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路機直到現在都沒運過來,即便能運過來暫時也用不上了。
管涌險情發展太快,現在要做的是趕緊把新堤往高處修築。
兩個土方施工班組從兩頭同時施工,1號自卸車把土方運到新堤上傾倒下來,1臺裝載機和2號裝載機就上去把土推平,用剷鬥和車輪簡單壓實,然後趁自卸車去裝土的空檔下去幫着運沙袋,在對面施工的班組同樣如此。
132團2營3連的官兵全成了“瓦匠”,用鐵鍬把地面整平,再把裝載機從堤上傾倒下來的沙袋平着往上壘。
坡是斜的,想壘的緊實要用鐵鍬對斜坡進行修整。
剛開始幹有點生疏,幹着幹着就順手了,一車沙袋倒下來,不到五分鐘就能壘完。
安公縣政府辦的胡主任見沙袋供應不上,確切地說是三臺裝載機有更重要的任務不能專門用於運送沙袋,當即動員不願意撤往安全區而是跑到大堤上的附近村民幫着灌裝轉運。
在堤下忙碌的大多人沒救生衣,但現在完全顧不上了。
險段能不能守住暫且不說,因爲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爲正在往安全區撤離的上萬羣衆爭取時間!
韓渝不能無視堤下官兵和羣衆的安全,當即讓負責水上指揮的顧主任安排船員送來十幾根纜繩,順着新堤的緩坡放到下面,一旦前面的險堤坍塌決口,在堤下搶險的官兵和羣衆便能順着纜繩往上爬……
就在他心急如焚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海軍的潛水員到了,一共來了九個人,是由一位海軍中校帶隊的。
外行指揮不了內行,黃縣長早默認韓渝是總指揮。
海軍中校只能在老葛帶領下來向韓渝報到,請韓渝佈置任務。
“總指揮同志,我們來了八個潛水員,但只有四套裝備。”
“中校同志,你們來的正好……”
韓渝顧不上回禮,簡單介紹了下所面臨的險情,隨即把他帶進指揮部帳篷,遞上兩份姚工測繪的河牀圖。
“中校同志,我們懷疑漏點在江底的這幾條深溝裡,如果你們能儘快找到漏點協助我們堵上,哪怕只找到並堵上一兩個,都能幫我們在岸上的搶護爭取到寶貴時間!”
“這一頭離江堤很遠。”
“我給你們準備船,我們的船長船員水上航行經驗豐富,他們會盡全力保證船隻保持水上靜止狀態。”
潛水員要做的工作比在堤下施工的官兵和羣衆更危險。
韓渝想想又翻出一份姚工在範隊長和小陳協助下測報的水情:“我們的船上擁有最先進的水下測繪設備和水利勘測儀器,他們會給你們提供最新的水流情況。”
洪峰雖然走了,但水流依然很急。
潛水員的裝備那麼重,雖然有繩索,但船在水流那麼急的江面停住談何容易。
船的姿態一旦控制不住,很可能會把繩子、氧氣管和水下通話的電線扯斷,潛水員不只是上不來,而且會被沖走,甚至不知道會被衝到哪兒去。
中校看着韓渝提供的資料沉默了片刻,擡頭道:“行,安排人帶我們上船吧。”
韓渝提醒道:“這個任務很危險。”
“我知道。”
“其實就算能找到並堵上漏點,也只能給岸上的搶險爭取一點時間。中校同志,我剛纔說的不是命令,我對潛水作業不是很懂,對潛水作業的危險性也不是很瞭解,只知道很危險,所以到底下不下水由你決定。”
“總指揮同志,我們就是來搶險的!”
“好,注意安全。”
現在不是說客套話的時候,韓渝請葛局帶他們上001,隨即舉手敬禮,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帳篷。
……
與此同時,早上剛到的副總L已經聽完彙報,在周副省Z和荊州市的陳書記等領導以及席工和沈副市長的陪同下,沿着荊江大堤一路檢查指導到了陵江縣的老廟閘口險段。
萬里長江,險在荊江!
這句話不是荊州人自己說的,而是古往今來上至高級官員下至荊州百姓的共識。
正因爲如此,長江荊州段只要出現重大險情,必須第一時間向國家防總彙報。
老廟閘口閘壁、閘板開裂併發生嚴重漏水就是重大險情!
副總L冒着酷暑站在大堤上,看着前面的堤段問:“原來的閘口就在這兒?”
“是的,已經變成了幹堤的一部分。”
“用了多長時間?”
陵海援軍幫了大忙,必須讓人家露個臉。
周副省Z介紹道:“陵海預備役營的第一書記沈凡同志全程指揮的,他最瞭解情況。”
“沈凡同志在不在?”
