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一輛子彈頭商務車緩緩開到軍山腳下,順着綠樹成蔭的盤山公路往山上行駛。
無江縣交通局李副局長和無江地方海事處的丁所長之前從未來過濱江,一直以爲濱江很落後。
沒想到過江之後這一路上看到的一切,與想象中完全不一樣。更沒想到濱江居然有山,並且琅山山麓的風景如此優美。
至於來拜訪傳說中的“濱江水師提督”只是順便,畢竟手下人雖然得罪過韓渝的家人,但已經賠禮道歉了,該退回的罰款也退還了,甚至送了點菸酒。
都做到這份上了,你還想怎麼樣?
這幾天正好在熟州參加一個現場會,遇到熟州地方海事局的王副處長,王副處長提起這件事,建議最好來一趟。
王副處長說的很嚇人,說當年大運河上的水匪船霸總是敲詐勒索陵海的船,當時還是普通民警的韓渝就跟他師父一起給陵海航運公司的船隊武裝護航,走了一路抓了一路,前前後後抓了幾百個水匪船霸!
以至於直至今日,運河上的水匪船霸見着陵海的船都繞着走,不敢輕易得罪。
李副局長和丁所長不敢不當回事,本着禮多人不怪的想法,請王副處長幫着找跟韓渝關係不錯的熟州海事處的關處,再請關處幫着牽線搭橋。
車一進入琅山風景區,李副局長就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住了,感嘆道:“這兒的環境很不錯啊,沒想到江北也有山。”
“濱江就這五座小山。”
關處在濱江港監局工作了十幾年,對這裡太熟悉了,微笑着介紹道:“這邊是軍山,那邊的琅山,還有劍山、黃泥山和馬鞍山。景區主要在琅山那邊,琅山上有一座寺廟,歷史很悠久。”
一起來的王副處長好奇地問:“關處,這裡不是風景區?”
“軍山這邊以前有好多駐軍,現在好像還有。”
“駐軍?”
“看那邊,那邊有牌子。”
衆人回頭一看,赫然發現路邊果然有一塊“軍事管理區,閒人免進”的警示牌。
緊接着,一道高大莊嚴的營門出現在眼前。
營門外沒掛單位名稱的牌子,只有一個巨大的“八一”軍徽掛在營門上面。
營門口沒有哨兵執勤,大門雖然敞開着,司機卻不敢就這麼開進去,連忙輕踩剎車停下了。
關處對琅山風景區雖然很熟,但沒來過這個軍營,正準備讓司機開門下去問問,一個身穿深藍色海軍作訓服的小夥子從傳達室裡走了出來。
“同志,請問找誰?”
“我們是來找韓渝的,小夥子,這裡是不是海關的宿舍?”
小夥子看了看車牌,說道:“這裡不是海關宿舍,這裡是軍營,你們是從熟州來的吧。”
關處笑道:“是的。”
“韓書記交代過,車可以開進去,不過今天有兄弟部隊來慰問,你們把車開到辦公樓門口之後可能要等會兒。”
“好的,謝謝。”
商務車繞過一道上面有“政治合格,軍事過硬,作風優良,紀律嚴明,保障有力”二十個大字的照壁,一棟兩層辦公樓出現在眼前。
辦公樓前面停了四輛軍車,其中一輛是海軍的,另外三輛是陸軍的。
幾個陸軍戰士正忙着把慰問品往辦公樓裡搬,一個陸軍上尉在外面用手機打電話,隱約可見幾個海軍校級軍官正在大廳裡跟幾個陸軍軍官談笑風生。
李副局長這是頭一次進軍營,看着眼前的一切真有那麼點小緊張。
丁所長有些心虛,比李局更緊張。
關處並不緊張,反而很好奇,一下車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禁喊道:“向檸,向檸!”
韓向檸一大早就來了,並且是以陵海預備役營預任軍官的身份來的,穿着陸軍軍官冬常服,佩戴預備役中尉軍銜。
她微笑着迎上來,舉起胳膊敬禮:“關處好,關處,你什麼時候出發的,怎麼來這麼早?”
“六點就出發了,這身軍裝不錯啊,英姿颯爽,我差點沒認出來!”
