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救船大隊一年一次的編兵整組和軍事訓練正式拉開帷幕。
一年就這麼一次大活動,東海艦隊司令部副參謀長和軍分區王司令應邀出席開訓式,營區裡響起鏗鏘有力的口令聲和整齊的步伐聲。
送走兩位首長,韓渝把大隊的工作交給政委和參謀長,驅車趕到海事局五樓會議室參加濱江長江治安綜合整治座談會。
由於主持完防救船大隊的開訓式過來的,緊趕慢趕還是遲到了,只能躡手躡腳走進會議室,坐在第二排的角落裡。
今天的會議與水上分局前段時間調查的九圍港水上砂石交易市場存在具有黑社會性質的犯罪團伙有直接關係,會議之所以安排在海事局召開,據說是許局借水上分局向上級彙報的機會,提交了一份濱江長江段岸線存在“三亂”的彙報材料。
問題出在水上,根子卻在岸上。
市委市政府對此很重視,市委政法W周書記、兼公安局長的陳副市長和港務局章局長親臨海事局,聽取江上各執法單位負責人彙報。
值得一提的是,此港務局非彼港務局。
現在的港務局全稱叫濱江市港務管理局,是去年剛成立的政府組成部門,負責全市港口公用基礎設施,也就是公用的進出港航道、防波堤、錨地等項目建設、維護和管理工作,同時負責全市港口工程項目和港區範圍內重大配套工程建設項目的審覈、報批工作。
以前的港務局變成了現在的濱江港(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不再歸交通部和濱江市共同管理,成了濱江市國資委控股的股份制企業。
看樣子水上分局、長航分局、海洋與漁業局漁政執法支隊、水利局水政監察執法大隊和邊檢站等單位都彙報完了,正在彙報的是海事局的許局。
“近年來,長江沿線‘亂佔’、‘亂建’和‘亂排’的現象日益嚴重,我局按上級要求,上個月對轄區岸線進行了一次統計,發現長江濱江段有非法碼頭企業六十三家,合計佔用岸線五點六公里。”
“其中,從事砂石建材作業的五十九家、燃料油作業的一家、硫酸作業的兩家、柴油作業的一家。這些非法碼頭不僅侵蝕寶貴的長江岸線資源,而且對長江航運安全、港口市場秩序和水系生態環境構成嚴重威脅,影響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
理論上,海事局有權管理長江岸線的使用。
實際上,海事局能做的並不多。
能否管好長江,光靠海事局是遠遠不夠的,需要地方黨委政府強有力的支持。
許局爲了今天的彙報,做了大量準備,示意部下關燈,給兩位市領導放起幻燈片。
“晴天塵土飛揚,雨天泥漿四濺,可以說是營船港非法砂石碼頭的寫照。”
許局指指幻燈銀幕,緊鎖着眉頭說:“周書記,陳市長,營船港河是長江引水的重要通道,但在營船港河與長江交匯的河口處,居然有非法砂石碼頭十三家,佔用岸線一千三百七十二米,年砂石吞吐量達四百萬噸,這些非法碼頭存在時間最長的近二十年……”
你提什麼不好,爲什麼非要提那些非法碼頭的歷史?
韓渝覺得許局今天十有八九白彙報了,畢竟市裡有市裡的考慮。
市領導一定會想,那些碼頭二十年前就有了,你們海事局乃至你們的前身港監局是什麼時候成立的。
換言之,那些碼頭是歷史遺留問題,不可能因爲你們海事或別的部門出臺一個文件就取締。
畢竟取締碼頭不是一件容易事,要拆除吊機、混凝土基座乃至引橋、管線、罐體,要遷離浮吊船、躉船,甚至要清理那些碼頭堆場上數以百萬噸的砂石料。
且不說會給多少碼頭企業造成多大經濟損失,就取締的經費也需要一大筆,這錢誰出?
況且,人家可能存在手續不全的情況,在你這兒屬於非法碼頭,但在工商、稅務那兒是合法的。
更重要的是,要說手續不全的“黑碼頭”,長江全線多到數不勝數。上游不管,下游也不管,我濱江憑什麼管?
總之,存在即合理,那些黑碼頭甚至爲濱江經濟建設作出了貢獻,濱江不可能做全面取締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不出韓渝所料,許局憂心忡忡地彙報完,政法W周書記便放下杯子,不緊不慢地說:“許局,你剛纔介紹的這些情況很重要,回去之後我和陳市長會如實向市委市政府彙報。但今天借用貴局寶地,召開的是江上和岸線的治安綜合治理座談會,我們還是先談談治安吧。
而且,你剛纔所說的這些問題,不是政法W和公安局能解決的,這涉及到多個部門,甚至涉及到我們地方黨委政府和你們海事、長航公安等垂直管理部門,想想就棘手。”
陳副市長見周書記看向自己,連忙乾咳了一聲,探頭道:“鹹魚來了,鹹魚,你是我們濱江的‘水師提督’,針對江上的治安你也說幾句。”
“陳市長,王局有沒有彙報?”
“老王第一個彙報的,齊局也介紹過江上的治安情況,尤其在江上的治安管理方面存在的不足,現在我和周書記想聽聽你的意見。”
“二位領導,既然王局和齊局都說了,我這兒沒什麼好說的,我知道的情況他們都知道,應該都彙報過。我不知道的他們也知道,畢竟過去這一年多我一直從事緝私,對江上的情況沒王局和齊局瞭解。”
“謙虛!”
