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第三次洪峰今天到了漢武,再過三天就會到濱江。
從省防指的汛情通報上看,這一次洪峰比前兩次更兇猛。
儘管對濱江的長江堤防有信心,陸書記依然趕到設在水利局的市防指聽取彙報,指導全市各區縣和各單位迎戰即將到來的洪峰。
現在抗洪是頭等大事,幾位副市長都要負責一個區縣。
秦副市長負責崇港區,彙報完開發區的防汛工作。按市委辦公廳制定的日程,下樓乘車陪同陸書記實地檢查。
第一站是崇港區。
崇港區是濱江的主城區,主城區的防汛工作必須搞好。
結果車隊來到港務局附近,就看到一支拉滿橫幅、插滿紅旗的車隊,敲鑼打鼓的從港務局出來,直奔水上公安分局方向而去。
陸書記覺得很奇怪,下意識問:“怎麼回事?”
“我打電話問問。”坐在副駕駛上的肖秘書連忙掏出手機。
能獲得這樣的榮譽確實不容易,也確實了不起。
“榮立的是集體一等功,在全江南省的預備役部隊中應該是第一個,放眼全國估計都沒幾個。”
畢竟小魚是在船上長大的,參加工作之後就從事水上執法和水上救援。李軍雖然不是船上長大的,但參軍之後一直在江邊工作,甚至經常要去江上執行外輪的監護任務。
“市直機關又沒人服預備役,更沒人去北湖抗洪。不然他們真可能會去,到時候你和王市長都要熱情接待呢。”
“他有沒有聯繫代管鹹魚營的那個空降兵團?”
“韓書記,是不是有新任務?”
“這就好。”
韓渝沒想到他會問這個,無奈地說:“剛開始我也不知道,是後來聽席工說的。據說是五十年代後期,在大Y進‘以糧爲綱’的思想指導下,爲解決吃飯問題和增墾支援農業合作化,以滿足國家社會主義的工業建設需要,中央和地方都把糧食生產作爲各項工作的重點。
“放心,幹這個我們是專業的!”
秦副市長笑了笑,想想又感嘆道:“而且這個集體一等功是廣洲軍區記的!別的不說,就說思崗的角斜紅旗民兵團,幾十年前被楠京軍區記了個三等功,直到今天還在宣傳呢。”
“是!”
陵海預備役營榮立集體一等功,鹹魚等預任官兵立功受獎,陸書記昨晚就知道了,但萬萬沒想到陵海會大張旗鼓送喜報。
“這事不是你想的那樣。”
韓渝點點頭,交代道:“等到那兒,三連由大師兄全權指揮,不管馬金濤、陳有仁,還是你們,包括127團的水上搜救分隊在內的所有人,全部要服從大師兄的命令。”
“行。”
“他倒是想聯繫,可不知道怎麼聯繫。”
“說到底還是缺乏基層經驗,跟葉永光、錢志永玩心眼兒,他哪玩的過。”
“中央要求沿江各省市嚴防死守,陵海現在對開發區也是嚴防死守,在北湖抗洪的那些開發區官兵的手機打不通,怎麼都聯繫不上。”
“132團2營剛組建了一支黨員突擊隊,二營長李守鬆親自擔任突擊隊長。”韓渝頓了頓,補充道:“黨員突擊隊的工作雖然很苦很累很危險,但技術含量不是很高,我相信他們能勝任。”
“有,截止今天上午,已經淹死了五十多人,這只是能統計到的。”
“這跟合夥做買賣差不多,要做就做大股東,絕不能做小股東,不然沒話語權。”
陸書記滿意的點點頭,接着道:“老秦,你過幾天也不能兩手空空去。這段時間各區縣和各單位捐了幾百萬,你等會兒打電話問問沈凡,那邊急需什麼物資,現在可以先準備着,到時候一起帶過去。”
正打算讓他倆趕緊去炊事船上打飯,小魚又不解地問:“鹹魚幹,南湖怎麼搞的,爲什麼讓那麼多人住在湖區裡面?”