“是嗎?”韓向檸嫣然一笑,轉身招呼道:“關處,各位,今天陵海預備役營來慰問防救船大隊,鹹魚是大隊長,要跟方政委一起接待陵海武裝部和陵海預備役營的同志,我們先去接待室坐會兒吧。”
“行,給你添麻煩了。”
“不麻煩,其實我一樣是客人,我是陵海預備役營的營部書記,又不是防救船大隊的幹部。”
李副部長、楊建波和趙江等人來慰問純屬巧合。
陵海預備役營雖然只是個營級單位,但現在可以用紅的發紫來形容,臨近春節好多單位去慰問,送了好多慰問品。
營裡已經給官兵們發過一輪了,再發不但影響不好而且很麻煩,畢竟官兵們的家離營區都不近,爲領一點年貨跑那麼遠不划算。
楊建波考慮到老領導的防救船大隊雖然是團級單位,但正在籌建中並沒有正式掛牌成立,即便掛牌了也不會多少單位來慰問,乾脆請武裝部李副部長帶隊,把這幾天人家送的慰問品全送過來了。
畢竟老領導現在有幾十個部下,馬上快過年了,給部下們發點年貨,有利於增加部隊的凝聚力。
韓渝考慮到李副部長帶隊來慰問,當即請幹休所方政委過來一起接待,所以營區今天特別熱鬧。
韓向檸帶着衆人走進接待室,剛招呼衆人坐,一個佩戴藍色學員肩章的小夥子就跟進來幫着泡茶。
關處坐下來好奇地問:“向檸,這位是空軍?”
“嗯。”韓向檸微笑着介紹道:“小杜既是解放軍工程學院的學員,也是鹹魚在北湖抗洪搶險時的戰友。年底了,普通高校放寒假,軍校一樣放假,小杜的老家在東北,回去一趟太麻煩,就跟家裡人說好來我們這兒過年。”
“各位領導好,各位領導請喝茶。”
杜源泡好茶,放下開水瓶,給衆人敬了個禮,隨即轉身走出接待室。
關處目送走杜源,笑問道:“向檸,這麼說你家鹹魚這兒海陸空都齊了?”
“不只是海陸空,還有武警、公安、海關和海事。”
“公安我知道,海關我也知道,武警和海事怎麼回事?”
“關處,濱江邊檢站的李軍你有沒有印象?”
“沒印象,不記得了。”
“沒印象也正常,你在局裡的時候他只是中尉。現在厲害了,去北湖抗洪搶險立了功,還護送副總L去慰問過受災羣衆,本來都安排轉業了,結果上級不讓轉業,一回來就安排他去武警指揮學院培訓。”
韓向檸一邊不動聲色打量來自無江的客人,一邊笑道:“他是前天剛回來的,昨天上午宣佈的任命,提副團,現在是濱江邊檢站參謀長。”
“他也來了?”
“來了,在二樓跟鹹魚他們座談呢。”
熟州地方海事處的王副處長好奇地問:“韓科,今天來了多少領導?”
帶他們進來時關處介紹過,韓向檸對熟州地方海事的同行還是比較有好感的,微笑着介紹道:“今天來的都是朋友,沒領導。”
“邊防檢查站的參謀長不是領導?”
“不算,至少在鹹魚這兒不算。如果論在部隊裡的職務,防救船大隊是正團級單位,鹹魚這個大隊長正團,方政委也是正團,李軍只是副團,陵海武裝部的李副部長也是副團。”
關處樂了,忍俊不禁地問:“這麼說你家鹹魚在部隊的職務比在地方上的職務高?”
韓向檸噗嗤笑道:“差不多。”
無江縣交通局的李副局長和丁所長聽的暗暗心驚,一個幹部厲不厲害真不能只看行政級別。
比如傳說中的鹹魚,現在是行政級別好像只是正科,但據關處和王副處長所說就算正處上了船,只要是在長江上,都要聽鹹魚指揮。
眼前的一切更讓人震驚,誰敢相信一個正科級幹部能指揮海陸空三軍!
二人正渾渾噩噩,郭維濤帶着三個中年幹部走了進來。
衆人剛站起身,韓向檸就微笑着介紹道:“關處,王處,李局,我給三位介紹下,這位是陵海市交通局的陶局長,這位是長州市交通局的沈局長,這位是陵海航運公司的蔣經理。”
“陶局好!”
“沈局好!”
……
都是交通系統的同行,並且其中兩位都是局長。
李副局長大吃一驚,急忙給同行問好。
關處是正處級,但熟州海事處只管長江熟州段,論實權無法與濱江兩個縣級市的交通局長相提並論。
衆人握手問好,互換名片,坐下來喝茶聊天。
老葛就住在營區不遠處的小別墅裡,陶局不敢在老葛眼皮底下襬架子,很謙虛地說:“關處,向你彙報下,韓書記打電話說你和李處今天要來,他呢又不會喝酒,擔心接待不好,就讓我們兩個過來作陪。”
你們兩位過來,應該不只是陪我喝酒那麼簡單吧。
關處意識到來者不善,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李副局長,笑道:“二位,我是受李局委託來請你們聚聚的,應該是我作陪。”
“來了濱江,哪有讓你們請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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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只要來了濱江,我們就要盡地主之誼。”
來了兩個交通局長和一個航運公司的經理,不用問都知道人家是要興師問罪!