“陳市長,我真不是謙虛,我說的說心裡話。”
“既然沒什麼補充的,那今天的座談會就到這兒。許局,齊局,你們怎麼看。”
“行。”
“陳市長,我沒意見。”
……
興沖沖趕過來開會,結果坐下聽了不大會兒就散會了。
韓渝和邊檢站參謀長李軍跟在許局、齊局等領導身後,把兩位市領導送到樓下。
陳市長並沒有急着上車,而是回頭道:“齊局,老王,就你們兩家前天聯名上報的情況,我們市局黨委研究了下,一致認爲針對你們發現的情況,在管轄權上應該有側重點。”
“陳市長,我不太明白。”
“比如九圍港水上砂石市場存在黑惡勢力團伙的問題,由於涉及到岸上,最好由水上分局組織偵辦。又比如外來船舶或外來船員之間發生的治安糾紛和普通刑事案件,則由你們分局管轄,這樣更有利於查處,你認爲呢。”
只要是黑惡團伙,就可能有保護傘,至少會涉及到一些地頭蛇。
這一類案件由水上分局查處,確實比長航分局查處更有利。
齊局點點頭:“沒問題,我沒意見。”
“那就這麼定,老王,你回去之後立即抽調骨幹成立專案組,根據掌握的線索制定抓捕方案。”
“是!”
“鹹魚,今天的座談會你遲到了,但江上治安你不能置身事外,更不許再以現在是緝私民警爲由推脫。總之,你這個水師提督要發揮作用,尤其接下來的抓捕行動你要參加,要確保抓捕安全。”
水上抓人跟岸上抓人不一樣,搞不好真會鬧出人命。
韓渝不假思索地說:“陳市長放心,我肯定參加。”
“好,拜託了。”
……
目送走陳副市長,韓渝驅車跟王文宏一起回到水上分局。
馬政委、趙紅星、馬金濤和楊勇等人都在會議室裡等消息,齊局也帶着蔣有爲、柳貴祥來了,不用問都知道案件以水上分局爲主偵辦,但接下來的抓捕長航分局也要幫忙。
“紅星,陳市長下命令了,你先介紹情況。”
“是!”
辛辛苦苦調查了十幾天,趙紅星等的就是這一刻,拿起一張照片用圖釘釘在黑板上,飛快地寫下一個名字:“這個傢伙姓王,叫王寶慶,長州人,今年三十八歲,因在家排行老三,有人叫他王三,也有人叫他三哥。”
韓渝緊盯着照片,暗想原來他就是三哥!
“王寶慶原來是天升港碼頭的裝卸工,由於跟碼頭負責人熟悉,平時也幫着管點事,漸漸地變成了裝卸包工頭。去年二月份,他和他二哥王寶生合夥在九圍港水上砂石交易市場承包了一個砂石碼頭,由此以協助市場管理進出港、裝卸貨秩序爲名,對前去裝卸砂石料的船隻收取所謂的管理費。”
趙紅星釘上第二張照片:“這就是他的二哥王寶生,原來也是天升港碼頭的裝卸工,曾因搶着裝卸貨物與他人大打出手,並把另一幫裝卸工給打傷了,被港閘分局立案查處,最終被法院判了三年。
他們兩兄弟從天升港轉移到九圍港水上砂石交易市場之後,爲壟斷市場各碼頭的裝卸業務,糾結了六名社會閒散人員,對同在市場內經營砂石料的個體戶進行恐嚇,以此獲得了碼頭實際上的管理權。”
馬金濤站起身,幫着把團伙成員的照片往黑板上釘。
趙紅星一邊在照片下面寫名字,一邊接着道:“這六個社會閒散人員中,有四個被我們公安機關處理過,其中有兩個是刑滿釋放人員。水上砂石交易市場是村裡開辦的,我們在調查中發現王寶生、王寶慶兄弟與兩個村幹部交往頻繁。”
韓渝忍不住問:“王局,那兩個村幹部抓不抓?”
“抓。”王文宏掐滅菸頭,冷冷地說:“我們先把人控制住,回頭請紀檢部門去查,陳市長會幫我們與崇港區溝通協調的。”
“什麼時候收網?”
“再等等。”王文宏再次看向趙紅星。
趙紅星微微點點頭,接着道:“我們通過十幾天的側面調查,發現王寶慶的老婆是管賬的。該團伙跟裝卸砂石料的貨船收多少管理費,給手下的六個混混兒發多少工資,每天過江上岸買多少錢的菜回去燒飯,她手裡有一本賬。
由於貨船流動性較大,給我們的調查取證帶來很大難度,所以她手裡的賬本是關鍵證據,我們在收網時不但要把這個團伙一網打盡,也要拿到她手裡的賬本。”
韓渝想了想,追問道:“趙局,他們只是以管理爲名收取保護費?”
“不只是收保護費,他們也涉嫌尋釁滋事、故意傷人。”
趙紅星俯身拿起一疊案件材料,介紹道:“我們通過調查發現,至少有四個外地船員被他們毆打過。就在三天前,有一個採購砂石的小老闆,因爲嫌過江的擺渡費貴,跟村裡的個體擺渡船主發生了幾句口角,王寶生就帶着幾個小混混衝上去把人家給打得鼻青臉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