“在,沈凡同志,你向總L彙報。”
沈副市長直到此時此刻依然感覺像是在做夢,在席工提醒下急忙走上前:“報告首長,我營搶護老廟閘口險情用了十二個小時,協助陵江縣幹部羣衆迎擊洪峰和搶護其它險情也用了十二個小時。”
副總L兼國家防總的總指揮,對於長江防總請求江南省的預備役部隊支援有印象,下意識問:“沈凡同志,你們是從濱江來的?”
“是。”
“什麼時候到的?”
“一接到命令就出發了,岸上搶險施工部隊前天夜裡十二點五十八分趕到這兒的。”
“一到這兒就投入戰鬥?”
“是!”
“辛苦了。”
沈副市長緊張的小心臟怦怦直跳,正想着是說“爲人民服務”還是說“不辛苦”,副總L突然問:“沈凡同志,在十二個小時內修築一條大堤,你們是怎麼做到的?”
這個問題就好回答了!
沈副市長急忙道:“報告首長,我們有機械化施工設備,有水利專家、工程專家和經驗豐富的工程技術人員。”
老廟閘口都已經沒了,看着比腳下的幹堤都堅固。
副總L沒什麼好擔心的,在衆人陪同下登上荊州港監局的監督艇,一邊示意去安公縣楊柳村險段,一邊饒有興趣地問:“你們有哪些施工設備?”
首長是學地質的,地質跟水利差不多,是真正的行家。
沈副市長不敢也不需要誇大其詞,強按捺下心中的激動彙報道:“我們有兩臺進口的大型挖掘機,兩輛進口的大型自卸車,三臺大型裝載機和一臺推土機。
我們把我們陵海最好的路橋工程機械都運來了,我營一連也就是岸上搶險施工連,其實就是以我們陵海路橋工程公司組建的。”
難怪效率那麼高呢,原來裝備如此精良。
副總L點點頭,追問道:“沈凡同志,你們陵海也在長江邊,一樣要防汛抗洪。你把最好的裝備和經驗最豐富的人員帶過來支援搶險,老家那邊出現險情怎麼辦?”
“報告首長,我們去年遭受過颱風、海潮和暴雨‘三碰頭’災害,損失很大。省、市、縣三級痛定思痛,從去年十月就開始全面整修江海堤防。
兄弟縣市的長江干堤整修的怎麼樣我不太清楚,但我們陵海長江干堤截止一個半月前,已有三分之一完成了鋼筋混凝土澆築,剩下的三分之二都已加固加高並用拋石護坡。”
“看來你對你們的長江堤防有信心?”
“報告首長,我的本職工作是陵海市副市長兼陵海開發區黨工W書記,長江陵海開發區段的幹堤就是我主持整修的。”
江南省的情況,副總L知道一些,滿意的點點頭,沒有再問別的。
北湖省的領導心裡卻很不是滋味兒,不由地想如果有資金我們一樣能像你們那麼修,可沒錢沒辦法……
氣氛突然變的格外凝重。
沈副市長正想着剛纔是不是說錯了話,席工的手機突然響了,趕緊走到船尾接聽。
等了不大會兒,席工神色有些慌張的回來了。
荊州的陳書記心裡咯噔了一下,低聲問:“席工,什麼情況?”
“楊柳村段的管涌險情發展太快,已經不是往外滲水而是往外涌水,照這麼下去很快就會變成往外噴。從最新的岸上測量和水下測繪的數據上看,被洪水淘空的十二米險堤正在整體往下塌陷。”
席工是越想越擔心,越想越害怕,接着道:“韓渝和專家組的同志根據險情變化,決定調整搶險方案……”
一邊搶築圍堰,一邊組織力量搶護圍堰。
同時讓剛趕到的海軍潛水員下去尋找漏點,要是能找到就想辦法堵上。
這是在跟管涌和坍塌險情搶時間,能想象到在堤上堤下搶險的官兵和羣衆面臨着多大的危險!
陳書記一刻不敢耽誤,跟副總L道了一聲歉,掏出手機去船尾給安公的縣領導打電話,命令安公縣加快組織羣衆撤離的速度。
遇到這樣的險情,急是急不來的。
副總L沉默了片刻,低聲問:“席工,韓渝同志是誰?”
“韓渝同志是沈副市長的部下,是陵海預備役營的營長,他現在是搶險現場的總指揮。”
“專家組呢?”
“是陵海預備役營的專家組,首長,其實我也是專家組成員之一。”
“沈凡同志,你們預備役營的專家組成員級別很高啊。”
“報告首長,我們陵海預備役營是今年根據省委、省政府和省軍區要求組建的防汛搶險機動突擊營,雖然人員大多是轉業軍官和退伍戰士,並且也大多參加過往年的抗洪,但作爲搶險機動突擊力量還是不夠專業,所以聘請席工等專家對我們進行培訓和指導。”
搶護重大險情不只是靠裝備,一樣需要技術力量。
副總L追問道:“你們有多少專家?”
