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方代表出去商量了一會兒,回來表示對濱江海事局的行政處罰持異議,要委託律師提起行政訴訟。
唐總和保險公司的代表出去商量了近半個小時,代表中海表示接受濱江海事局作出的行政處罰,但對濱江海事局的事故調查結論持異議,堅持他們自己的調查結果,也就是堅持“宇長”號船長髮表的海事聲明。
現在打的是口水仗,接下來就要打官司。
韓渝做了能做的一切,沒有時間和精力跟他們耗,跟許局、朱局和劉局等海事局領導打了個招呼,就驅車趕回走私犯罪偵查支局,以“全國海關及走私犯罪偵查系統水上緝私骨幹培訓班”承辦單位會務組成員的身份,聯繫總局海上緝私處,請示這個培訓班到底怎麼搞。
“你就是鹹魚同志?”
“是的,請問您是……”
“我是海緝處嚴浩啊,靑島船廠交付823、825艇時我們見過的。”
“嚴處,不好意思,我剛纔沒聽出來!”
電話那頭的嚴處是水上緝私的“掌門人”,全國走私犯罪偵查系統的水上緝私工作都歸人家管,並且走私犯罪偵查系統屬於垂直管理,不像地方公安是雙重管理的,只能對基層進行業務上的指導。
韓渝定定心神,急忙彙報起爲什麼打這個電話。
825艇剛入列就立了大功,嚴處這幾天很高興很有面子,對韓渝的印象好到不能再好,緊握着電話笑道:“鹹魚,張局說你們搞近一年培訓,正因爲前期培訓搞的好,823艇和825艇才能在這麼短時間內形成了戰鬥力。尤其825艇,這次立了大功,總署和總局領導前天開會時還表揚了。”
“是嗎?”
“騙你做什麼,政治部的同志早上剛找過我,他們打算等東南沿海的軍事演習結束了,就跟我們一起去濱江表彰823艇和825艇,表彰全體參加外圍警戒任務的艇員。”
“太好了,謝謝嚴處。”
“成績是你們幹出來的,應該是我感謝你們,感謝你們給我們海上緝私系統爭光!”
能聽得出來領導說的是肺腑之言。
不過可以理解,海上緝私處在總局的地位,十有八九跟水上緝私科在濱江走私犯罪偵查支局的地方差不多,在人家看來這是一幫開船的。
韓渝正覺得搞笑,嚴處回到正題:“你們組織了近一年培訓,肯定有培訓大綱。你能不能把大綱發過來,讓我們參考參考。”
“嚴處,我們的培訓科目很多,大綱很長。”
“可以複印一份寄過來,濱江好像有機場,發航空快遞。”
“是。”
“對了,看電話區號你這會兒在濱江?”
“是的,我有急事先回來了,不過最遲後天就要回去。”
“行,你先把你們的培訓大綱寄過來,等演習結束了再給我打電話。”
……
水上緝私科在局裡沒辦公室,韓渝借用的是老領導的電話。
周慧新掐滅菸頭,感嘆道:“海上緝私處應該是第一次辦培訓班,沒什麼經驗,不知道怎麼搞,跟我們要材料,借鑑我們的培訓大綱,想想也正常。”
“政委,嚴處不是外行。”
“他在海軍幹過?”
“他沒當過海軍,但人家轉業前做過海警,是從邊防局調到走私犯罪偵查局的。”
“原來是邊防海警啊。”
周慧新點點頭,想想又換了個話題:“鹹魚,聽說中韓貨輪碰撞的事故調查結果出來了,雙方都對海事局的調查結果持異議?”
韓渝不假思索地說:“意料之中的事。”
“意料之中?”
“經濟損失高達幾千萬,涉及到自身利益,誰也不會輕易鬆口。”
韓渝輕嘆口氣,接着道:“韓方其實沒明確表示不認可海事局的調查結果,只是對船員違章的行政處罰持異議。但事實上是一回事,因爲韓方而言如果接受處罰,就意味着他們的船員確實違章了,按《中華人民共和國內河避碰規則》第三條的規定,他們應對事故承擔一定責任。”
周慧新不解地問:“中海那邊怎麼回事,海事局調查結果對他們很有利,可以說是在想盡辦法幫他們,他們這麼搞有意思嗎?”
“他們承認他們的船員疏於瞭望,但堅持‘揚米’號輪強行退出致使大量江水從破口處涌入‘宇長’號機艙,導致他們喪失寶貴的搶救時間,以致‘宇長’號最終沉沒的觀點。”
“他們這個觀點站得住腳嗎?”
“站不住腳。”
韓渝拿起筆在紙上一邊畫示意圖,一邊解釋道:“‘宇長’號失控之後是呈直角撞上‘揚米’號的,‘揚米’號如果不及時脫離,兩條船就會呈L行被江水衝向下游。
‘宇長’號噸位大,‘揚米’號噸位小,在水流的作用下,‘揚米’號有可能被折斷,有可能被卡着撞上別的船,甚至有可能跟‘宇長’號一起傾覆。也就是說‘揚米’號有義務配合搶救‘宇長’號,但要以確保自身及其它船舶安全爲前提。”
周慧新反應過來,笑問道:“這麼說跟引航中心沒關係?”
韓渝愣了愣,下意識問:“政委,引航中心來人了?”
