痛。然而這如野獸一般的攻擊一擊成功,便立即撤退,改用更溫和的方法含住她的下脣品嚐。
晗辛的手用力抵在他的胸膛上,像是要抵抗他的突然襲擊,卻被敲打在她掌心的心跳酥了半邊身子,只來得及向後撤出半尺,便被他一把拽回到懷裡,惡狠狠地質問:“是不是那個人?”
她含混着,想要掙脫他的糾纏,卻又在他的掌握中喪失了全部的力氣,只能勉強擺頭掙開他的脣,喘息着與他額頭相抵,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反問:“哪個人?”
“你不肯說出名字的那個人,就是給你起名字的人?”
這一番糾纏就像是一場脫胎換骨的煎熬,讓晗辛於這甜蜜又糾結的廝纏中品味出了那人的體會。不只是痛和累,還有那痛和累積累到了一定程度轉化出來的快意。
“是。”她咬住他的嘴脣,用自己的牙齒磨吮着他的血肉,“她給的不只是這個名字,還有我。”
他笑了起來,像是聽見了什麼荒誕不經的話:“你是父母所生……”
“不……不是……”
“不是?”他低聲地笑,手不老實地去拉扯她的衣帶,“難道你是天地育化的妖精不成?”
“我是……我是……”她低聲地說:“我是晗辛。沒有那個人,就沒有晗辛,你便無從與我相識相見相親相戀。七郎,沒了你我會心碎而死,可是沒有她這世間就根本沒有晗辛。”
他被她眼中狂熱的光芒震撼,怔了好一會兒,問道:“這世間真有人對另一個人如此重要?”
“有的。”她將自己交到他的手臂上,讓他的肌膚與自己的相貼,手指插入他的髮髻之中,將他緊緊擁在自己的懷裡:“有的,你與晉王不也是如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