“專家組一共有五位專家,長江委這邊有席工和徐工,我們陵海那邊有三位。一位是交通局的老局長,一位是氣象局的副總工程師兼首席預報員,也就是營長韓渝同志的岳父。一位是退居二線的鄉黨W書記,那位老書記一直在江邊工作,防汛搶險經驗豐富。”
這個時候不彙報成績什麼時候彙報?
沈副市長定定心神,接着道:“如果統計工程師數量那就多了,包括營長韓渝同志在內,全營有二十八個工程師。”
別人不瞭解陵海預備役營的情況,席工再清楚不過。
全營有二十八個工程師,這不是吹牛,不過與防汛搶險相關的只有六七個,並且主要來自路橋公司、水利局和航道工程局。
剩下的工程師涉及到的專業領域非常廣。
比如韓渝,是消防工程師。
又比如通信及電力保障分隊的那幾位,有的是通信工程師,有的是電力工程師,涉及船舶建造的工程師更多。
副總L不明所以,感嘆道:“沈凡同志,防汛搶險就需要你們這樣的隊伍,既要有裝備也要有專業技術人才。”
“報告首長,我們剛組建,暫時找不到可以學習借鑑的隊伍,只能先摸着石頭過河。這次能來北湖搶險,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實戰練兵的機會,我們會總結搶險過程中的不足,爭取做到更好。”
“你們已經做的很好了,我相信你們能搶護下楊柳村段的險情!”
“謝謝首長鼓勵。”
什麼找不到可以學習借鑑的隊伍?
你們有那麼多機械化裝備和那麼多專家和工程師,甚至連氣象專家都有,還有長航系統和長江委強有力的後勤保障,放眼全國也找不出第二支這樣的隊伍。
周副省Z真有些妒忌沈凡這個年輕的縣級市副市長,但也只能羨慕妒忌,誰讓自己經濟發展的沒人家好,沒那麼多資金用於採購大型施工設備和聘請高級專家呢。
一位隨副總L來指導防汛搶險的領導則好奇地問:“沈凡同志,像這樣的隊伍你們陵海有幾支?”
“報告首長,就這一支。事實上不只是我們陵海,可能全濱江都湊不出第二支。”
“全省呢?”
“估計也很難。”
沈副市長頓了頓,補充道:“其實我們是水上機動搶險營,正在執行搶險任務的只是先頭部隊,大量水上搶險作業的工程船和保障船正在往荊州趕的路上,等水上搶險連趕到我們的戰鬥力會呈幾何倍數增漲。”
“你們有水上裝備?”
“是的,我們徵調了浮吊船、汽渡船、綜合補給船、水上水廠船、炊事船,兩艘用躉船改裝的水上生活船。還有一支水上運輸船隊,一支在航行和水上搶險時執行警戒守護任務的執法船隊,我們甚至拖來了一個水上加油站。”
副總L都大吃一驚,回頭問:“沈凡同志,你們過來支援,你們省裡和市裡知道嗎?”
“省軍區知道,濱江市委市政府也知道。”
“省委省政府呢?”
“這我就不知道省領導知不知道了。”
“那你們省領導知不知道你們有這麼多裝備?”
“可能不知道,因爲這是我們營成立以來的第一次大規模集結。之前江南陸軍預備役師首長去我們陵海點驗,看到的只是全營的預任官兵,沒看到我們的裝備。”
“爲什麼不讓上級看?”
“首長,我們想讓上級看,讓上級看看上級才能放心,可我們的裝備來自幾十個單位,且不說集結一次會造成多大的經濟損失,就是集結需要燒掉的油料就要上萬塊錢。”
副總L沉默了片刻,側身道:“健康同志,幸虧江南省委省政府不知道他們有這麼支應急搶險隊伍。如果早知道,十有八九調不過來。”
陵海位於長江尾,江堤修的那麼好,不用擔心長江發洪水。
江南省會江城不一樣,城區跟漢武一樣橫跨長江兩岸,江面遠沒陵海水域那麼寬,第二次洪峰快到江城了,儘管之前全面整修過長江堤防,但江城的防汛壓力依然很大。
人家自己都顧不過來,怎麼可能會讓這麼專業的防汛力量來支援北湖?
周副省Z猛然反應過來,不禁嘆道:“還真是,看來我們撿了個大便宜!”
副總L指指席工,意味深長地說:“所以你們要感謝席工,感謝長航局,感謝長江防總。”