周慧新笑道:“出這麼大事,引航中心領導肯定要來,不過我不認識,是浩然告訴我的。”
發生事故時,長江引航中心的引水員就在“揚米”號上。
外輪進入長江要聽引水員的,如果海事局的調查結果認定“揚米”號不應該脫離,引航中心會很尷尬,引水員甚至要被追究責任。
再想到引航中心遇到事第一個想到的竟是找徐浩然,韓渝不禁笑道:“政委,這麼說浩然的情報工作開展的不錯。”
“很稱職,說明你帶的好。”
“我沒怎麼帶,只是把他介紹給了江上的朋友。”
“做情報工作就需要交朋友。”
不管做什麼事都要有始有終。
周慧新知道韓渝要趕緊回去參加演習,聊了幾句讓韓渝先回家,至於給總局寄培訓大綱的事,局裡安排人去辦。
韓渝跟本單位領導同事道別,驅車趕到海事局準備接學姐回家吃午飯,沒想到一進院子就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
張阿生兩口子居然從陵海開發區跑來了,一個站在船代的轎車前跟幾個韓國人竊竊私語,一個在大廳門口跟唐總不知道說什麼。
韓渝不想被韓國人誤會,乾脆不上樓了,把小輕騎停在傳達室門,走進傳達室跟劉大爺閒聊。
等了大約二十分鐘,韓國人和中海的唐總相繼坐車走了。
張阿生和沈如蘭早注意韓渝來了,兩口子笑容滿面的走進傳達室跟韓渝打招呼。
“張總,沈總,你們二位這是做什麼?”
“談業務。”
“談什麼業務?”韓渝好奇地問。
張阿生是海事局的“常客”,給劉大爺發了一根菸,得意地說:“事故發生後海事局徵調濱江港的三條拖輪去救援,救援費用不好要,濱江港拖輪隊嫌麻煩,跟以前一樣委託我們公司跟人家要,不過我們今天過來不是跟他們要救援費用的。”
韓渝笑問道:“那是談什麼的?”
“他們兩家撞船了,這事故有得處理,韓國船東不認可海事局的處罰,他們的船肯定開不走。船滯留在濱江,船員都要在船上值守,不然再發生事故怎麼辦?所以我建議他們讓韓國船員先回去,我們委派船員幫他們看船。”
韓國船員的薪資待遇比中國船員高多了,韓國船員在濱江多呆一天,韓國船東就要多支付一天的費用。
並且韓國船員長期呆在中國肯定不會習慣,人家肯定想家。
韓渝反應過來,轉身笑問道:“沈姐,你呢,你剛纔跟中海的唐總談什麼的?”
對船東、船員和保險公司來說,最不想遇到的就是事故。
對張阿生和沈如蘭這對專業“跑碼頭”、專業“靠江吃江”的兩口子而言,江上發生事故,他們的業務就來了。
沈如蘭看看劉大爺,一臉不好意思地說:“我們在沈市長的建議下,跟濱江港勞動服務公司、陵海水下工程公司和兩個船廠共同出資成立了個打撈公司,‘宇長’號油艙裡有那麼多燃料,整個一沉在江裡的化工廠,不趕緊打撈上來很可能會爆發環境污染。而且上游的洞庭湖正在發洪水,水流那麼急,萬一衝進航道,又會引發交通事故。”
“你想幫中海打撈‘宇長’號!”
“就算我們不打撈,也會有別的打撈公司來打撈。沉在江裡跟沉在海里不一樣,我剛纔去問過你家向檸,向檸說她們明確要求中海趕緊打撈,如果中海不聽,她們就要考慮行政強制打撈。”
錨泊在江上的貨輪可能走錨移位。
沉在江裡的貨輪一樣有可能移位。
如果被水流衝進航道,後果不堪設想。
就算不會被水流衝進航道,海事局一樣要安排海巡艇在沉船水域警戒守護,提醒航經船舶注意避讓。
更重要的是,“宇長”號的油艙裡有那麼多油料,整個一環境污染的“定時炸彈”,必須進口排查。
韓渝看着他們兩口子理直氣壯的樣子,不禁笑道:“張總,沈總,不瞭解情況的羣衆總罵我們公安吃完原告吃被告,相比之下,你們纔是吃完原告吃被告呢!”
“什麼吃完原告吃被告,別說那麼難聽好不好,我們是提供服務的。”
“人家怎麼說,他們願不願接受你們的服務?”
“韓國人那邊說好了,不過我這邊需要時間,我們約好三天後安排船員上船替換。”
“打撈的事呢?”
“事故沒處理完,中海不想也不敢出這個錢,他們希望海事局強制打撈。但有一點很明確,我們打撈肯定比他們找東海打撈局來打撈便宜。”
救援是個大生意。
打撈的利潤比救援更大。
雖然錢不太好拿,十次至少有八次要對簿公堂,但他們已經把這作爲主要業務之一,最不怕的就是打官司。
韓渝佩服的五體投地,禁不住笑道:“真要是強制打撈,海事局只會找你們,誰讓海事局在救援方面離不開你們協助呢。”
“互相幫助,但我確實承擔了很大風險!”
“是啊,這跟討債似的,搞不好就要不到錢,風險很大的。”
必須承認,海事局真離不開他們。
尤其在水上救援方面,你可以徵調拖輪,但總徵調人家的拖輪去救援,人家卻拿不到補償,久而久之,誰會再派拖輪去幫你救援?
存在即合理。
韓渝沒有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