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
“你說的不對。”葉初雪終於擡起頭了,對上他的眼睛。
就像是秋天草原上的天空,透明澄澈,卻又深邃空曠,平宗徒勞用力地想從她的眼中看出點兒端倪來,卻終究一無所獲。
好在她並沒有讓他等太久:“這確實是我夢寐以求的。我離開你的每一個夜裡,夢中我們在一起,有你,有我,有阿戊,有我們的藍天和草原,有這一路一起走過的江河湖海。我們在一起,這就是我最夢寐以求的一切。”
平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喜慢慢泛了上來,卻又被他強行按捺下去,只是更加謹慎地求證:“葉初雪?”
“我從來就願意要這樣的幸福。可是阿護,我如何才能安心要它呢?”
歡悅的心情被一句話問得又跌落了下去,還是那個死結,如果不解開,受折磨的是他們兩個人。
平宗略微後退,低頭思量了片刻,忽然問:“如果你不安心,還會留在我身邊嗎?”
葉初雪撫上他的臉,毫不猶豫:“會。我再也不離開你了。”
這樣的承諾卻無法讓他鬆一口氣,他知道她沒有說出口的話:“可是你卻不會快樂?”
“會,跟你在一起,無論如何都會快樂。可是我……”葉初雪再也抑制不住地抽噎了一下,“我會至死遺憾,愧疚。所以我求你,如果我先你一步死了,就將我送回江南去。”
“不!”這回輪到了他搖頭,“這不是你的真心話。”
“真心話我說不出來。”
“那麼我替你說。”平宗彷彿一個在半空飄蕩了許久的人,突然雙腳落在了實地上。他握出她的肩膀,說:“我不會放棄我統一天下的志向。但我不會去做。現在龍霄在南方打仗,如果他能打贏,這皇帝讓他做。我可以承諾不要他納貢,不用他稱臣。但我也不許他自己分封王侯,不許他保留中軍以外的軍隊。南朝江山,我要他替我們的兒子保管。葉初雪,我知道這是你想說卻又不肯說的,你想讓我將天下留給阿戊去統一。”
葉初雪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很久之前,當她站在阿斡爾湖上的石樑上,心情煩悶黑暗到無所發泄,不得不借着從高臺上躍下來擺脫那一切的時候,他不顧一切地追了下來。
那一夜湖水上沁涼的風似乎又在面前拂過。
她知道。她一向都知道,他會爲了她什麼都不顧。所以有些話她說不出口,她不能這樣利用他的深情。她從不吝於玩弄人心,唯獨眼前這人的心,她不敢褻玩。這是她一生最珍貴的所有,即使算上永德的二十幾年生命,也沒有什麼能與之相提並論。所以這話她想了許久,卻始終不肯提起一字。
離開雒都來找平宗的時候,她就已經下了決心。是這男人給了她綻放的機會,因此她願意爲他收起羽翼。
但他終究還是知道她的。他替她說出了這些話。
“你可以不這麼做的。”她垂淚低聲地說,自己都沒有察覺聲音和身體都顫抖得如同秋雨中的水面。
“我情願。”他擡起頭慨然一笑:“我的江山,留給我的兒子。”他說完,又皺起了眉頭,看着葉初雪:“他們突然決定放棄龍城南遷,就是因爲阿若不是我的兒子?”
葉初雪不敢與他對視,垂下頭去。
平宗於是全都明白了,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強令她擡起眼看着自己:“葉初雪,我警告你,這是最後一次。你不許再打我江山的主意。”
她乖乖地點頭,心甘情願地被他警告威脅,心中充滿了不可言說的甜蜜。
那蜜意似是通過兩人相接觸的皮膚傳給了他,令他終於繃不住,微笑了起來。“葉初雪。”他輕輕地喚了一聲,等她低低嗯了一聲之後,又叫:“葉初雪。”
她擡起眼,帶着笑嗔道:“做什麼!”
他想說話,心頭卻激動之極,一把將她摟入懷中,用鼻子磨蹭着她的耳垂臉頰,低聲懇求:“求求你,答應吧。“
她閉上眼,轟然崩塌在他的懷中。
她還有什麼資格拒絕?她除了匍匐在他的腳下,將自己全部的真心謙卑奉上之外,還有什麼選擇?
然而嘴上卻是硬的:“父皇以前說,帝王不該將所有的功勳自己全佔了,總要給後世留一些餘地。阿護,你願意給你的兒子留餘地,是江山之福,也是你我之福。”
“只要你不覺委屈就好。”平宗聽出了她沒有說出的應許,心滿意足:“我就怕給你的是你不要的。”
“你給我什麼,我都要。”她在他懷中擡頭,拋卻全部的矜持自尊,毫無虛飾地說:“我將這一身都交到你的手中。”
“那好!”也許是因爲心情暢快,他突然有了力氣,拉着葉初雪跳起來:“你先收下我給你的第一個禮物。”
葉初雪駭笑:“原來還不止一個禮物?”
平宗嚴肅地轉頭看她:“一共有三個,葉初雪,一共有三個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