……
小魚擔心地問:“我去開衝鋒舟救人,誰開挖掘機?”
韓渝擡起胳膊看看手錶上的時間,凝重地說:“席工說當年建荊江分洪工程,包括後來維護荊江分洪工程,國家撥的經費根本不夠,有很大一部分經費是安公縣出的。
“葉永光和錢志永不告訴他?”
陸書記一樣高興,但想到陵海的那幾位跟示威似的跑到市區來敲鑼打鼓,禁不住笑罵道:“前段時間我們太保守,總是擔心這個顧慮那個的,結果大意失荊州,讓他們鑽了空子。”
“不只是沒話語權,甚至連知情權都沒有。”
“陵海那兩位藉口部隊駐地在哪兒是軍事機密,未經陵海預備役營的代管單位同意不能泄露。”
秦副市長笑了笑,解釋道:“鹹魚他們出發時只准備了一個月物資,比如糧油,都快吃完了。油和瓜果蔬菜都可以就地採購,但大米不行,那邊的大米官兵們吃不慣。
“安公只是有一大半區域屬於荊江分洪工程區,既然是分洪工程就意味着只有啓用時纔是分洪區,不啓用時不是。”
“他可以直接給鹹魚打電話呀。”
“還有更不容易的。”
韓渝深吸口氣,接着道:“並且,人家1954年的三次分洪並非爲了保自己,而是爲了保住荊江大堤,保住北岸的江漢平原乃至漢武。”
秦副市長意識到陸書記的良苦用心,笑道:“有道理,那我就不管他了。”
“問過。”
在全國各地颳起一股圍湖造田風,‘以糧爲綱’、‘跑步進入共產主義’的標語口號鋪天蓋地。當時的南湖領導作出了圍墾湖區的決定,找洞庭湖要‘錢’、要‘糧’。”
消息傳到了陵海,陵海的那幾位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葉永光和人大主任楊昌餘親自出馬,來市區給海關、港監局、邊檢站、水上分局、長航分局和農業局漁政站等有幹部職工立功受獎的單位送喜報。
開發區有好幾個‘老闆軍官’都去北湖抗洪了,也大多立了功。錢志永更過分,今天一早就敲鑼打鼓去開發區送喜報。說是送喜報,其實是去挖羅紅新的牆角,氣得羅紅新給我打電話告狀。”
“安造垸我沒去過,不瞭解安造垸的情況。”
“對了,沈凡在忙什麼?”
“不會的。”
陸書記愣了愣,低聲問:“你沒打過?”
“什麼意思?”
“他們怎麼不去市委市政府敲鑼打鼓!”
“都已經沒他開發區的事了,他去慰什麼問。再說葉永光、錢志永過河拆橋的這一課不能讓他白上,讓他長點記性、吸取點教訓,以後才知道幹工作要踏實,不能總想着走捷徑,更不能再傻乎乎的與虎謀皮。”
韓渝深吸口氣,接着道:“127團的水上搜救分隊臨時編入了三連,馬金濤打電話說127團的搜救分隊只是裝備了十條衝鋒舟,並沒有接受過系統的水上搜救培訓,想讓那十條衝鋒舟真正發揮作用,急需經驗豐富的救援隊員。”
“陸書記,那還讓不讓他去慰問?”
韓渝舉起對講機,指指正在大堤上忙碌的許明遠等人:“三連在洞庭湖那邊執行水上搜救任務,已經連續奮戰了好幾天,不但吃不好也休息不好,每天休息的時間不到四個小時。”
秦副市長確認道:“沒有,鹹魚出發之後我就沒打過。”
“行,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李軍則低聲問:“韓書記,我們黨員突擊隊全去參加水上救援,需要人力輔助搶險施工的時候誰上?”