李副局長頭大了,恨不得踹丁所長一腳。
這時候,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
衆人回頭一看,頓時嚇一跳。
韓渝穿着一身海軍制服,佩戴海軍預備役中校軍銜,帶着李副部長、方政委、李俊和楊建波等人走過來。
加上參加接待的江勝奇等海軍現役軍官,共有兩個上校、一箇中校、三個少校和四個中尉!
“關處,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韓渝給關處敬了個禮,轉身笑道:“關處、陶局、沈局,方政委、李部長、李參謀長和楊教聽說我們大隊今天有貴客,非要來跟各位打個招呼。”
關處雖然是正處級領導,但從來沒一下子見過這麼多海軍和陸軍軍官,竟也被震撼到了,連忙起身跟方政委、李副部長等人問好。
李副局長和丁所長嚇的不敢吱聲,只能擠出一絲笑容跟着打哈哈。
陵海交通局的陶局和長州交通局的沈局暗贊今天這場面夠大,暗暗感慨也只有這場面才能震懾住無江的人。
陵海航運公司蔣經理激動不已,不由想起自己還是副經理時,徐三野是怎麼帶着鹹魚他們給航運公司去徐洲拉煤的船隊護航的。
時隔近十年,徐三野不在,輪到徐三野的徒弟鹹魚幫航運公司撐腰。
方政委、李副部長和李軍等人都知道鹹魚今天要擺鴻門宴,跟吳江交通局李副局長和丁所長握手時格外用勁兒,握的李副局長和丁所長生疼。
“李局,歡迎你們來濱江!”
“方政委,也歡迎你們有機會去我們無江。”
“有機會,肯定有機會,名片我收好,到時候去了就給你打電話。”
“太好了,我保證接待好、陪同好。”
“好,你們先忙,我們先走一步,記得經常聯繫。”
“中午一起吃飯唄。”
“不了,我們還有點事,你們談你們的。”
“韓大,我們先走了?”
“韓書記,明天下午的活動別忘了,我們站長交代過,你必須出席,你如果不出席到時候我沒法兒跟站長、政委交代。”
“忘不掉,我送送你們。”
部隊幹部們要走,韓渝出去送。關處覺得也要送送。
關處都送了,李副局長和丁所長只能硬着頭皮一起送。
送走李副部長、楊建波和李軍等人,韓渝請關處等人移步二樓會議室。
位置安排的很講究,濱江交通系統的三位同志坐北朝南,讓無江交通局的兩位坐在陶局、沈局和蔣經理對面。
關處和熟州地方海事處的王副處長坐左側,韓渝和韓向檸坐右側。
小龔捧着筆記本坐在角落裡,掏出筆準備做記錄。
韓渝看向李副局長和丁所長,把二人看得心裡發毛。
韓向檸則不動聲色說:“小龔,我早上帶來的東西呢。”
“在這兒呢。”
“拿過來。”
“是!”小龔放下筆,俯身拿起兩袋菸酒,走過去放到丁所長面前。
關處意識到鹹魚要發飆了,立馬乾咳了一聲,擡頭道:“鹹魚,向檸,我難得回來一次,不去局裡看看不好,要不你們先聊,我去局裡跟許局、朱局他們打個招呼。”
熟州地方海事處的王副處長也意識到接下來要談的事他不能摻和,急忙道:“韓書記、韓處,我一直想拜訪濱江海事局,一直沒機會,要不你們先聊,我跟關處去拜訪下許局和朱局。”
“行,我送送二位。”
“別送了,你們聊你們的。”
“我們有車,車就在樓下,韓書記,韓科,你們留步。”
不愧是老領導,發現苗頭不對就趕緊撤退。
韓渝暗讚了一個,堅持把二人送到門口。
關處長想想不太放心,緊握着韓渝的手苦笑道:“鹹魚,能不能多少給我留點面子,別爲難他們好不好?”
“放心,我不會爲難他們的。”
“這話是你說的!”
“保證不打也不抓。”
“這我就放心了,我去局裡等消息。”
“許局和朱局知道你回來了,正在局裡等你,中午他們會陪你喝,我就不管你和王處了。”
“行,那我們先走了。”
關處一刻不想在此久留,甚至有些後悔回來,忙不迭鑽進商務車。
王副處長欲言又止,可他這個地方海事處的副處長只是個股級幹部,在人家的地盤上根本沒說話的資格,只能苦笑着跟着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