事實上他們想進行大面積圍墾,也確實需要堵口來減輕防汛壓力,但堵口不只是涉及到北湖、南湖兩省,也涉及到西江省的防汛。最終三個省的領導在國W院總L會議室舉行三省水利會議,最終確定了調絃堵口的決議,也就有了現在這個閘口。”
“羣衆有傷亡嗎?”
“有沒有走?”
讓鹹魚更感動的是,長航局領導知道挖掘機司機不夠,竟通過交通部從第一航務工程局調來兩名挖掘機司機!
剛安排好水上生活船和兩名司機,小魚和李軍也搭乘給二支隊送水的船趕到了。
“大師兄正在岸上做準備,等後勤保障組出去採購的車回來你們就出發。”
李軍文化程度比小魚不知道高多少,知道安公縣的情況,不禁嘆道:“舍小家保大家,安公是真不容易。”
“小肖,別打電話了,我知道。”
又比如一些設備的零配件,只有在我們這邊或去東海才能採購到。所以沈凡這次不是兩手空空去的,而是帶着十七卡車物資去的。長航分局安排了一輛警車護送,他親自坐車押運。”
“比較複雜什麼意思?”
“所以說吃點虧對他而言不是壞事,葉永光、錢志永給他上的這一課,估計他這輩子都忘不掉。”
對於他倆,韓渝真沒什麼不放心的。
“然後呢?”小魚追問道。
羅紅新還是有能力的,只是缺乏基層工作經驗,玩不過陵海的那兩位很正常。
小魚愣了愣,追問道:“安公的那些民垸呢?”
“可安公有很多地方是分洪區,分洪區怎麼能住人!”
陸書記微微點點頭,想想又說道:“羅紅新都被欺負成這樣依然能堅持原則,說明他還是有大局觀的。吃一塹長一智,被欺負欺負對他而言不是壞事,也只有吃點虧他才能真正意識到基層工作的複雜性,也才能真正意識到他的不足。”
“那個民垸很大,能執行搜救任務的部隊又不多,加上好多羣衆決口時來不及撤離,不是在安全樓上躲避,就是在安全臺上躲避洪水,想把那麼多羣衆轉移出來需要大量時間。”
“嗯。”
秦副市長很同情羅紅新,微笑着解釋道:“陵海像只鐵公雞,不想分成績給他。他氣不過想找回點成績,打算親自跑一趟,去北湖慰問開發區的官兵。可北湖那麼大,荊江幾百公里長,他不知道鹹魚在哪兒,想去慰問都找不着地方。”
葉永光和錢志永現在代表的是地方黨委政府!
仔細想想,市直機關真要是有幹部職工在北湖抗洪,並且立功受獎了,他們敲鑼打鼓去市委市政府送喜報,自己和王市長作爲立功受獎官兵的本單位負責人,真要像秦副市長所說的那樣熱情接待。
“裝備運不過去?”
“走了,昨晚動身的。”
與此同時,應急搶險分隊一支隊迎來了一條躉船。
並且生活在分洪工程區裡跟生活在其它地方一樣,國家並沒有給他們什麼優惠政策,該交的農業稅一分不少,該交的三提五統照樣要交。由於江河堤防比其它地方長,要出的河工甚至比其它地方的羣衆多。”
“安公的情況跟南湖省鄉安縣那邊的情況不太一樣,安公雖然一樣有很多民垸,但人家是祖祖輩輩生活在那兒的,歷史能追溯到唐代甚至更早。”
鹹魚一到北湖就組織指揮官兵們搶險,忙的連向副總L彙報工作的時間都沒有,給鹹魚打電話就是給鹹魚添亂。
陸書記沉吟道:“羅紅新不用去慰問,但你不能不去,等送走第三次洪峰,你親自跑一趟。”
“鹹魚幹,我那邊正忙着呢,到底什麼事這麼急?”
韓渝解釋道:“有人開,長航局幫我們調來兩位施工經驗豐富的挖機師傅。”
小魚下意識問:“我們去?”
陸書記笑問道:“有錢送不出去?”
韓渝指指不遠處的調絃口閘,苦笑道:“我只知道調絃口閘的來歷,閘口後面是調絃河,一路向南經十首、穿過南湖省的榮華縣,流入南湖省鄉安縣的錢糧湖。
秦副市長看着窗外擦肩而過的車隊,微笑着解釋道:“陵海預備役營不只是榮立了集體一等功,鹹魚等二十多個預任官兵也被廣洲軍區、105軍和404師分別記一等功、二等功和三等功。
“他是提前回來的,記了功又火急火燎趕回去,人家不會說什麼吧。”
“確實不能給鹹魚打電話。”
“他有沒有問過葉永光和錢志永?”
“鹹魚要麼組織指揮搶險,要麼要抓緊時間休息,所以包括我在內都不能聯繫鹹魚,鹹魚的手機也不能佔線。”
沒想到不遠處的閘口竟有這樣的來歷。
再說鹹魚是幹事的人,沒必要摻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更不能因爲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讓鹹魚分心。
“到了那兒要注意安全。”
“不具備大型工程機械施工的條件,不然我們早去幫忙了。”
也就是說人家出錢出力修建分洪工程,最終爲的卻是挖開口子淹自己的家去保別人的家園!
錢糧湖其實是洞庭湖的一部分,當時,南湖方面的指導思想是錢糧湖與調絃河相通,要圍墾錢糧湖,必須先行堵住上游來水。於是,南湖方面向北湖省提出堵塞調絃口的要求。
李軍驚問道:“安造垸已經潰口好幾天了,他們還在搜救?”
“那邊的情況比較複雜,堵口全靠人力。南湖方面已經請求部隊支援了,估計很快能堵上。”
“陵海開發區尤其陵海港建設正在最關鍵的時候,葉永光和錢志永本來不打算讓他回北湖的,但現在情況發生了變化。洪水不但捲土重來,並且大有會出現第四次乃至第五次洪峰的可能性,廣洲軍區又給他記了個二等功,他這個第一書記必須趕緊回到抗洪一線。”
“應該是,總之,你們接下來的任務就是一心一意從事水上救援。”
大師兄資格最老,並且當過刑警大隊長,水上搜救經驗也很豐富,由大師兄指揮小魚自然不會有意見,而是不解地問:“都決口好幾天了,口子怎麼還沒堵上?”
陸書記被搞得啼笑皆非,笑罵道:“整天不幹正事,就知道譁衆取寵,就知道窩裡鬥!”
剛從漢武拖過來的這條水上生活船來自長江航道局,原來就是航道局職工的水上宿舍。
“陸書記,陵海的成績一樣是我們濱江的成績,我們倒沒什麼損失。最憋屈的應該是開發區,出人出力又出錢,出了成績卻沒開發區的事。”
“什麼知情權?”陸書記好奇地問。
這是長航局領導對陵海預備役營的關心,想以此改善陵海預備役營官兵的生活環境。
論水上救援,不謙虛的說這邊的陸軍舟橋部隊都不一定有小魚和李軍專業。
小魚愣住了,楞了好一會兒才喃喃地說:“安公縣的老百姓也太苦了!”
跟安公縣的羣衆一比,韓渝覺得陵海的老百姓是真幸福,輕嘆道:“葛局說爲應對剛剛過去的三次洪峰和荊南洪水,安公縣把錢都用光了,財政局的賬戶上一分錢也沒有,甚至要跟銀行貸款。”
李軍反應過來:“難怪要跟老百姓徵收防汛費呢,原來是真沒錢。”
韓渝點點頭,緊攥着拳頭說:“所以我們要盡全力守住荊江大堤,只有守住荊江大堤纔不用像1954年那樣啓用荊江分洪工程,不然安公縣的損失會更大,安公縣老百姓的日子會更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